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创造时

　　方舟似乎感觉到林城浑身轻微的颤抖，安抚性地捏了捏林城的手臂。林城这才回过神来，细细打量着面前庞大的空间以及林立着的玻璃器皿。

　　简直像地狱。

　　偌大的空间布满了圆柱形的玻璃器皿，里面是碧绿色的液体，把整个室内装点成发着绿色荧光的诡异氛围，绿色液体里悬浮着一致的球状物，看着像大肉球，肉球上布满针管和与外接连接的数据线。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林城哑着嗓音问：“带你来的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谁给你的铜片？”

　　方舟看林城状态并不太好，轻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才说：“是个穿黑色衣服的叔叔，”他话锋一转，眼里满是坚毅和星星点点的火花：“哥哥，我不怕的！哥哥也不要怕，方舟会保护你！”

　　林城哭笑不得，他哪里是怕，是感觉到冷。冰冷的设备和冰冷的实验，冰冷的人情，甚至冰冷的生命……不知哪一条思绪触动林城的情绪，他的呼吸微微颤抖。

　　方舟看林城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明显的悲伤，心想不应该带哥哥来这里。

　　林城把情绪压下去，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看着方舟道：“乖，哥哥进去，你在门口待着，好吗？”

　　方舟看得见林城眼里的不忍，看得见他眼里的恳切，也看得见那抹绝望混合着希望的复杂情绪。他是末世里出生的孩子，怎么会不懂呢。但是他很好地把眼底的暗淡神色掩饰过去，亮晶晶的眼睛还是那么天真无邪，奶着声音说：“好~”

　　林城心下顿时如卸了千百斤重量般松了口气，把那口松下来的气换成一声轻笑，放下方舟摸了摸他的头说：“哥哥进去了，很快出来。”

　　方舟看着林城进去，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虽然只有两岁，但是他比同龄人成熟太多，因为他出生的环境不允许他怀揣着幼稚的思想，因此他很快地接受了环境带来的早熟，也像快快长得大一些，真的能去分担林城的压力。哪怕只能为他分担精神压力。

　　铝合金大门把两人隔绝，室外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器皿室突然安静了，似乎一片羽毛落地的运动都能惊动这里的空气，更何况还有林城缓慢移动的脚步声，一阵一阵在室内回荡，像阴魂不散的哀泣。

　　林城的后背莫名爬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战栗疙瘩。

　　这是个实验基地，圆柱形玻璃器里装的是试验品，准确来说，是克隆品。每一个玻璃器上都有编号，从A1到J26，一共有十排，一排26个，那么整个实验室里的实验个体就有260个。玻璃球里的球状漂浮物看上去像一个蜷缩着的宝宝，里面的青紫色血管能透过透明的肌肤看见，再近一些，甚至能看见脉搏和心脏的跳动，感受到一个微弱生命的存在。

　　盯着面前的玻璃久了，林城突然后退一步，像是要逃避一个可怕的事实一般，强迫自己避开就不用去面对，可是清晰的人体组织让他不得不相信，那是人体克隆。更让林城发寒的是，那些数据都是方舟刚出生的数据。

　　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林城唇色苍白地逃离现场，打开门看见方舟的那一刻把他抱进怀里，声音有些颤抖：“方舟，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哥哥身边。”

　　方舟不知道林城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但是林城的状态确实有点吓到他，只能懵懂地点点头来安慰林城。

　　抱着方舟离开现场，林城的心跳一直无法平复，直到在拐角跌进一个人的怀里。秦脩下意识就去扶撞住自己的人，手半虚着放在林城的腰上。

　　“秦脩哥哥。”方舟笑着对秦脩打招呼。

　　“嗯。”秦脩的目光淡淡掠过方舟，落在林城的脸上，手上的力度微微加重把林城扶稳后松开问：“怎么慌慌张张？”

　　林城严肃地把方舟交给秦脩，声音也是刻意的冰冷：“帮我看着方舟。”

　　眉头轻蹙，秦脩转身看着林城消失在电梯间，问方舟：“你们刚刚去哪儿了？”

　　方舟嘟了嘟嘴：“带着哥哥去了地下室。”

　　秦脩眸光一暗，若有所思地微眯起来——负一层是控制塔的实验基地，但他还没有去过。

　　.

　　林城阴着脸去318层找秦慕青，劈头盖脸地问：“负一层的研究是你负责的？”

　　秦慕青一怔，眉头缓缓拧起来：“什么？负一层的实验室我们没有权限是不能擅自进出的。”

　　林城的脸更沉了：“方舟出生的数据控制塔除了你还有谁有？”

　　一句话把秦慕青劈得当场愣在原地，只觉得从后背升起一阵细细密密的寒意，甚至连呼吸频率都不太正常：“什么意思？那些数据我根本没有传给任何人看。”

　　林城把撑在桌子上的手拿开，与秦慕青拉开距离，声音也带着沉静感：“那你就要留意一下自己设备的数据安全了。”把芯片递给秦慕青，林城转身离开。

　　秦慕青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芯片，打开卡罗拉的数据安全分析，最近三个月的数据库有人侵入的迹象，但是痕迹却被刻意抹去，就像是一片雪地上的脚印，被新的雪花覆盖后再无踪迹，但那些印记总还会留下漏洞。刚好要交最近的推进器研究报告，秦慕青去了319层见赵铭。

　　察觉到秦慕青的接近，赵铭只是慵懒地撩了下眼皮，看见她手里的实验报告，语气轻描淡写：“放桌子上吧。”

　　按照往常的习惯，秦慕青放完实验报告转身就离开，但今天她却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赵铭。

　　终于，赵铭的眼睛从手里的报告中移到她的脸上：“还有事？”

　　“卡罗拉里的数据是你干的？”

