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何处陈情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凤眼望青天。
　　只是不知道这位皎如玉树临风前的少年郎究竟在想什么了。
　　“魏无羡，你在这儿装忧郁给谁看？”翁馨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碗药。“别光喝酒。”
　　魏无羡放下准备敬江月的酒杯，一口喝干了汤药。“我哪有装忧郁，我是真忧郁啊~”
　　“你哪儿可以忧郁了？”翁馨回头看了看躲在转角处发春偷看魏无羡的一众云梦女修们，“你快收敛点吧，别搅乱一池春水还不自知。”
　　“我又怎么了我，我正忧郁着就这样把蓝湛丢在姑苏了而已。”
　　“你现在后悔不让含光君陪你回来疗伤了？不过那该忧郁的也是含光君吧。”虽然翁馨并不知道蓝忘机和魏无羡已经是道侣，但她不瞎，就那冷若冰霜的蓝忘机独独会对魏无羡显出各种表情这一点，谁都看得出他对魏无羡一往情深。
　　“我这不是考虑到江澄嘛……”虽说他记不起与蓝忘机有关的事，但从江澄单方面表现出来的态度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真的不太好，虽说不至于刀剑相向，但起码是没法好好一桌子吃饭的。
　　而让他下定决心拒绝蓝忘机陪同回云梦，便是在蓝氏听学前夕，一次晨礼上，江澄宣布云梦江氏子弟人数已经与之前相符，再下一批进来的新人一概为第二代。
　　也就是说，新人们得喊魏无羡“师叔”了。
　　“江澄他的心，依旧留恋着当年有江叔叔、虞夫人、师姐的那个莲花坞。”魏无羡看着远处校场上灯火晃晃、人影幢幢，不由陷入回忆，想到当年血洗莲花坞后，江氏子弟只剩他和江澄两人了……不想了，他拼命甩了一下头，将那段痛苦的日子抛诸脑后。“现在，莲花坞就人数上，补足了当年的规模，可是江澄他依旧只是一个人。”
　　魏无羡晃了晃酒杯，轻笑一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这是在自嘲吗？翁馨突然有一种感觉，魏无羡已经不觉得莲花坞是他的家了，他也不觉得江澄会如同当年江枫眠在的时候那样，视他做家人、视他为兄弟——有些东西一旦碎过，就再也难回从前。
　　“我啊，朋友多，走哪儿都有一起能坐下来喝一杯的。再不济……”魏无羡低头看了看离开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蓝忘机亲手给他戴上的通行玉令，“好歹还能回云深不知处找蓝湛。”
　　一如之前他情急之下喊出的“蓝湛你不要我了？”，这次他的这个“回”字也是说得无比自然，他亦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江澄，他还是一个人。就他那个脾气，除了我，还有谁能受得了呢？我都想不出他有什么不凭利益交往的朋友。”一边是要靠他撑住的莲花坞，一边是需要他帮扶的金凌，再外加一个可能会突然出意外惹事端的自己……江澄能依靠谁？
　　魏无羡心里想的，翁馨也一样想到了。
　　“温情，你受得了吗？”
　　“与江宗主相处，其实很简单。”翁馨看到魏无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觉得很有趣。“在他发飙的时候，不作任何回应即可。”
　　……那是你，你不理他他当然得反过来哄你了，换成别人试试？紫电分分钟呼上来抽你丫的。
　　魏无羡深深叹了口气，扶额思索了一下。
　　“这么说吧，温情，你待江澄如何？换个说法，你对江澄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你把江澄当成你什么人？”一连串问句抛出去，魏无羡莫名紧张起来，仿佛下一秒要告白的人是他似的。
