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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清早地就被拉出去溜溜这件事,裴钰并不怎么喜欢。尤其是昨晚他睡得太晚,这么一大早就被恩人们拉出去,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啊——恩人啊,咱们商量一下吧,我以前呢就是白天睡觉的。您这样,我很难做啊。”裴钰道。
“以后叫殿下,就说你是被我和大王子从乞丐窝里捡到的。”太子道。
“咱能不能换个厉害点的身份——等等!殿下?大王子?我捡到宝了???”裴钰清醒了,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他以前就常常做被有钱有权又好看的男人救走,然后他方便以身相许的梦。现在看来,虽然有些偏差,但他做小弟也是可以的。
“随你怎么想。”太子道。
云凛点点头。
做戏做全套,三个人在乞丐聚集的巷子附近晃了一会儿,顺便跟几个乞丐打听不少事。裴钰这家伙,特招人喜欢,三言两语就交了几个乞丐朋友。
“说好了,下次我来看你们啊!”裴钰走时还跟一堆人招呼着,太子和云凛反倒没那么招这些人的喜欢,总之这些人没有必要是不会靠近他们两个的。
迪夏在街上找了一圈,才找到云凛。一看见云凛就冲上来了,他道:“大王子!太子!”
“呼——出事了。”迪夏道。
“什么事?”云凛了解迪夏,迪夏一般不会这么慌张。迪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太子。对云凛道:“钟汀洐,死了。萧远临传信来说,朝廷方面是报的病逝,但没过多久,萧远临在京城就被人塞了这么一封信。”迪夏用眼神示意太子手里的信。
太子拿着信纸,手抖得厉害。
云凛心道不妙,凑到太子跟前看。迪夏只能看懂信的大意,是萧远临专门用苍穹语写了一封的信告知迪夏此事重要。
“望萧将军务必将此信寄予太子殿下一人,微臣钟汀洐,黄泉之下才得以明目。
微臣钟汀洐,愧对北夜,愧对百姓,死后难安。
曦城已乱,南方瘟疫早已侵袭北夜。殿下那日临于曦城,微臣一家老小之命皆危与东夙贼人之手,微臣不敢直言,故以百姓引殿下召臣。
那日死于非命之少年,正是微臣之子。
顾惜吾儿,痛意难止。是以见殿下之时积郁于心,几欲言明。忌非我族类立于殿下之旁,故此隐言,还望殿下明鉴。
微臣为官二十余载,职守一十有六年,无甚大为,羞愧难当。朝中为任者,多有东夙贼子以鱼目混珠,微臣不得辨之。唯望殿下小心,万般珍重。救我国于水火。
微臣命不足惜,妻以死示吾,方明我志。浩浩天地吾之渺渺,如今身负家人之命,孑然一身,归于纷扰方得寻爱妻爱子。
罪臣钟汀洐叩首拜上,泣声于此,唯望国安。”
太子抓着信,云凛看见他默声掉着泪,一言不出。所有的怪异在展开这封信时就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曦城百姓举止怪异;为什么少年会在窗边被围殴;为什么钟汀洐欲言又止;为什么陶翰隐瞒百里平之事;为什么百里平要找信;为什么百里平把太子当窃国贼......
云凛拥住太子道:“玄二,久雪......不可信了。”太子在云凛怀里失声痛哭,不止是对北夜如今国运的担忧,还有对钟汀洐、百里平这样的北夜人,还有......哭和他相伴了十一年的久雪,那个他视为半个姐姐的女人。
“玄二,你还有我,知道吗?我在你身边呢。”云凛吻着太子的肩膀,想要替他吻去重担。
迪夏和不明所以的裴钰沉默地看着两人。
北方雪还未化,南方冬还未尽,那个想要一个北夜盛世的少年就这么在爱人的怀里恸哭。他想,冬天怎么这么长啊......
