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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番外篇曹评
我看到那个男人眼中的紧张和怜惜的表情,那是和我一样的表情,他喊她小字的时候那样自然流畅,她见到他时的表情和语气是那样熟悉热络,他们显然是很熟悉的。
熙熙的功夫的并不算好,她自小练得都是为了强身健体,可是她提起梨花枪的瞬间却那样自信,那个男人看着那样自信的她,“放心吧,熙熙会赢得。”他那种骄傲的语气,让我人生的28年里,我第一次清楚的感觉到什么是酸,那种自喉咙到心底的酸。
不得不说,熙熙用起枪来的确行云流水,可是契丹人自小是自由长大的,在体力和武功上确实容易占优势,凌厉的软鞭带着呼啸声甩在她的肩膀上,手臂上,我的心头蓦然收紧,仿佛那软鞭一下一下抽在我的心上。
我低声吩咐宫女去太医院领些上好的金创药,无意中发现那个男人的拳头握紧,男人本就无长指甲,可是他的指甲已经嵌入手心,几乎滴出血来。
他听到我吩咐宫女去拿药,从怀中取出一瓶金创药:“这是我们杨家独门的金创药,很好用的,熙熙小时候学杨家枪时受伤,都是用的这个。”
我愣了一下,难道她小时候受伤都是他擦的药吗?
他似是看出了我脸色极难看,说:“她小时候受伤都是我娘给她擦药的,熙熙虽然自小跟着柴叔父学做生意,但是对男女大防很重视,出门皆呆着罩笠,我承认我自小喜欢她,可是她的眼中我和她家中的几个哥哥是一样的,我一直以为是她小,不懂事,后来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才知道,她不是小不懂事,她是一直都当我是哥哥。”
我听他说完我忽然意识到,好像自始至终都觉得熙熙喜欢我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却忽略了一点,熙熙自小就聪慧善解人意,做事进退有度,就像丝草一样坚韧,但她人却如蔷薇一般耀眼芬芳,这样的她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呢?
杨震说:“我也看得出你对她很好,虽然曹大公子确实文武双全,才貌兼备,但是名声真不算太好,不过只要你全心全意对她好,名声也不要紧。”
我说:“我的名声似乎真的不太好,但是我运气好,娶了熙熙这样的娘子。”
杨震笑笑不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指了指比武场说:“你看,我就说熙熙会赢的。”
熙熙很聪明,她记得我说过耶律跋芹擅用软鞭,弱点可能在腿部或者脚下,她很快就发现了耶律跋芹的弱点,梨花枪直攻她的脚下,最终梨花枪抵在耶律跋芹的吼间。
熙熙回来,杨震说:“熙熙,不错,总算没有辱没了太..祖母这杆枪。”
熙熙说:“你是不是想说,你教得好啊。”
杨震宠溺的笑着,只是哄着她说,“是表妹天资聪慧。”
熙熙骄傲地扬了扬头说:“那当然了。”
我吃醋,真的吃醋了,我想说熙熙,你所有的快乐和荣耀,难过和伤痛都只能和我分享,我想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以致于熙熙看着我的眼神都变的疑惑。
我拉着她去后殿,想给她上药,她却惊讶地看着我说:“你干嘛,这是皇宫。”
我好笑的看着她:“想什么呢,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啊。我看到她的鞭子抽到了你,让我给你上点药好不好?”心里却在想其实我确实想做点什么,不过如她所说这里是皇宫我也就是想想,回到家还是可以实践的。
我解开她的衣服,胳膊上露出清晰的鞭痕渗出了血丝,肩膀和后背都有伤,我的心觉得抽疼,她似乎能感觉到我的心疼,柔声叫我:“夫君。”
“恩。”
她问我:“如果我身上留了疤痕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难过,故意找话题转移注意力,我没有说话,继续上药,又用纱布为她缠好伤口才敢说话,因为我怕一开口她会听到我声音的哽咽,其实我真的很爱她,可是每一次她受的伤害都是因为我,我想起新婚之夜,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拉着我的衣袖说:“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那时候的我,娶她虽然不排斥,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解决曹家的困局,其实那天晚上我是真的想逃出那间房的,我庆幸自己最终我留了下来,让她新婚之夜狼狈的穿着喜服和我聊了一夜已经足够让我遗憾终生了,可第二日进宫她还费心在先皇面前为我说话,那一刻我对她虽然有好感,但是感激之情多一点。
