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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番外—化雪3
3.
光阴如箭,转眼已是一月。这一日,蓝曦臣为了与长老会的一些分歧,来找蓝启仁请教。
蓝启仁皱眉:“此事是宗主所能决断之事,无论长老会是否同意,你皆能作主。你拿出宗主之风,自下决断便是了。”
蓝曦臣问:“何为宗主之风?像叔父这样板起脸来吗?”
蓝启仁看着笑意满面的蓝曦臣,一时不晓得这个侄儿是来跟他诉苦,来求教,还是来跟他闲聊抬杠的。
于是蓝启仁无力地道:“你试试看吧。”
蓝曦臣委屈:“可是我一板起脸,长老们、叔伯们都以为我是忘机,差点把我轰出寒室……”
蓝启仁头大如斗:“那你就在族会上把忘机带着一起。”
蓝曦臣笑着点点头。然后蓝启仁果断把蓝曦臣轰了出去。
唉,曦臣明明是来求教的,为什么搞得像是来找他聊天寻开心似地。这孩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最近还总有长老来找他吐苦水,说曦臣这个孩子,越发高深莫测了,别要走了他父亲青蘅君的老路。蓝启仁也只能安慰他们,曦臣是我带大的,本性端正,绝对不会走歪的。
其实蓝曦臣只是日常觉得压力大,来找叔父舒压一下而已。毕竟调戏叔父可好玩可好玩了。蓝曦臣表示,跟长老们周旋真的很心累啊,叔父你就勉为其难让我开心一下吧。
蓝启仁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蓝曦臣逗他,大概就像当年青蘅君喜欢逗他一样。蓝曦臣也喜欢逗蓝忘机。然而曦臣逗忘机,又与逗他不一样。回想方才蓝曦臣的样子,竟有点儿像在与他撒娇……
蓝启仁独自在书房内皱着眉,面有忧色。曦臣性情聪敏,亦曾亲自受教于其父青蘅君。如今他碰到的许多事情,已经不是自己能教他的了。毕竟,蓝启仁自己并不曾当过宗主。代理宗主与宗主之间,虽看似只有一步之遥,但只有身在其位,才知仍是主臣有别。况且从前蓝启仁虽暂摄家主之职,遇上重要之事仍是会去找蓝照商量。而所有来自长老会的压力、面对温氏的重要决策、筹谋布局,都仍是蓝照一力承担,甚至不曾让蓝启仁知晓。
若非如此,他这个代理家主,名闻天下的蓝先生,怎会在重要时刻,仍旧被蓝照与温若寒这两个大人物拿捏在手中,命运半分不由自己作主?若是兄长与昔日那人要瞒他什么,他就绝计不会知晓。若是兄长与那人要将他捉起来、将他软禁,他也从来没有办法抵抗。他被那两个王者呵护着、爱惜着,他为他们尽忠、尽职,因这二人而伤透了心,其犹未悔。
蓝启仁有时候想,这便是君王之器,是他永远也学不来、做不到的。
身为天下名师,蓝启仁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是做宗主的料。就如孔子孟子不可能成为秦皇汉武。能为帝师者,不见得便能做一个好君主。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导蓝曦臣的了。
一盏茶时分后,到了给蓝雪授课的时间。蓝雪走进来,看见蓝启仁面有忧色,了然地笑笑。蓝启仁抬头看见少年唇角的笑意,不禁一怔。那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少年的脸上该出现的笑容。
蓝雪走到他身边坐下,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大吃一惊:“宗主年纪尚轻,性情温柔和煦,所以面对长老会,便显得圆滑有余而气势不足。尤其长老们都还是看他长大的长辈……”
“……”
“但宗主非常聪明,亦曾受教于其父,这些道理他自己心底都明白……如青蘅君那般的铁腕与刚强的风仪需要岁月淬练,假以时日宗主会越来越好的。蓝先生不必忧心。”蓝雪两三句话说完,若无其事翻开面前的《诗》,笑望着蓝启仁:“蓝先生,我们今天教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有匪君子,吾所好逑?”
蓝启仁脸上微现红晕,立刻把脸拉下来:“满口胡言窜改文章。谁教你的?回去抄……”
他那“家规”二字还没出口,蓝雪就笑着把话抢过去:“我的意思只是,先生虽培育出下一代蓝家家主,却功成身退,淡泊名利,名士风范令我景仰不已,心向往之。先生想哪去啦?诗三百思无邪,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蓝启仁微微胀红了脸。这课是没法教下去了。眼看蓝雪坐在自己身边,靠得极近,他不禁恼道:“回你自己座位去。”
蓝雪摇头:“不,我就在这儿上课。离你近些。”
“……”
蓝启仁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蓝雪一怔,片刻后,怅然若失地低叹:“我不记得了……”
蓝启仁望着他:“你不过十六七岁,竟似比我蓝氏宗主还要懂得如何做一家之主。”
蓝雪笑而点头:“也许我前世是个年高德劭之人吧。先生这样单纯的人除外。先生也许到了四十岁,还是不懂得做一个宗主的手腕。能为帝师之人,不见得能够做一个帝王。否则天下帝师人人想取而代之,这天下就乱了。”
蓝启仁怔然望着他。蓝雪懂得如此之多,还需要他教他什么呢?他微微咬牙:“你对我竟也了如指掌?”