云凛只是说着,玄二,我在。
不论家国,不管过去,我都在,我爱你。
太子闷声道:“云凛,我想给北夜一个国泰民安的世道。我是太子,你说过,身处其位,必当此责。云凛......你在就好。”
云凛道:“嗯。我在。”
久雪身份存疑,已然不可再信。就连太子带来的那些亲卫们,也不知可不可信,太子现如今的亲卫都是久雪一手培养的。
云凛带着太子去了宣城的城郊处,其实这是裴钰提出的。裴钰在兔儿馆当小倌之前,是个农户的儿子,年龄虽说不大,可也算看过许多贫穷、寻常、富裕的三类人。若说从哪里了解一个地方的模样,他认为当然是去看看一个地方最好的和最差的。宣城城里,陶翰功夫做的很到位,乍一看,简直就是和平喜乐,百姓们无忧无虑。
太子今个儿见了城里的乞丐窝,也只是了解了冰山一角。陶翰早就把大量的乞丐驱赶到城郊去了,这些还是裴钰从那几个乞丐兄弟里得知的。
守卫把太子出城去郊外一事也迅速报给了陶翰。陶翰昨夜玩的尽兴,压根还没有起来。守卫那名小兵也只好在外等着。
宣城城内和城外,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城里那百十个乞丐,好歹有衣物避体。而这里的乞丐们,大多数在这种冬天里穿着破烂的单衣,堆着大量枯草围在角落里,一群人抱在一起取暖。
远处可以看出来有些被河水阻断的不成大片的庄稼地,可却无人打理。
太子这四人,站在这里就是格格不入。
就好像辉煌宫殿与野外破庙的对比,一个金贵,另一个不知何时就会在一场风雨当中倒塌。
这些人看见太子和云凛,也只是满脸警惕,没有人敢上前说话。太子沉默着,这种场面他是第一次看见,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
风声死寂,除了困苦的人名还有几条瘦的站不起来的的狗以外,几乎没有别的活物了。
太子以为,自己会愤怒,可是他没有,他和他的父皇像傻子一样被这些欺上瞒下的官员们蒙骗着。倘若不是他父皇心中起疑,倘若不是他父皇想要让他得民心,如今这副景象还要瞒多久?这些百姓又能再撑多久?
最可笑的是,现如今他连修书给他的父皇告知一切的机会都没有,他以为自己带了最信任的人来,现在却把自己置于困地。
“迪夏,把今天看到的,用苍穹语写下,传信给萧远临。”云凛出声道。
现如今,能否将这些传出去,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裴钰在南门都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景象了,但他就是麻木不起来,不知道究竟是谁做错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一遍一遍,一次又一次。
“鸟!我抓住一只鸟!”一个中年男人手里紧紧攥着一只麻雀大小的幼鸟,兴奋的呼喊。“你干什么?!这是孩子们的!”一个颧骨内陷的瘦弱男人扑上去抢,那中年男人和瘦弱男人扭打起来。
“那群孩子没了我们也活不下去!必须我们先吃!”瘦弱的男人吼道。
很快,来不及拦住,一群男人们为了一只幼鸟厮打在一起。留下那些老人妇女哭喊着护着孩子。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裴钰焦急地喊,但没有人理他。
“哈哈哈哈!抢什么抢?你们忘了吗?这群老人可一点用都没有啊,哈哈哈,留着他们还浪费食物,不如——我们吃人吧?”不知道谁病态地说着,一群人呆愣地停下,看着惊恐的老人们。
“啊!——”一个眼睛发红的男人冲上前把一个老人拖拉出来。
“不!住手!”裴钰先失控的跑向老人的方向。
四个人冲向人群,在“兽群”里阻止弱者的流亡。
饿疯了的人们,拉扯着四个人,发泄的怒吼伴随着惊恐的哭声响彻天地。这时久雪带着亲卫们骑马冲来,长剑没入某一个人的胸腔,那人被一剑挑开,被拦腰斩断的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眼睛仍然泣血般红。
血溅当场。
风起了,宣城下了小雪。
许是死亡的恐惧勒令发了疯的人们冷静下来,松开了四人。老人已经当场死亡,蹦出眼眶的眼球如死灰般绝望。
裴钰被压断了一条腿,四个人满身狼狈。
“殿下!属下该死!”久雪和亲卫们重重跪下。
太子一时冲动,倘若久雪没有及时赶到,就算他和云凛、迪夏的武功再高强,今日也必死无疑。太子低头看着久雪,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太子道:“久雪——起来吧。”一如十一年前,久雪跪在九岁的他面前,说:“殿下,属下久雪。”那时他对久雪,说了和如今一样的话。
“玄二,我们走吧。”云凛拉起太子的手,两个人握的很紧。
如地狱般的哀嚎隔绝于身后。
几人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城主府,陶翰得知消息时,便收拾了金银细软,跑了。久雪没有管他,只派了人半路截杀。陶翰就这么死在宣城外,被野狗分食。
“殿下,幸苦您和大王子分开一些时日。只是受一点相思苦而已,属下不会让您吃别的苦头的。”久雪将太子和云凛分开软禁,又道,“这个小家伙,是您从哪里找来的?”她看向裴钰。
“乞丐。”太子道。
“哦,那就让他在您这伺候着。大王子那边您也放心,属下派了人伺候。你们锦衣玉食的习惯了。”久雪道。
“久雪——假如没有今天的事,你什么时候才会软禁孤?”太子问道。
“假如没有今天的事,也迟早了。殿下,钟汀洐写了一封信给您对吗?萧远临把这件事秘密报给皇上了。现在京城都知道北夜也有了瘟疫,有了东夙人。皇上和忠王大肆清扫,那个百里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名单,送进了忠王手上。”久雪嗤笑一声,道:“您大可放心,那里毕竟是皇宫,我们东夙废了那么大劲才塞进去几个人。你们尚有胜算......”最后一句,太子不知道久雪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说的,她说完这一句就离开了。
裴钰的腿被久雪请了大夫固定,没有什么大碍后,裴钰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他疑惑道:“奇怪啊,那个久雪,怎么没有把咱们几个一剑砍了?”
