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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醒
02
侯公公早已腾出来主位让李算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李算慢慢喝着茶,抬头看着手执拂尘,侍奉在一旁的侯公公。
大辰朝无异姓王,且除开国公后人世代袭公爵之位,也甚少有人能得公爵之位。而开国公后人奉旨镇守江湖,甚少过问朝堂事务,也极少提及自身的公爵名号,甚至将公爵名号引以为樊笼尘网,视作皇室镣铐。故而燎原侯之位在大辰勋爵之中已算极尊。
侯公公虽曾是圣上大伴,且身为内宫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但前朝曾整治宦官专权,如今朝中宦官的权势已早不如前。他面对这个向来荒唐的燎原侯,也只能敬奉堂下。
侯公公体胖,如今又是入夏,不多时侯公公身上就出了一层汗。以往都有四五个太监侍女在他身旁摇扇,如今燎原侯李算在这里,他也不敢做此行为。只能忍受着屋内闷热。
“这天是不是有些潮湿。”李算皱了皱眉说。
“如今梅雨季节,虽是北方,但也有些潮湿。”陈商虽不明白李算是什么想法,但也应和道。
但降娄郡历来干燥,纵是梅雨时节也谈不上潮湿。可陈商想,若是李算说此地冬雷振振夏雨雪,他也应该会忍不住帮腔应和。
“李平安,你去生些炉火在那边,去去湿。”李算随手一指,却就是侯公公身边。
李平安殷勤地找来了炉火,在侯公公旁边点火。侯公公不多时就变得口干舌燥,但毕竟李算身份尊贵,他纵是有千般怒火,此时也是不敢言。
“烧的再旺些。”李算吹着茶中的浮叶,然后尝了一口,“这茶不错,给侯公公赐茶。”
虽然这茶本来就是司耕局的。
“谢侯爷。”侯公公赶快恭敬接过,他早已舌唇惧干,但茶刚刚煮沸,还热着,他只好不停吹着,希望这茶快点凉下来。
李算喝着茶,看着侯公公面上多了欢喜,估计是手上的茶凉到可以喝了。
“给侯公公换份热茶,公公身份尊荣,可不能怠慢。”李算连忙吩咐道,全然把司耕局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李平安连忙用一份滚烫的热茶换下了侯公公手中刚凉下来能喝的茶水。
侯公公笑得勉强,李算笑得嚣张。
“这茶真好。”
蟒袍的侯爷于太师椅上顿首而叹。
“侯爷来此,是为了账簿对吧。我早已听圣上吩咐,把账簿理好,今晚便送到提司衙门。”看李算迟迟不提正事,侯公公只好自己先提起来。也表明自己都是听圣上吩咐,是圣上的人,让这轻狂小儿不要不识好歹。
“诶,先不聊那个。”李算连忙挥手,“你也该听闻我就是个闲散侯爷,也对你们这些事没什么兴趣。若不是皇女举荐我过来,我又想着陈御史在此,我也不会过来。你先说说这降娄郡昭君城内有什么好去处,我今晚要同陈御史夜游此间。”
侯公公端着茶杯,咬着牙。看来这个燎原侯还真是个不识好歹的混不吝。
“若是夜游,可去昭君城北城的夜市,其间有不少降娄郡的特产美食,侯爷可同陈御史一并游玩。明日还可去南楼观花,此时正是杏花时节,于城楼遥望,恰似云锦万千。”
“侯公公还真是好兴致,便听你的,今晚去夜市,明日去观花。”李算笑道:“对了,给侯公公再换杯热茶,不可怠慢。”
说完,他饮尽杯中茶。
同陈商走出司耕局,李算说:“我今日让他们看着司耕局的人把账簿送到提司衙门。”
“如今的账簿已从他们手中走过一遭,怕是已经查不出来什么了。”陈商摇了摇头。
“先不想那么多,走,去夜市瞧瞧。”李算说。
“现在还早得很呢。”陈商说:“你难道要穿着这一身蟒袍去逛夜市,先回住处换了吧。”
李算点头,“我让李平安寻了个客栈你这几日就一同住过来吧。”
……要不然,你回去昭明寺,看不见守忠,我也不好解释。
“好。”陈商说。
换好了常服,李算从屏风隔出来的内室走出来就看见陈商又在写着些什么。
“在写什么?”李算问他。
“已经写好了,是给老夫人的信。如今你已经安然到了降娄郡,是该给老夫人去封家书的。”陈商说。
“你倒是考虑周全。”李算说。
他又扯出来一张纸,“我上次看你的信,信尾画了两只乌龟,虽然简略但却灵动可爱。我挺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陈商轻笑着说。
“你教我怎么画吧。”李算说:“我要学一下,然后下次和李平安他们推牌九赢了,就在他们额头画乌龟。”
陈商笑了笑,突然拽着李算的手腕将李算拽入他怀中
“你干什么?”李算一阵惊慌。
陈商把毛笔送到他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点笔落墨。三两笔,一只乌龟落于纸上。
李算觉得新奇,不再计较自己正被陈商抱在怀里。而是仿着笔画,画着乌龟。
却怎么也不得其神,于是陈商只好握着他的手,又画下两只乌龟。
“还有侯爷,既然已经收到了信,为何不回?”陈商状似无意地问道。
李算:“这……这,的确是不知道写些什么?”
“日间做了,吃了什么,什么都行。”陈商抬起眼看着李算,“侯爷回去,把这些信补上可好?”
