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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瑶的异常
“她根本不是闻瑶。”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心思如同海浪退潮显露出其下礁石。
丁书年诚惶诚恐向宋云蘅揖礼道：“既然宋贵妃娘娘是被冤枉，微臣自惭形秽，特向宋贵妃娘娘致歉，还望娘娘莫要怪罪，微臣也是为了大颂江山社稷。”
余下官员纷纷附和。
为了江山？
滑跪倒是挺快。
他们这是探出了谢晟真正心意，念及自己的目的无法达成，又怕继续下去会被迁怒，所以才想跑路。
可进了这殿哪有那么容易出去？
谢华妤得让谢晟知道，她不是建安的牡丹花，她是大颂的宝刀，若谢晟敢将她送出去，这刀锋朝的是谁便是未可知了。
宝刀在哪里都不会蒙尘，可对齐国来说谢华妤毕竟是外人，在大颂站位脚跟和去齐国站位脚跟难易程度自然不同。
宋云蘅喜怒不显，欲要开口谁知眼前倏然闪过一道宝蓝色身影。
“各位阁老别走啊，这厢戏唱完了，还有另一场呢。本宫不似母妃温和宽宥，倒是计较许多。”
谢华妤无比猖狂放肆的一番话，原本是要被斥责大逆不道的，可各位官员不敢轻易置喙，只能暗中瞥向上位者，偏偏上位者一言不发，似是默许了谢华妤的放肆。
众官员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好。
谢华妤满意地笑笑，余光瞥过丁书年时笑意更盛，最终目光又转落回“闻瑶”身上。
谢华妤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这“闻瑶”是丁书年找来的，她的作用不过是将矛头指向谢华妤，让她“重考”的行径被人怀疑。
比起被拖走宫女的可悲，谢华妤更多是佩服眼前这位扮做“闻瑶”的闵家姑娘。
其一登闻鼓虽为冤屈诉讼最快的道路，但所带来的后果非常人能承受的，受理方会彻查诉讼者全家，与抄家的区别不过是不取物件；其二若是状告皇亲国戚，无论何种缘由，二十板子是逃不掉的；其三敲响登闻鼓意味着直达天听，皇帝直接受理意味着臣子无能，这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更是复杂。
她究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还是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丁书年为了祸水东引是什么都不顾了，可他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赢。
中书省中书侍郎唐明哲似是认清局面，咬咬牙上前一步，据理力争道：“建安公主，仅凭衣着您又如何证明她不是闻瑶？莫不是您故意转移注意力好逃避真正罪责。”
终于开始逼问她了。
谢华妤淡淡瞥着丁书年，反问道：“罪责？不若你们先拿出证据，玉佩还是信？”
唐明哲一时语塞，心头不免慌乱，可面上只能强撑道：“殿下这是承认了？”
谢华妤上前一步，冷眼逼视着唐明哲，“本宫说承认你敢接吗？”
唐明哲心底微凉，他虽不惧怕谢华妤，可这话他也没资格说，毕竟皇帝尚且在场，皇帝不曾发话，纵然是阁老也不能妄议皇嗣。
“一封信便定了本宫的罪，若是本宫拟一封信上头写着唐侍郎与炤南余孽勾结，谋杀皇子，那是否唐侍郎也有罪了呢？”
唐明哲气急猛地抬眼却对上谢华妤阴冷的目光，心头一颤，竟第一次对眼前这位娇艳的鸢尾花生出几分惧意。
她似乎与先前不同了。
唐明哲愈发惶恐，疾言厉色道：“殿下慎言！老臣当不起如此罪名，眼下也只是询问，殿下何故如此恼怒？”
谢华妤音调不由拔高几分：“恼怒？唐侍郎当真是会扣帽子，勾结余孽，谋杀太子这种罪名究竟放在谁的身上能淡然？难道是唐侍郎？”
丁书年见同党语塞，忙帮其打上游击战，“殿下可听过一句话，无风不起浪，若殿下当真无辜不若跟敬院回去彻查一番，也好洗脱罪名，当下不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谢华妤微微侧身，余光瞥着谢晟，见他闲适饮茶，心中了然，这才继续说：“丁侍中当真好谋算，论理本宫是从清音寺里捡回一条命的人，为护着阿兄的国子监，身上的伤还未好利索便整日奔波，甚至屡次被有心之人行刺。可丁侍中往本宫头上安了罪名便要本宫去敬院，这敬院若真是个好去处，丁侍中怎的不去？”
