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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角角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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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作


      虽然我不大记得司各特是何许人也,但为了积累议论文的素材,我读过这位先生的一句至理名言——
      “要看日出的人必须坚持到拂晓。”

      要看日出的人,必须坚持到拂晓。

      这句话深得我心。

      一来,把它用在作文上绝对能混些逼格分,二来,放到此时此刻形容小懿同学的心境亦是贴切得很。

      那整节自习课里,丁宸枫都把脸别过去,狮子冬眠似的伏在桌子上,枕着一侧手臂,岿然不动。

      唯独他那副因为呼吸而轻微起伏的躯背能提醒我,他还活着。

      我知道这位爷是在跟我置气。

      偶尔侧过头去,我只能看见他后脑勺柔软的黑发,和那副宽阔平整的后背,还有因为趴着的姿态而若隐若现的肩胛骨,在有点薄的白色校服上略微拱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你问我为什么留意得这么清楚?
      因为在那短短的四十分钟里,我上下忐忑,一心二用,在做作业的同时,一共偷看了这位同桌六十三次。

      但观察对象始终纹丝不动,像个被冰封千年的石雕......

      在闹脾气这件事上,这位爷的毅力不容小觑。

      你好歹看过来啊,看看我桌旁贴的纸呀,看看纸上的字哇,看看我的道歉嘛。小弟我真心实意地道歉,您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咩?

      大概是上苍听见了信女虔诚的祈求,听见了我苦苦跪在佛前的祈求,在下课前的几分钟,那位爷动了!

      他动了!

      缓缓直起身,挺了挺脊背,伸开双手来了个舒展的懒腰,这位爷像只刚睡醒的金毛,甩了甩头,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纤长细密的睫毛被粗鲁地压弯,而后又缓缓地翘起。

      妈的,原来这孙子刚刚真在睡觉。

      这种人果然是有生物钟的,下课前几分钟自然醒,放空地盯着前方某个点,空虚地看了一会儿后,这位爷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终于朝我这边看过来。

      下一秒,丁宸枫:“……”

      大佬明显怔住,视线久久地盯住我桌子侧面那张纸上的三个字,连打呵欠的动作都顿住了,像被谁按了暂停键。

      “对不起”三个字,是丁懿写给丁宸枫的小小道歉。

      只见他嘴巴半张半合,浅淡的唇边微微露出些洁白的虎牙尖儿,半晌又缓缓合上了。

      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他的反应,我心里像紧紧地绷着一根弦,上面压了块重若千斤的巨石,随时断掉——
      原不原谅,您倒是说一声啊。

      突然,好像又有人按下了播放键,他回过神来,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忽然“扑哧”地笑了,露出两只与他大佬气质不打相符的可爱的小虎牙。

      冰山融化,铁树开花,笑得真是好看。

      我就说嘛,还真没有我丁懿哄不了的大宝贝。

      本少女眼中好像出现了一只毛茸茸黄澄澄的大金毛,在灿烂的阳光下半眯起圆溜溜的眼睛,吐着小舌头、晃着大尾巴乐颠乐颠地朝我跑来,让人只想把他揉进怀里亲昵。

      兄弟,你知道我等你这一笑,等了整整一节课吗?

      为了偷瞄你,我扭头扭得脖子都快折了,就盼着你这一笑,连做题的速度都放慢了。实在是真真切切领会到周幽王为换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动机。

      “嘻嘻,”我露出尴尬而不失花痴的微笑。

      同时心中暗喜:好啦,笑了就代表没事啦。只要你长得帅,只要我会哄,同桌哪有隔夜仇。有?那就一笑泯恩仇。

      “咳咳,”枫爷故意咳两声,整理整理表情,敛起有损大佬气场的暖暖笑意,傲然地扬起下巴睥着我,云淡风气地道:“行了,我接受了。”

      “谢主隆恩,”丁懿同学充分发挥狗腿子本色,好言好语地伺候着这位以为他气了一节课,其实人家只是睡了一节课的主子,“保证!下不为例。”

      这位爷对我的认错态度很是满意,提起一边嘴角,饶有兴味地问:“再有下次怎么办?”

      “不会有的,我发誓,”毫不犹豫地竖起三只手指,我信誓旦旦地对丁宸枫说:“再有下次的话,我就跟你姓!”

      他:“……”

      我:“……”

      诶?怎么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啊?

      我正打算纠正一下有点跑偏的发誓方向,没想到这位向来对他人高标准严要求的大佬,却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愉快地勾勾嘴角,“好啊。”

      身子俯前来,丁宸枫向我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你本来就得一辈子跟我姓。”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看他笑成那个骚样儿,我幡然醒悟过来,“不是,你、你占谁便宜呢?”

      “还能有谁?”他用舌尖舔舔可爱的小虎牙,一脸“有胆你来咬我呀”的挑衅样儿。

      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叉起腰,气得像坨“咕噜咕噜”发酵的面粉,“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你这不就是把我当儿子吗?!”

      “……”

      丁亭朗那老头子还活得好好的呢,我怎么能在外头乱认爹。同是姓“丁”,那我也是跟我外公姓,丁宸枫这兔崽子搁这么一说,是想当谁祖宗呢?!

      枫爷的面部肌肉抽了抽,“所以你觉得,我说让你跟我姓……是因为我想当你爹?”

      “不然呢?”

      “......”

      丁宸枫额角青筋也跟着抽了抽。

      见他一脸骨鲠在喉、将言未言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我惊恐万分地盯着他,全身上下颤抖着,畏畏缩缩地问:“难道——你还想当我爷?!”