“好,好。”李算只好点头答道。
陈商终于笑得开心了些,“那一共是三十天,按七日一封,该有五封的。侯爷回去就要补齐,随意些也可,字数少些也无妨。但一定要记得。”
李算正想着足足五封信该写些什么,却听闻昭君城知府楚于投前来拜见。李算画着乌龟,早忘了自己还被陈商抱着,于是便直接说让楚于投进来。
于是楚于投一推开门就看见二人,如此形态。
楚于投皱眉,这可不像陈商所说的,对燎原侯厌恶至极,憎恨至极。莫非这陈商是个可忍胯|下之辱的人物,如此情形都可委曲求全?
陈商亦想起当日对楚于投所说之言,连忙从座椅上起身,仿佛不愿在他人面前与李算多加亲密一般。
倒是李算,完全没意识到其间的风云涌动,仍低头画着乌龟。
听闻了二人今晚要去逛夜市,楚于投便自荐做个向导,“毕竟也是在这里比陈公子和侯爷多待了几年,怎么也该由我略尽地主之谊。”
“那的确不错啊,我正担心晚上和陈商找不到地方呢。”还未等陈商拒绝李算便已经应承了下来。
楚于投的眼撇过案上的宣纸,发现上面画着数十只小乌龟。而燎原侯李算的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道毛笔痕迹。
这燎原侯倒的确是个不堪大用的草包,楚于投心想。
但他面上仍是说:“谢侯爷赏脸。”
三个人行于昭君城北的夜市中,陈商还记得自己同楚于投说过的言语,于是刻意和李算拉远着距离,遥遥走在后面。楚于投用余光打量着二人,想从二人的表情中看出来些什么。
不过李算一心都在夜市上的新奇玩意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商的刻意疏远。只是不时拿着摊位上的东西举起来问陈商喜不喜欢,陈商也只好勉强笑着,想着李算再过几日便会回长安。与楚于投共处的时间估计也不多,今日便尽量勉强应付过去好了。
他同楚于投扯谎时也没想过李算会这么突然地过来昭君城,众人都知道燎原侯李算性情荒唐暴虐,也知道他们的婚事并不是随自己心意定的。他的谎原本无可指摘,可如今李算过来了这里,便如投石入古潭,微澜生惊涛。
“听闻侯爷于怀玉皇女关系匪浅,此般来降娄郡也是皇女引荐。”楚于投旁敲侧击地在李算身边问。
“啊,是啊。”李算干净利落地回答。
楚于投微微皱眉,更确定了这个李算就是个草包。历来的帝王最忌王储结党,而这个燎原侯李算竟然还毫不遮掩自己同怀玉皇女的关系。
“我家侯爷同怀玉皇女日常不过巡游狩猎,先帝重骑射,如今皇女虽为贵胄,但箭术精湛,想必圣上知晓也会颇为欣慰。”陈商走上前,轻巧地出言回护。
“这样,听说当年梁太师也是怀玉皇女向圣上引荐。看来侯爷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怀玉皇女听闻也是当年春秋赁实行的支持人,只是不知侯爷又如何看这春秋赁?”楚于投继续试探着。
李算正皱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陈商却已经不露痕迹地走到楚于投和李算之间,抬眼看着楚于投,“楚知府,侯爷向来不问政事,您还是同他聊些别的吧,免得他觉得无聊,甩袖而去,你我可都是劝不回来的。”
“我劝不回来,陈公子难道还劝不回来吗?”楚于投笑道,他的话是冲着李算说的,但他的眼却是看向陈商。
陈商知道,这个楚于投怕是已经是看出来了什么。
也是,他这般回护李算,楚于投又岂能看不出来什么。
李算听不出来这些弯弯绕绕,只是用手拨着摊位上的花灯,微黄色的光透过白色的灯纸落在他脸上。
“陈公子……”楚于投想继续问些陈商什么,却发现陈商正看着灯下的李算。
于灯下观美人,于火光中见众生。
楚于投低头叹气。
陈御史啊,你又怎能遮掩你的爱意。你说你对这燎原侯李算是万分厌恶,万分憎恶,是迫不得已。可你看着他,却分明是万分欢喜。
楚于投摇着头,罢了,没必要再试,没必要再问。
他走到李算身边,问,“侯爷,可想要这盏灯。”
李算点头,好啊。
几个人走到江边去放灯,湖中还有万千的花灯随水而动,李算叫了个渔夫过来,打算夜游灯湖。
陈商在花灯上写着愿词,李算看着他身后的星河灯火。
李算突然想要做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合情理。于是只是看着陈商落笔三行,在灯火中风姿无双。
在陈商松开手放走花灯时,他却又突然觉得,他李算做什么,但凭自己心意就是,又为何要顾那些情理。
陈商抬头看着随风而走的花灯,李算却突然侧身走过来,啪得一声抖袖展开手中的锦扇,锦扇覆在陈商的脸上。李算低身吻着洒金扇面,也隔着那锦扇,去看他。
还未等陈商反应过来,李算已然将锦扇甩袖收起,他纵身跳上渔夫刚刚划过来的渔船。少年郎,自是不羁天地间。
渔船摇晃,李算仿佛未站稳般向后倒在船上,仰着头去看浮空的花灯共星河。
陈商摇头,无奈地走下岸登船而行。渔夫唱着欸乃,李算坐在陈商身边,不敢去看陈商,只是手拿着扇子,垂在膝盖上,侧身去看经行而过的石桥。
桥上有红幡随风动。
他这几日连日奔波,如今确实是有些困了,陈商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陈商握着他的手,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楚于投。
那双眼坦荡清明。
像是个摊牌的赌客,他装不出来,便不装了。
我对他的确是万般欢喜,无可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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