“公主莫恼，微臣这也是为了公主着想，公主若是……”
丁书年话音未落，大殿外竟响起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臣女闻瑶状告建安公主勾结炤南余孽，谋害太子，残害百姓，理应处死！”
紧接着一位着素衣的姑娘跌跌撞撞冲进殿内，她的鬓角散乱，裙摆微脏，似乎这一路十分颠簸。
丁书年闻言满脸欣喜，忙抓住话机，急声道：“建安公主，你说那位是假的，这位总是真的了吧？”
丁书年眼见闻瑶跌跌撞撞走进来，甚至“贴心”地让开一条路，谢华妤眸光微沉，一言不发。
“建安公主，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唐明哲的沉默不是放弃，而是等待时机，如今倒还真被她给等到了。
陈瑜儿冷笑一声道：“福韫，你怎的能做出这种事呢？”
谢华妤早就知晓陈瑜儿跟自己不是同一战线，利用她对付吴令佩可以，但一旦敌人不是吴令佩，陈瑜儿这大炮必定是要砸在谢华妤身上的。
谢华妤不言，只静默看着闻瑶。
闻瑶是她的女主，她最是了解闻瑶。
纯洁无瑕，一身磊落。
该死的系统，它最好是能死死地捂住马甲。
“福韫。”
谢华妤的思绪被谢晟的声音拉回，她忙揖礼回话：“回父皇，她的确是真的闻瑶。”
谢晟闻言猛地将茶盏重重往案桌一放，整个大殿的人纷纷跪下，谁知谢晟却道：“你果然是假的，来人拖去一旁堵住她的嘴受指刑，务必问出背后指使之人。”
谢华妤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眼下的局势，她能自保，能保住母亲，再保住闻瑶，已是不易，至于闵家姑娘，她当真是顾不上了。
思及此，她的余光瞥向一旁的闻瑶，闻瑶虽是跪着可身子却像是无力般栽倒一旁，浑身微微颤抖，像是竭力克制着什么。
谢华妤顾不得闵家姑娘被拖走的声嘶力竭，一把抓起闻瑶的衣领将她拽起身，却见闻瑶脸色苍白，双眼空洞但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要说什么，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对上谢华妤的眼睛后，她的眼睛里竟然也有了光，她颤抖着双手艰难地抓住谢华妤的手腕，眼底竟有泪光喷涌而出。
丁书年见状急声道：“殿下！请勿伤害诉讼者！”
“没……有……”
闻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华妤松开手，闻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次栽倒在地，她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可最终也只是伏在谢华妤脚边。
谢华妤仰起头，高位上的谢晟神色不显，她却也不再试探，径直道：“阿兄谢丞旻乃我大颂中宫嫡子，是为储君之选，若阿兄继承大统，我自是乐见其成，若勾结外敌杀兄意欲何为？”
这份答案简单，可谁也不敢提及那个词。
谋反。
堂下静谧，闻瑶依旧在挣扎，倏然她尖叫一声，众人纷纷望去，却见她咬破手指，在理石地面艰难地写下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建安清白。
宋云蘅上前瞧见字迹后，不解问道：“什么意思？你状告建安公主，又写她清白？”
局面混乱，一时也无法定夺。
“殿下言辞凿凿也无法洗清冤屈，不若入敬院一查，也可堵住悠悠众口。”吏部郎中郁简声声叹息，他是个忠臣，可涉及伦理纲常与寻常男子无异。
男子当朝的时代，女子永远没有话语权。
谢华妤怒声斥道：“悠悠众口早就堵不住了！”
从闻瑶状告她那一刻起，谢华妤早已被置于风口浪尖，无论是否洗脱冤屈，这份舆论会跟随她一辈子，甚至死后也会被那些史官记入史册，而跟随她永生永世不得翻身的便是这份骂名。
可她的恼火不是因为这份骂名，而是她熬了无数个日夜的女主竟然被人这般对待。
系统如何，这个世界便是她造的，谁都不能伤害她的女主。
谢华妤从衣袖中掏出一枚乌金发带，上头绣着鹰。
众人一怔，甚至张齐接过细细查看，不由变了脸色。