我和她每日相处都相敬如宾,或者说很陌生,虽然每晚都躺在一张床上,她却离我远远的,从来不会主动靠近我,那时候我的心里是庆幸的,可虽然如此,她仍然过的很充实,每日去她自己的店铺巡视,再有就是看账本,只有我们两个人时她过着自己的日子,有外人在,她也不会把我们的疏离展于人前,尤其是我的家人,她都打点的很妥贴。
她每日都开开心心的出门,或者让秀儿和碧荷给她做好吃的,有时候她也会捧着各色好吃的要我尝试,她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问:“公子,好吃吗?”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从来不唤我夫君,原来她一直都在这么照顾着我的情绪,和她分享的久了,我渐渐的生成了一种习惯,每次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吃,我都会让人准备一份给她,她每次都开心的接受,然后和秀儿跟碧荷分享。
她每次和祖母爹娘一起吃饭都吃得很少,但是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她又会放开自己吃些好吃的东西,我心里想她真是个善于伪装自己的姑娘,忽然又心里一惊,那她对我的冷淡表现的如此不在意,是不是也是伪装了自己。
谨儿是被我连累才匆忙选了和潘家联姻,谨儿一直郁郁寡欢的,我的心里也很难受,熙熙知道缘由之后,又费心周旋,谨儿婚后和夫君相处的不错,我的心里也稍稍安慰。她看着谨儿脸上幸福的笑意,眼里很羡慕,而此时我看着她,心里对公主当年那份求而不得苦楚早已褪去,我才知道她已经一步一笑的走进了我的心里。
嘉佑二年,公主出降打乱了我平静已久的心情,听闻她嫁的并不如意,当初是我招惹了她,若我从未招惹她,她是不是也不知道感情究竟是什么,稀里糊涂的嫁了,也许也能平淡过一辈子,而我如今有了喜欢的妻子,如此我的心中更加内疚。
熙熙回来时候,我正站在窗前,她看我的表情是错愕的,那天她陪我一起喝酒,陪我说话,最终却是我先喝醉了,我伏在桌上其实并未睡着,朦胧里我看到她看着我的眼里满是失望和委屈,昏睡之前我看到她眼里有泪,我想说:“盼倩,你别哭,我伤心不是因为公主嫁的不是我,盼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你。”可是酒精的麻醉让我睡了过去。我想着把我和公主的事讲给她听,告诉她那只是我年少时候喜欢的人,现在我喜欢的是你,可是我特意找人买来貔狸肉和天鹅腊肉,我以为她也会喜欢,看着她逼着自己吃下后呕吐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多么笨拙,她说她可能于这美味无缘的时候我隐隐觉得她是想说和我无缘,我问了宗实他都怎么哄滔滔,宗实笑话我说:“曹评你也有今天,你看吧,打心里喜欢一个人就是不知道该为她做什么好,又想什么都为她做。”于是在回去的路上,我像个傻子一样跑去矾楼买了各色的点心哄她,还好这招果然有用。
当我又开始思讨着怎么告诉她,我喜欢她的时候,说她不能有子嗣而我也即将纳妾流言却传遍了整个府邸,终于那一日秀儿因为气不过和我的乳母还有乳母的女儿秋穗打了起来,秋穗哭着说,我送过她簪子的时候,我愣住了,因为她是我乳母的女儿所以对她的确比别人好些,送她的簪子是因为我觉得契丹带回来的稀奇,并没有那个意思,我看着熙熙看着我的眼神,忽然觉得心虚,我从契丹带回来的稀奇东西送给府上侍女的不少,我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在冒出一个簪子来要我负责,只能让她们都还回来。
我带她去泛舟,为她弹凤求凰,从她喜悦的目光里感觉到其实她懂我的,可是她就是不肯说,假装自己不明白,晚饭之后,却被爹爹告知我要陪他出使契丹,她有些失望,可是还是亲手为我准备行囊,她说一切都要她亲自准备,可这一夜,她入睡时依旧离我远远的缩在那一角里,而我却心猿意马。