“她还没有暴露,除了这里的几个人,没人知道她是东夙派来的。更何况,她还要借孤来震慑宣城百姓,以防群情激愤。”太子起身摆弄着屋里的摆件,细细察看。
“恩人呐,我另一个恩人会不会有事啊?”裴钰还挺喜欢云凛的,要不是太子先下手,他肯定把自己打包送给云凛。
“不会,久雪不敢动他。哪怕是孤死了,云凛都会被保护好。更何况,云凛很厉害。“太子开始查看角落。
“你干啥呢?”裴钰跟过来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
“你前面说,你被一个人从地牢里挑出来,没走一会就被关进黑屋里对吗?”太子道。
“嗯啊,但是现在我又出不去,不能帮你找人了。”裴钰道。
“孤知道。孤是怀疑,那个人带你走的是暗室。孤观察过城主府,地界算大,如果你是在一个地牢里,没道理会走一会儿就被关在这附近。但暗室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个陶翰也是,逃走时绝对走的是暗室,否则不会这么快就跑到城外。”太子试着踩了踩某一块地。
继续道,“孤怀疑,陶翰给每间屋子都打了暗道。以他那种性格,这很有可能。”
“我的天!有道理啊!那万一久雪也知道了呢?!”裴钰道。
“有可能,但孤也只是赌。赌她要是知道有暗室,就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
太子和裴钰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这边云凛和迪夏也找了一天暗室。
直到四个人被软禁的第五天,久雪才再次出现。久雪进来告诉他们——皇帝派人给各地州分发了粮食过冬,宣城百姓在外高呼皇上万岁,太子千岁。还有,忠王遭到身边亲卫的暗杀,现在昏迷不醒。
久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给你做亲卫久了,都习惯了。呵。”久雪摇摇头,又道,“钟汀洐那东西,居然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去给曦城那些得瘟疫的人买药了。怪不得那个时候看他儿子瘦成那个样子,啧,说实话,我还挺佩服钟汀洐的。我小时候,要是遇见这样的官员,今天可能就不会干这些事了。”
裴钰瞪着眼睛,他快被关傻了,没好气地说:“你就算遇到了,你也是东夙人,还是会干这样的事!虚伪!”
久雪吹了吹茶杯的热气笑道:“谁跟你讲我以前是东夙人了?”久雪没有带面具,她长得很普通,看起来很面善,尤其是弯着眼睛笑时。
“我是北夜人,十岁之前。”久雪留下这一句,走了。
裴钰看着太子,问道:“这啥?她不会脑子有病吧?帮别人害自己的国家?”
太子苦笑,他想起自己最开始有意识地想要去做一个好太子时,就是久雪教他的。久雪把他从一个满心玩乐不谙世事的孩子,教导成想要去让北夜更好的太子。
“不说了,裴钰,我们继续找吧。”太子转身,这五天,他翻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还是没有找到。他很想云凛,想的快疯了,能猜到云凛很安全,但他就是想亲自确认。
云凛问过久雪太子怎么样,久雪只是告诉他,太子很安全。这几乎让云凛抓狂,他和太子在一起以来,就没有分开这么久过,还是如此危险的情况下。那天太子的情绪也不稳定,太子现在会不会不舒服,心里很难过?
久雪只是给他带来了苍穹的信。
东夙想要和苍穹联手,久雪的态度很明显。只要他愿意修书请自己的父王派兵攻打北夜,久雪就会立马放他出去,护送他一路北上。
久雪走后,云凛打开了信。这是他留在苍穹的亲卫寄来的——
“大王子,乌尔诺背地里聚集众多人马。”
云凛没有想到,在这种时节,乌尔诺会心生反意。他那个看起来胆子没有一个拳头大的二弟,会这样做。
“迪夏,我们再找,乌尔诺恐怕要反了。我们必须尽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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