　　“江宗主待我极好，他助我结成金丹，视我如亲眷。”翁馨一字一句，咬得非常清楚，“若在之前，说我对他有什么感情，恐怕是我想依附他，靠着云梦江氏，让夷陵乱葬岗上的那些孤苦百姓们能好过一点、自己的医术能发扬光大有用武之地、弟弟也不必为我这个弱小的姐姐而担忧，只要我生活在云梦江氏，他便可以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只要翁馨在云梦，温宁便可以随时安心地离开夷陵，护着金凌或者思追他们夜猎。
　　“而现在，快两年了……”若说对这个朝夕相处，一直呵护着自己的男人没有感情，那是假的。“我也说不清楚对他究竟是依恋还是亲情，亦或是……”爱恋。
　　一向理智坚毅的翁馨竟对魏无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你是觉得，成为江夫人的担子太重？还是你放不下作为温情的过去？”魏无羡算是听出个七七八八了，虽然他对自己的事是不太敏感，但对别人的倒也旁观者清。
　　“……你现在对我说了那么多，都是建立在江宗主心悦我的前提下，可他从未明确对我说过他的心意。”
　　魏无羡手上一杯酒直直倒进了莲花池……江晚吟这个天字号大傻瓜！心上人失而复得竟然不告白！！
　　若是蓝忘机在场，恐怕他也会咋舌江澄这过分矜持的行为，好歹他在魏无羡遭到反噬前就明明白白地表明心意了……虽然魏无羡当时神志不清，完全没听进。
　　“好了，可以了，我懂了。”魏无羡一个手势结束了两人谈话。他拎起酒瓶就往大堂冲去，他现在按耐不住想揍江澄的心。
　　现在江澄也按耐不住想揍魏无羡的心。
　　“魏无羡！”他在校场指点完众子弟江氏剑法后，刚出回廊便看见魏无羡与翁馨相谈甚欢。
　　“江澄！”魏无羡一丢酒瓶也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你个懦夫！你竟然还没对温情表明……唔！”
　　本想一紫电抽上来，听魏无羡这么一喊，江澄慌忙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嘴巴不能说，但魏无羡的眼神明明白白在鄙视他。
　　“你……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江澄松开了手。
　　“聊了个寂寞。”魏无羡抹了把脸。“我以为你好歹已经表明心意了……江澄，快两年了，但凡你努力点孩子都该有了吧？”
　　“你，你别说的你很懂似的！”
　　“是是是，我是不懂，可你师兄我呢，好歹……”魏无羡顿住了，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回忆将出欲出就是不出，这回忆还激情得不得了。“江澄，师兄我是不是有被人表白过啊？不对，好像是我对别人表白。不对，应该是别人对我表白……嘶……莫非，和云深不知处有关？”
　　一回头，江澄斜视着他，一脸无语的表情。岂止表白，观音庙那告白现场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还真是啊？莫非我以前十五岁时在姑苏蓝氏门下听学期间跟人告白了？哎嘿，有可能。”嗯，这是我魏无羡做得出来的事，也难怪相传云深不知处防火防盗防魏婴——我要是真干了这事儿，那一下子坏了多少蓝氏家规啊，可我不也好好活到了现在……魏无羡竟然越想越得意。
　　“你要点脸行不行？”好歹竹马竹马，江澄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他越想越龌龊的内心世界。
　　“不能，我不能再要脸了，脸皮已经冠绝仙门百家了。倒是你，能不能脸皮厚一点跟翁馨告个白啊？”魏无羡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啧，死一边去。”江澄刚要走，被魏无羡拦住。
　　“江晚吟，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云梦翁医修美名远扬，连二师舅都有向我问起过，你可别到时候肥水流了外人田，非但自己没修得道侣，还得替人准备嫁妆。”二师舅得罪了，只能拿您用一下，如果说是聂怀桑的话江澄估计直接杀去清河了，如果是作为长辈的您啊，他还不敢过问。