她的针线活做的真不怎么样,一件貂裘大氅做了好多天,她亲手为我穿上的时候,发间带着茉莉花的香气,手指若有似无的曾过我的面颊,我呼吸乱了,我问她有没有话和我说,她却茫然的说,不是嘱咐过了路上小心,注意保暖,好好吃饭吗?我有些气恼,心想我问的是这个吗,我是想知道你都不会想我吗,最后她还是说出了会想我,这才是我的熙熙,她对喜欢的会羞涩,却不会吝惜于表达。
洞房花烛夜迟了两年,她一双鹿眼有些慌乱的盯着我的眼睛,我问她:“怕吗?”她摇摇头说:“我就是有点紧张,不过你看起来也挺紧张的。”
是啊,我也紧张,我的名声是不太好,可是我做人却真的是很有原则的,我有稀奇的东西会分给家里的侍女玩,会和教坊司的女子讨论音律,但是我真的不会做出去找通房丫头之类乌烟瘴气的事情,她到底笑话我什么。
最初出发的几天,思念的感觉没有那么清晰,可是时间越久,我越觉得想念她,心里想着她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吃了什么样的点心,这个时辰她是在看账本,还是和秀儿她们一起聊天。
耶律跋芹那年可能十五六岁,跑来问我为什么她射箭为什么都不准,我也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和她说几句,却并未有任何亲密动作,耶律洪基也曾向我父亲暗示多次想让我娶耶律跋芹。父亲皆以我已经成婚压了下去。
在辽国的出使还算顺利,往回走的路程总觉得比我们来时要长了许多,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要我先行一步先回去和官家做简述,他抵京后会详细和官家奏报。
我快马加鞭回到家中,院落里飘着雪花,她就坐在黄昏的雪中用我送给她的箜篌弹奏着长相思,看到我回来了还以为是做梦,而后才反应过来,扑进我的怀里,带着雪花的凉气和她发间独有的茉莉花香气,嘴里念叨着,她很想我。我的回答,是把她紧紧的圈在怀里。
嘉佑三年的正月,她吐的昏天暗地,却忌讳着正月里不肯看大夫,最终她拗不过我,只好乖乖看大夫,母亲责怪我,她还说吐一下不是大事,叫母亲不要责怪我,听的大夫连连摇头,我的心也慌了,最终大夫说我要做爹爹了,我开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问了大夫好多的注意事项,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却可怜兮兮的问我,要不要纳妾,我真是被她气的苦笑不得,她看不出来我的眼里心里都是她吗,知道我的想法以后,她又像只小猫一样蹭着我认错,我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谁叫我喜欢她喜欢的要命呢。
到她生产那日,我们母亲和丫头们拦在门外,我听见她喊疼顿时就坐不住了,据说房门差点被我推倒,我是真没注意到,可是后来我听不见她的喊声,秀儿抹着眼泪埋怨我,原来熙熙怕我担心,愣是咬着一块布眷一声不吭,她总是能做大让我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当孩子出生,我来不及看一眼,就想知道熙熙好不好,那时我不知道她就是熙熙,那个我小时候嫌她不好看的小女孩。
我应该想到的,巧笑倩兮,顾盼生辉,是她的名字,小字熙熙,熙字同兮。
我忘不了嘉祐六年的那一杯毒酒,梁先生来通知我时,我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我第一次觉得进宫的路那么漫长,下了马,我急忙亮出腰牌,我从未如此焦急失态,以致于在奔向福宁殿的路上几乎要摔倒,我终究没有拦下那杯毒酒,我只好以吻封缄,和她分享那一杯毒酒,虽然最后官家说那酒没有毒,我却依然后怕。
我年少时自恃自己懂得比别人多,教过公主击球,教过耶律跋芹射箭,年少时候的表现欲,希望被别人夸一句优秀,都成了我后来我让她受苦的因子,什么是最大的惩罚?就是你犯的错,都由你最珍视的最宝贝的人替你承受。
我为她上好药,又包上一层纱布,慢慢的把我心里最想说的话都告诉她,我如今虽给了她幸福,可曾经也给过她很多遗憾,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都希望自己不要再给她任何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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