蓝雪凝望着他:“有很多事情我不记得了。但我一见你便觉得熟悉……你的性子,再好懂不过。看似古板迂腐,可你年少时,也曾心如烈火,容颜倾城。”
“……!!”
蓝启仁瞬间全身动弹不得。蓝雪已情不自禁伸手抚上他脸颊,轻声道:“蓝先生,你生得无比清秀俊俏,为什么非要留着胡子呢?”
蓝启仁浑身颤抖起来。这课是彻底没法教下去了。他霍然起身,转身便走。蓝雪有些慌地跟在他身后,轻轻喊着:“蓝先生,蓝先生……”
蓝启仁加快脚步,穿过回廊,走进自己房间,随即反身砰地关上门,将蓝雪关在屋外,自己在门板后泪流满面。只听蓝雪在外面轻轻叩门,低声道:“蓝先生,是我唐突了,你别生气……”
蓝启仁流泪半晌才勉强平复心续,深呼吸几口,咬牙道:“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
蓝雪内心也难受得紧,轻轻道:“蓝先生,是我不好。你别撵我。”
听得蓝雪软语相求,蓝启仁只觉心下软成一片,好半晌才狠心一字一句:“你既是什么也不记得,便该恪守师生之礼。否则你我这师徒,也不必当下去了。”
蓝雪听他发了狠话,不禁也急得流下泪来,轻拍着门板:“先生,你别不要我。我,我错了还不行么?”
“……”蓝启仁只觉脑中无数片段闪现,温柔旖旎的、气恼交加的、肝肠寸断的……温若寒将他按在街角,摸着他的脸笑说你便认了吧,谁让你打不过老被我堵?温若寒执着他的手与他相视而笑,说要与他携手指点江山。温若寒将他放在枕上,分开他双腿……
蓝雪还在不停地拍门板。而门板后的蓝启仁只觉自己要被这些画面逼疯了。此时若是放蓝雪进来,事情恐怕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他咬牙一字一句:“你自回去,闭门思过!”
蓝雪在屋外若有所失地放下手,低声道:“……我不走。”
“……”
蓝雪站在门外直到日落西山。一名姑苏蓝氏一名小辈蓝汐过来找他。蓝汐看到蓝雪站在蓝启仁房外罚站,便上前问:“你怎么站在这儿,又惹先生生气了?”
蓝雪失魂落魄地:“我没有。可是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蓝汐警告地望他一眼:“我给你说啊,蓝先生可是我们云深不知处的至宝。你要敢欺负他,大家都会跟你没完。”
蓝雪:“……”
蓝汐又道:“明日含光君要考较大家剑术,你不练剑么?”
蓝雪忽然警惕地望向他:“你又为什么不练剑?大家都在练剑,你来这里干什么?花痴我家蓝先生吗?”
蓝汐给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跳了起来:“怎么说话呢你!你才花痴你家蓝先生呢!我只是蓝先生的仰慕者!仰慕者你懂吗?蓝先生近日看起来心绪不佳,我来关心一下不可以吗?等等……你原来又不姓蓝。蓝先生是我家的,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了?”
蓝雪笑着拍拍对方肩膀:“我说是我家的便是我家的。你快去练剑吧。”
蓝汐一愕。蓝雪看起来明明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可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年长者的范儿呢?
蓝汐走后,蓝雪又在屋外站了一个时辰,才等到蓝启仁出来。他是鬼身,故而能久站不动,连呼吸声也不曾发出。蓝启仁以为人早走了,却没料到一开门便与他撞个正着。蓝雪将他扑了个满怀,抱紧了蓝启仁,软声道:“蓝二哥哥……”
蓝启仁把自己关了一下午,此时已是冷静许多,冷声道:“放开。”
蓝雪把他抱得更紧:“我不放。你先听我说完。”
蓝启仁道:“你说。”
蓝雪抱着他,仰头一笑:“先生,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咧!”
“……”蓝启仁沉默半晌,推开他叹道:“你年纪尚小,知道什么是曾经沧海,知道什么是为一人而入红尘?”
蓝雪茫然道:“我不知我死时几岁,但肯定比你大得多了。你说你看过沧海之水,我便没有看过吗?我已为你死而复生,不是为一人而入红尘吗?”
蓝启仁耳根微微泛红,却仍是摇头:“我已心有所属,此生都不能忘却那人。”
蓝雪怔然看着他。他不怕蓝启仁回避他,可最怕的便是这样——蓝启仁肯面对他了,但说出口的,却是毫无留情的拒绝。
眼见蓝雪发愣,蓝启仁还道这孩子不懂,索性豁出去,说得更直白些,一字一句:“你的一腔情意,蓝化无力承受。”
蓝雪无比失落地垂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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