　　“二舅舅他也提起过？”江澄有点急了，这个眉山带队来姑苏听学的二舅舅与他容貌三分相像，但为人开朗豪爽，异性缘颇佳——若说魏无羡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么这个二舅舅是万花丛中过，不得不沾身——不是他主动，而是女修们太主动。
　　此时，翁馨正端着第二碗汤药走过来要给魏无羡喝，看到他俩讨论热烈，便远远站住了。
　　“啊，温情啊，江澄找你。”魏无羡一阵风般掠过去，端走药碗，回头冲江澄眨眨眼，一边喝一边走远了——才怪，他一转弯便上了房顶，自家兄弟那见证爱情的时刻，怎容错过？
　　“翁……翁姑娘……”江澄整个人僵硬了。
　　“江宗主，何事？”翁馨表面冷静，心里却也有些忐忑与期待——她看到魏无羡找江澄说话，便觉得肯定是与她有关。
　　“翁姑娘，我……”
　　魏无羡在屋顶上真想把空药碗扣到江澄头上。上啊兄弟！不就“心悦你”三个字嘛！
　　突然，魏无羡一阵恍惚，风声似乎送来模模糊糊的低语声。
　　那是低沉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凌乱的呼吸。
　　“……心悦你……”
　　“……爱你，想要你……”
　　“没法离开你……除了你谁都不想要……不是你就不行！”
　　谁？这是谁？那仿佛就在耳边的呢喃……魏无羡猛地直起身子四下张望。
　　没人，是自己的幻听……哟嚯！
　　刚刚还因为幻听而低迷的魏无羡往下一瞟，看见江澄与温情抱在一起了，瞬间又高兴起来。
　　“魏无羡！你给我下来！”那么大个人在屋顶又蹦又跳，瞎子才看不见。
　　偷窥大队长魏无羡发现行迹暴露了，只得乖乖下来面对江澄的黑脸。
　　“你俩这是成了？”因为恍惚而错过精彩部分，魏无羡还是有点小遗憾的。
　　“你不都看见了，还问？”江澄狠狠剜了他一眼。
　　“那那那，什么时候礼成啊？”魏无羡激动地搓着手，宛如他儿子娶媳妇般。
　　“急什么？等你那破身体养好再说。”江澄轻轻锤了他一拳。“不然到时候你都没精神替我操办婚礼、招待来宾。”
　　“对对对……”本来抱着“悉听尊便”的想法让这破破烂烂的身体自行痊愈，但现在江澄的婚事压下来了魏无羡觉得自己得主动一点。“明日我便闭关去。”
　　第二日，天未亮，魏无羡破天荒起来了，摸进江氏祠堂跪拜。
　　“江叔叔、虞夫人、师姐……我先离开一段时间。”魏无羡又拜了一拜，“我得尽快恢复好，操办江澄的婚礼。”
　　待天亮时，魏无羡已经在远离云梦的山野林间了。
　　别人养伤是静养，而魏无羡自有一套养伤心得——快乐。他这个人，除非动弹不得了，不然是难以在床上躺安稳的，也难以在一个地方待着不动。
　　之前在云深不知处，动不动便吐血，动不动就胡思乱想，醒来没见到蓝忘机在身边就特委屈——现在，他寄情山水，大口喝酒，倒也没有那么多愁善感，心下一片清宁，旧伤修愈速度明显加快。
　　这样类似修行的日子过得倒也潇洒，魏无羡努力让自己不去触碰那块封印的记忆——不，不是克制自己不去想，而是害怕想。
　　“蓝……”回头一抹白色映入眼帘，魏无羡情不自禁要喊出心底那个名字，可定睛一看，那只是夜里远处山头经久不化的积雪。
　　“我这是在自欺欺人吗？”算算时间，离开云梦快两月，马上要到蓝氏听学结束的时候了。“去接孩儿们吧，把他们送去听学，总该好好地再带回云梦。”
　　他当下传信给江澄，然后便启程去姑苏。
　　当然，下了番功夫找了诸多理由说服自己去姑苏只是“公事公办”，在看到蓝忘机的时候，魏无羡彻底绷不住了。
　　他本想仗着有通行玉令，偷偷半夜进入云深不知处找到自家孩儿们的屋子住一宿，可待他在后山站定后一回头，那修长的白色身影便撞进了他的眼里。
　　“魏婴，你回来了。”魏无羡不在身边的日子里，蓝忘机睡眠极浅，况且夜入后山犯宵禁的事也是他这个掌罚者管理。
　　“蓝湛……”
　　蓝忘机直直地看着他，察觉他身体恢复的不错，心下欢喜。
　　魏无羡也直直地看着蓝忘机，耳边又似乎响起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与那凌乱的呼吸。
　　“蓝湛，我们再打一架。”如果我赢了，便告诉我，我们什么关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