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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一寸灰(2)
席佚狐没了声音,他最后的希望就是宁倾暖,如今她也说没希望了,他觉得身体都空了,簌簌冷风灌进他的喉咙,一路侵袭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冷得发颤。
“狐狸。”宁倾暖想安慰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再多的语言在这里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还能醒过来吗?”席佚狐坐到床边,握起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我可以试试。”
席佚狐站在床边,双目赤红。
宁倾暖给花姝旖施针,手法娴熟,却微微颤抖,她这样无能为力。
“咳咳。”床上的病人轻声咳了咳,宁倾暖收了针,眷恋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起身,看向席佚狐,“狐狸,你和她说说话吧。”
宁倾暖出去了,关了门。
青涟和青漪迎上来,“主子,怎么样?”
宁倾暖摇摇头,含着泪叹了一口气,头抵着门廊的柱子,忍不住哭起来。
青涟和青漪也忍不住掩面而泣,一时间门外仆人婢女皆是悲泣。
席佚狐跪在床边,握着花姝旖的手。花娘虚弱地睁开眼就看到了席佚狐。
“阿席。”
“小旖。”他摸摸她的脸,把她眼前的碎发拢到耳后。
“阿席,我要死了是不是?”花姝旖说起话来很累,呼吸声很重,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唇上也没有一点血色。
席佚狐摇摇头,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吸吸鼻子,脸贴上她的手背,“不会,小旖,你不会死的。”
花姝旖扯着嘴角困难的笑了笑,伸手眷恋的抚摸他的脸,“阿席,你不要难过好不好。就算我死了,我也会陪着你的。”
“不要,不要。”席佚狐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热,“不要死,我要你活着陪我。”
“阿席,此生情深缘浅,我不悔。”花姝旖反握住他的手,“我在忘川河前奈何桥上等你,你要帮我看遍这世间风景,才能来找我,我等你,下一世轮回。”
席佚狐抑制不住眼里心底的泪,泪水滴在她的手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的自责和懊悔,如同洪水将他淹没。
“阿席,你别哭,我心疼。”
席佚狐看着她,亲一亲她的手背,“小旖,我们还没有成亲,我还没有带你走遍天下。你不是想去塞北看浩浩黄沙吗?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你好起来,我带你去。”
“阿席,我死后,不要把我埋到土里,地下黑,我会害怕。”花姝旖只是看着他,目光痴缠眷恋,可是她很平静,面对死亡,她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席佚狐摇头又点头。
“阿席,再抱抱我。”
席佚狐坐在床边把她抱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
“阿席,我好累,我睡一下。”花姝旖倚在他的怀里,缓缓地合上眼,“明天早上我想吃小霜霜做的馄饨,下午的时候她答应明天早上给我做的。你告诉她别忘了。”
“好,好,好。”席佚狐抱着她,泪水流进嘴里,咸涩溢满口腔,“你要起来吃馄饨,我会告诉她,她一定会给你做,做你最爱吃的三鲜馅,我陪你一起吃,我以后都陪你一起吃饭,早饭午饭晚饭我都陪你一起吃。小旖,你不许丢下我!”
温念瑾赶来时就看到宁倾暖倚着门柱,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眶红红的。
“倾暖,花娘怎么样?”
宁倾暖呆着没有回答,温念瑾心里一沉,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倾暖,花娘呢?她怎么样?”
宁倾暖目光呆滞的看向温念瑾,忽然大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办法救花姐姐,是我救不了她。”
温念瑾轻轻拍她的后背,不由得也红了眼眶,那个如诗如画的女子,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殒。
“倾暖,这不怪你,不能怪你。”
宁倾暖哭了一阵才停歇下来,抹了抹眼泪,眼中一片冷凝的杀气,“知道是谁做的吗?”
“九哥第一时间去查了,但是现在还没有结果。”
“让我知道是谁,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温念瑾蹙眉,“这其中怕是牵扯甚多。”
“牵扯再多,他也要以命偿命。”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缓缓普照大地。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席佚狐抱着花姝旖,轻轻的拍一拍她,“小旖,天亮了,你该起来了,早饭吃馄饨,再加一份你爱吃的小笼包好不好?”