“这是……”
谢华妤扯出一抹苦笑：“定安军发带，我替阿兄隐瞒，可各位却如此咄咄逼人，既然如此，我为保全自己，也不得不了。”
众官员错愕，面面相觑间皆有新的盘算。
“我替阿兄隐瞒，却因我是清音寺活口而遭到皇后娘娘追杀。”谢华妤说着竟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陈瑜儿，陈瑜儿脸色一变，可碍于谢晟只能忍住火气。
“你胡说什么，本宫怎么会追杀你。”
“你是否追杀，父皇知晓，只是儿臣与父皇为我大颂根基选择不言明罢了，难道皇后娘娘真的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天衣无缝吗！”
谢华妤厉声质问，谢晟冷眼逼视，陈瑜儿心头大骇，猛地跪下道：“臣妾不曾做过这样的事，陛下明鉴啊！”
谢晟脸色铁青，谢华妤知道自己玩的有些大了。
谢晟是想除了陈瑜儿，但绝不是在这里。
但今日谢华妤必须定死丁书年的罪名才能洗去沈见月的污点。
宋云蘅微微上前一步，揖礼道：“陛下，臣妾相信福韫不会说谎，但凶手尚未有定论，也不好冤枉了皇后娘娘。”
有了宋云蘅此言，总算是给了陈瑜儿一个台阶下。
“陛下，臣妾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臣妾是六宫之主，怎能谋害皇嗣呢！”
话音方落，猛地一口气抽上去，两眼一翻竟是昏厥了过去。
“皇后娘娘！”
众人色变，纷纷高声呼喊。
谢晟只摆摆手道：“带下去吧。”
谢华妤心安几分，准备开口收拾战场残局，身边的闻瑶猛地抬起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说道：“建安公主去过清音寺附近坍塌的山洞，否则建安公主是如何能在路边被你们发现，难道那些炤南余孽会放过她吗？”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可谢华妤什么都做不了，她不能去捂住闻瑶的嘴，也不能急急打断她的话，她只能这样静静看着闻瑶，看着系统操控着闻瑶将那些实情一一说出。
求生欲望衍生而出的寒意逼向四肢百骸，可更多的是心疼。
闻瑶在抗拒系统的操控，那是怎样惊人的意志力，让她能在强大的操控力之下，依旧保持一丝清明。
她的女主，受苦了。
“是建安公主杀了太子，也是建安公主杀了平都公主，更是建安公主补刀了尚有一口气的七皇子。”
矛头再一次指向谢华妤，而这一次谢华妤神色却是淡淡的。
不过这一次众人倒是学聪明了，没有人再指责谢华妤，而是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等谢晟开口。
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唱声：“曲贤妃、玉山公主到。”
二人入殿后，一同向谢晟见礼，谢晟虽知晓二人目的，但过场依旧是要走的。
“你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玉山公主谢瑾嫣回道：“父皇，福韫姐姐是无辜的。那日兵变时是福韫姐姐保护儿臣寻到一处院落，福韫姐姐叮嘱儿臣千万不能出来，可有追兵赶来，福韫姐姐为了保护儿臣独自前去引开追兵，若非福韫姐姐舍命相救，儿臣绝不会还站在这里，儿臣相信福韫姐姐不会做出这种事。”
有了谢瑾嫣作保，再加上谢晟的偏袒，即便闻瑶所言是真，可也没人信了。
真相往往是人们无法接受的，所以他们会将真相认定为假的，会将假的认定为真的。
可偏偏此时，跪在地上的闻瑶突然口吐鲜血，一大滩殷红鲜血触目惊心，随即昏死过去。
谢华妤盯着闻瑶被鲜血染红的衣裙，眼底渐渐涌上寒意。
——系统！你给我滚出来！
周遭景象被冻结，她听见系统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杀了闻瑶，我会让局势变得对你有利。”
“杀了闻瑶，我做女主？”
“对，你做女主。”
“好。”
谢华妤笑着点点头，她攥紧长刀，朝着脖颈下三寸，猛地来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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