　　镜片下的眼睛里掠过一缕阴沉，赵铭嘴角含着一抹阴柔的笑意，缓缓道：“是我。”

　　秦慕青咬咬牙：“为什么这么做？！研究数据是否上传是我的自由！当初你也是这么规定的！”

　　赵铭低声笑了，很讽刺，像一根银针扎进耳朵：“既然你知道规定是我制定的，那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我只是没想到欧博士教出的学生中，也有你这种干着偷鸡摸狗、肮脏下三滥事情的人！”

　　不知道哪个字眼触动到赵铭的逆鳞，他的表情瞬间阴沉下去，语气也带有一丝几不可闻的阴狠：“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秦慕青当然不可能罢休：“你要方舟的数据干什么？！你在负一层做了什么？！”

　　赵铭显然不欲多说，只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做一些实验罢了。”

　　秦慕青的脸色沉下去，冷笑一声：“好，你便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去看！”

　　秦慕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沉重的铝合金大门缓缓闭合，整个室内又陷入昏暗，赵铭鼻梁上的平光镜反射出瘆人的精光。

　　离开赵铭的房间，秦慕青胃里涌出一阵翻腾的恶心，脸色苍白地匆匆赶去负一层，途中还撞翻了一个护士手里的托盘，与邢淮擦肩而过的时候，发现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

　　在看到负一层实验室的景象时，秦慕青苍白的脸色瞬间如同僵尸般发青，胃里比刚刚的翻江倒海还要严重，几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她狠狠地按住胸口按下去涌上来的厌恶，阴沉着脸离开负一层，把林城交给她的芯片放进程序分析器里。

　　从芯片里分析出来的一串代码投在全息屏里，当看懂这些代码是什么意思时，一股恶寒拔地而起直冲脑灵盖，强大的冲击力让秦慕青头脑发懵，只能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屏幕——这些都是控制人行为并且监测人脑电波信号，发现植入者有背叛迹象就会启动自爆程序的芯片。

　　秦慕青都忘记自己是怎么通知林城这些的，也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实验室去找欧尼尔森，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下午的浑浑噩噩怎么过的，只知道再次回过神的时候，是林城抱着方舟来实验室找她。

　　经历过上午的打击，秦慕青看方舟的眼神有些躲闪，问林城：“来找我干什么？”

　　林城正视着秦慕青，似乎要下定一个决心：“你会修改芯片的程序代码吗？”

　　“？你……你想干什么？”

　　“给自己留一手啊。”林城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捏了捏方舟的鼻子说：“我方舟这么可爱，怎么能让坏人得逞呢？”

　　露出一抹有些心酸的笑容，秦慕青轻道：“我尽力，做好了我会交给你。”

　　.

　　晚上回到房间，林城意外地发现秦脩在房间等他。一般都是他跟方舟睡了秦脩才会从外面回来，两人朝夕不想见已经有一个星期了看，今天突然在房间里撞见秦脩着实让林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秦脩哥哥！”

　　“嗯。”秦脩淡淡看方舟一眼，“跟曼陀罗到那个房间去，不要出门。”

　　曼陀罗听见叫自己的名字，从狗窝里爬出来屁颠儿屁颠儿地领着方舟去隔间了。

　　客厅只剩下林城和秦脩。

　　林城看着秦脩。秦脩也看着林城。

　　“……”林城失笑：“怎么了？”

　　秦脩没说话，走近他才道：“没事，只是想起来最近这几天都没这样看你。”

　　心脏的节拍突然比刚刚的平静快了一倍，林城呼吸一紧，只觉得头脑发懵，只有秦脩靠近的脚步声锥子般敲着他的脑壳，却每接近一步就让他往下沉沦一寸。

　　直到手背上感觉到秦脩微凉的指尖，林城才回过神来，对上他深沉的黑蓝色眸子，退开一步道：“想说什么直说吧。”

　　秦脩嘴角似乎挑起一抹笑意，目光轻描淡写地掠过林城的手腕，转身一边解开袖扣一边质问：“今天去负一层你看见什么了？”

　　林城看他坐在了床上才瞟了他一眼走过去，语气也很平淡：“没什么，就是让人恶心的东西。”

　　“关于方舟的？”

　　林城脚步一顿。

　　秦脩唇角的笑意更甚，甚至涌上了眼睛：“果然是关于方舟的。”

　　“嗯。”林城微顿，“不是秦博士做的，是赵铭？”这不是反问句，是肯定句。

　　秦脩的脸色阴沉下去，语气冰冷：“他就爱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如果我没猜错，他想研究方舟的基因结构在磁场翻转下会发生的变化。”林城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隔板后面，又道：“我也没搞懂他的状况，这几天显然又长了不少，以后也可能会出现一天相当于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情况。”

　　秦脩眼里的笑意再次重现，语气也温和不少：“这样倒是能省下不少事。”

　　林城没有回话，在床边坐下来，静静看着窗外的墨黑色天空。夜幕降临伴随着气温的降低，玻璃窗外覆上一层白霜，寒气似乎要透过玻璃钻进屋里似的，盯着窗户看得久了，林城莫名打了个寒颤。

　　听见客厅的讲话声淡下去，方舟懂事地从隔板后面走出来爬上林城的床，接着就被一句冷冷的“睡我这儿”吓得炸毛。

　　方舟惊恐地看着秦脩：“……？”

　　秦脩冷冷地看着方舟。

　　林城疑惑地看着两人：“？？”

　　秦脩语气淡淡：“今晚冷，你睡我这儿。”

　　方舟看看林城，撇撇嘴从林城床上挪到秦脩床上。

　　林城失笑：“这是第一次跟你睡吧？”

　　秦脩不看他，转了个身道：“黛安娜，关灯。”

　　语音落，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林城：“……”大概率脑子被驴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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