他那样温柔,却可惜不会再有人回答他。
往后的日子里不会再有人偷偷翻进府里,可怜兮兮的说想他。
再也不会有人执拗地追逐着他,死生不悔。
怀里的人安然的睡着,面容安静恬和,只是一身冰冷,阳光也驱散不去。
宁倾暖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温念瑾。
看到床上相依偎的两个人,宁倾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站在了那。
怀里的花姝旖脸色僵白,不用把脉她也知道结果了。更让宁倾暖担心的是席佚狐,他的脸色苍白的像个死人,不过一晚,一头黑发竟掺了银丝。他们进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目光痴痴的盯着前面,手轻轻拍着花姝旖,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睡觉。
“狐狸,花姐姐已经去了,放她入土为安吧。”
温念瑾认识席佚狐这么多年,见他这般模样,也是痛心疾首。
“狐狸,姝旖出事,我们都很难过,逝者已矣,你要好好活着才能让她安心。”
宁倾暖抹了抹眼泪,走上前,跪在床边,手抚上花姝旖的身子,忽然席佚狐拨开她的手,赤红的双眸恶狠狠的瞪着她,将怀里的人又揽紧了一些。
“狐狸,我知道你在怪自己。可是为了你,花姐姐甘愿走上这条路,生死不惧。凤来楼的事情大有阴谋,你还要为她报仇,怎么能一蹶不振呢。”宁倾暖执着的看着他,目光哀戚,“我们都很难过,心痛也不会比你少一分。你这样抱着她,她也不会在醒来了,放她入土为安吧。”
“她怕黑。”席佚狐终于开口,“我要火葬她,把她永远带在我身边。”
花姝旖的遗体被供在灵堂三天三夜,第四天一早,天阴沉沉的,席佚狐亲手一把火点燃了她的遗体。看着熊熊烈火将她的尸骨灼烧殆尽,宁倾暖被温慕凉紧紧抱着,她死死咬住唇才没有号啕大哭。
席佚狐冷漠得不像一个人,他只是平静的站着,一双眼眸里也掠起熊熊烈火,烧起一片赤红,没有人靠近他。这三天三夜他为花姝旖守灵,未曾片刻休息,也未曾进一水一米。可是昨天当凶手的消息送到席府,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提了剑就出了门。
那是宁倾暖第一次觉得血腥,尽管她游历江湖,见过刀光剑影,却没有一次如昨日,让她想要呕吐。血肉横飞,支离破碎,日光刺眼,混战中白衣染血,那些飞溅的血,带着细碎的皮肤和碎肉渗入衣理,如同染料带着最浓重的腥气。那一柄剑,见不到寒芒,只有浓浓的血裹着,滴下。他的身上有伤,他却是丝毫不在意,他的脸上有伤,有血,眼里有最浓重的戾气。
没有人能描述现在的心情,火已经熄了,席佚狐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将花姝旖的骨灰收敛进一个小瓷瓶,瓷瓶上画了一个女人,眉眼风姿颇似花娘。
昨天席佚狐受了伤,现在他跪在地上,蹭着膝盖往前走,衣衫磨破,染了血。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他虽然没有随花姝旖去,但是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不死也是去了半条命。
花姝旖的离开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虽说凶手已经被席佚狐所杀,连老窝都被连锅端了。可是这件事背后没有那么简单,幕后的操纵者还隐隐约约,尚不分明。
凤来楼折损,花姝旖逝世,席佚狐也在前几日辞京而去,他带着花姝旖的骨灰,誓要踏遍山河成全她生前的愿望。温慕凉没有多留,亲自送他到城外十里长亭。
望着昔日神采奕奕的少年策马而去佝偻的背影,宁倾暖的目光里蒙上一层薄雾。
“阿凉,你说,人为什么要有情呢?”
温慕凉与她比肩而站,“人是俗物,免不去七情六欲。”
“若得两情相悦已是艰难,想要厮守终生,怕是一场幻梦。”宁倾暖微微叹息,“留下狐狸这样,不过是,相思成灰。”
温慕凉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安慰她,素来能言善辩,此时也只是哑口无言。
这世间唯一个情字最是难熬,唯一个情字不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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