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梦

　　七日后，西越众臣抵达益州。
　　第二日，原西越皇帝秦祎受封为‘静王’，封地永州，此生非召不得离开封地。
　　其余各文臣武将依照之前二位太后的约定，也都免罪并按功受封。
　　秦煜回到益州的王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师府看望了他将近十年未见的外祖父苏老太师。
　　早年间，苏太师在朝中可是位高权重的朝臣，与韦氏一族乃是世交，两家都以‘忠于大越、一心为天下苍生’为己任，不趋炎附势，只做一个臣子应尽的本分。
　　只是后来因为大苏小姐嫁入了王府，苏太师为了避讳君臣猜忌，只好选择退出朝堂、淡出权海，当时的皇帝念在太师多年来忠心为国，而苏氏一族也是大越的世代权臣，于是依然保留了‘太师’之名，并在此之后不再设太师之职。所以后来对于小苏小姐的婚事苏太师格外慎重，最后定下了从成州来的探花郎万嵘。
　　可是后来谁都没有想过大越国有一天会在一夕之间分裂，而忠王不仅护送元皇后和废太子前往成州，还拥护他们自立为王。
　　即便是西越那边有传国玉玺在手，但是身在东越益州的苏太师仍是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甚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江太后派人明里监视暗中软禁。
　　当时朝中除了有韦氏有人肯替苏老太师站出来说两句话之外，朝堂之上大家几乎都暗中认定苏太师早已叛国、甚至极有可能也暗中参与策划了此事。
　　就这样，昔日风光无限的太师府自两位苏小姐的婚事之后迎来了彻彻底底的没落，原先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也就它没落之时另逐它利而去。
　　可以说是西越在这世间存续了多长时间，太师府里就凄风苦雨了多少日。
　　此番若不是秦煜肯签下军令状，只怕这太师府仍旧是要继续暗无天日下去。
　　只可怜苏老太师年近古稀还背负着一身的无妄冤屈无法洗脱。
　　打了一年的仗，手刃仇敌无数、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秦煜在看到里面那位白发苍苍的外祖父苏老太师的时候，瞬间就热了眼眶、红了眼尾。
　　将近十年了，他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父王敬重的太师已经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眼中写满了遗憾的老者。
　　秦煜刚走进来的时候苏太师还没认出是他，以为来人是江太后派来的，只冷眼站在庭前的屋檐下看着他。
　　“外祖父，孙儿来看您了。”
　　苏太师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才重新认真打量起眼前这小将军来。
　　细细一看，苏老太师觉得他的眉眼间透着几分熟悉的感觉，但他听说此前西越曾遭遇腹背受敌，整个成州后来也被陈国的铁骑踏平、最后化为了灰烬，忠王更是以身殉国，难道……难道那个孩子还活着？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苏太师着急的步下石阶走到了秦煜的面前来。
　　他想，煜儿要是真的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是这般大了。
　　“你是煜儿？”苏老太师颤抖着声音问他。
　　秦煜点头，当即就跪在了苏老太师的面前：“是孙儿来迟了，害您受了这么多年的不白之冤。”
　　“好好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起来，快起来。”苏老太师说着就落了几滴泪，不禁对他感慨道。
　　祖孙二人久别重逢，苏太师虽一时情绪激动了些，但到底曾是朝中之人，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孙儿秦煜作为西越元太后的人，江太后为什么肯让他来这里呢？
　　于是苏太师不禁看了一眼外面，见这太师府外依旧有士兵把守，就问秦煜可是元太后为难过他。
　　秦煜不愿将背后的事情说出来让老人家担心，于是就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告诉他，只说此前所有一切皆是因为大越后宫之中有陈国奸细挑拨离间所致，如今陈国被灭，奸细也被揪了出来，所以皇上并未对他以及西越的一众官员问罪，而且自己还因军功得以重回王府并负责统领南大营。
　　秦煜从小就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加上他又算是苏太师看着长大的，所以苏太师并没有对他说的这些话产生过怀疑，更是没去想过在这背后秦煜或许还付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代价。
　　祖孙二人在屋里说着这十年来的见闻，见老人家眼中终于多了几分喜色，秦煜这才敢把后面的话说给他听，想知道老人家心里面对这件事的想法会是怎样。
　　“你真是这样想的？”苏太师听完后问道。
　　秦煜点头：“许是孙儿年轻气盛，从前不知战事有多惨烈，自以为可以左手保家右手卫国。这一年以来，刚开始我以为手中沾满了敌人的鲜血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值得光荣骄傲的事，可当我看到无数大越子民横尸荒野、成州被夷为平地的时候，尤其是后来侥幸遇到了深受重伤的表妹，我才知道原来家国真的无法做到两全。我既是走上了这条路，我就无法可以再像其他男子那样许诺她一生一世，因为我的一生一世注定要许诺给整个大越的子民与天下的太平。”
　　“小芷她……能接受吗？”其实苏太师自己心中已经大概猜到了他那可怜的外孙女定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决定的，不然秦煜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提这件事了。
　　秦煜摇头：“表妹此前在逃难途中不幸中箭伤及心脉，大夫曾私下和我说过她的情况，若她此生能平安度日、万事顺遂的话，是可以与常人无异的。只是若她忧思过度、整日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的话，只怕……只怕将会是美人薄命。”
　　“那我问你，你老实告诉我，抛开你与她的婚约不谈，你对小芷到底有没有过超乎兄妹之外的男女之情？哪怕就只是在很短的一瞬间？”
　　秦煜终是再次摇头。
　　苏老太师叹气说道：“也好，你把她接来我这里也好！她母亲以前住的院子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但我叫下人去打扫收拾出来也还是可以住人的。那就照你刚才说的那样，派人去把她接回我这里来住吧！说起来她也是我苏氏一族的血脉，往后这太师府就是她的家了。既然你二人此生无缘，继续做兄妹也好，好歹等我百年之后，你们兄妹二人在这世上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去吧，快派人去把她接回来，别再让她漂泊在外了。”
　　“是，孙儿马上派人去把表妹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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