      丁宸枫:“………………”

      ***

      在这个万里无云,白云飘飘,日月合璧,星汉灿烂的和煦日子,我们班竟然安排了一节自我上初中以来就没怎么见过的音乐课。

      而且还是在课程如此紧凑的重点中学,实属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闻。

      没想到中学是真的有音乐老师这种珍稀生物存在的!

      至于具体原因——
      听说是有教育部的人来我校检查。

      即使这些东西检查的和被检查的都心照不宣,但还是得循例做做样子,所以学校领导不知从哪里逮了个音乐老师来给我们上课,好蒙混过关,以示鹤瑶一中是注重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先进学校,以及绝对没有剥削学生们参加多彩课程的权利……

      上课铃一响,教室门口背光走进一名肩宽窄腰、姿态挺拔的老师,身着正装,发型熨帖,好比一位走错秀场、误入菜市场的时装秀男模。

      我就没见过穿得这么正式来上课的老师,总觉得有点像学校门口张贴的那些补习机构的海报上成功人士的形象。

      或许是搞艺术的特有一番气质,这位老师的五官就很有西方古典乐的华美与立体,但那眼耳口鼻哪一处单拿出来都满是东方人的特征,精致古韵。

      还有那个身高,简直能与丁宸枫试比高。

      我想我们班同学都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这位气质俨然的音乐老师引得女生们纷纷捂嘴侧视,一个个看着站在讲台上的帅哥青年心花怒放。

      而憋屈的男生们呢,则个个面色烦闷,像只只蔫了的茄子,自感其地位在班级中受到了史无前例的贬低。

      我自然也是把注意力放在这位大帅比老师身上的,心想——
      确实有点像肥皂剧里的男猪脚,若是他还单身的话,或许我可以充当一回月下仙人,给他介绍介绍,跟我村尾那户正值妙龄、人美心善的翠花姐姐凑一对。

      看得正专注,忽然感受到旁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频频在我身上扫射,我转过头去,疑惑地对上同桌正审视着我的严酷目光。

      “干嘛?”我问了句。

      枫爷慢悠悠地挪开目光,没说话,只不满地哼了一声。

      “......”大佬心思难猜,简直喜怒无常。

      正当我暗自揣测讲台上这位穿着如此正经洋气的帅哥,究竟是打算教我们儿歌还是民谣的时候,便听见他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话说,“自我介绍什么的就省了吧,反正我就给大家上一节课,走个过场,上完就走,你们也不会记得。”

      台下一脸被敷衍的错愕:“……”

      “其实我对音乐没什么兴趣,音乐太过枯燥,无趣得很,”这位音乐老师在吐槽音乐的同时,开始讲起了自己在绘画方面的造诣,“其实相较而言,我比较喜欢画画,特别是国画,水墨。”

      台下一片黑人问号脸:“……”

      于是,在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这位无比热爱绘画的音乐老师,给一脸懵逼的我们上了一节迷幻的美术课……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下面压根儿就没人在听。

      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不是在抓紧难得的时间补觉,就是在复习别科功课,又或是讲交头接耳地悄悄话,我可能是本班唯一一个在做跟美术沾边的事情的学生了吧……

      虽然我也没听老师讲,我在自顾自地画画。

      港真,我挺喜欢画画的。手残并不能阻挡我对绘画这门艺术的喜爱与向往。

      在小时候曾自学过一点素描,可就是不上道,于是画着画着就荒废了,毕竟这方面的资质先天欠缺,不能一条路走到黑。

      撕下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手上的墨笔蠢蠢欲动,我正寻思着画些什么好呢?

      头一转,视野里的枫爷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睡觉,正好脸朝着我——
      那安静乖巧的柔和睡颜,敛去了所有尖利的锋芒,因为呼吸而微微扇动的鼻翼,恰好覆在睫毛尖儿上的几丝刘海碎,俨然一位引人犯罪的睡美男。

      这摆在面前完美的模特,不用简直是浪费!是糟蹋!怪不得我。

      创作灵感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星火漫天飞溅,落在丁懿同学艺术那片贫瘠的土壤上,于是,她很邪恶地对她的小同桌动起了歪念。

      凭着在脑海中创造出的雕塑般身材、天使般面容的宏大构思,我在纸上下笔如游龙,妙手丹青,落墨为蝇。

      一节课后,本菜鸟级业余选手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枫爷来——
      某个智障大头娃娃下面接着个蜗牛身子,月牙嘴,菱形鼻,绿豆眼,三毛发型。

      此大作,兼得康丁斯基的抽象派与莫奈的印象派之精髓,实是妙哉妙哉。

      阿Q精神鼓舞人生:起码不是一个圆圈、五条直线的火柴人,还是有进步,有进步的。

      下课铃一响,我收笔,与班上的众女生一同向这位萍水相逢的帅哥老师行注目礼,依依不舍地送别他离开。

      与此同时,丁宸枫被悦耳的下课铃叫醒,睫毛微微颤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因为这位大爷的头是向着我的,第一眼自然是俺,刚醒过来的好奇宝宝下意识地凑过来,顿时触响我体内的一级警报。

      做贼心虚的我将纸一抽,想要将罪证塞入抽屉中保平安,没想到眼疾手快的大佬一下将狗爪子拍在纸上,轻而易举地就将我的大作摁得死死的。

      “藏什么?”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这位爷的嗓音有点哑哑的,听上去像铁片扫过磁带。

      该死!

      “藏什么?没藏什么啊,”我假装镇定地这样说着,一边将手掌严严实实地贴在画纸上,不让那只畸形怪异的人像露出一点边角。

      “松开。”

      这位爷的声音好听是好听,就是夹杂着些命令不容违抗的阴沉,“松开”简简单单两个字,听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强装不在意的样子,颇有犯罪嫌疑人被捉后还一脸清白无辜的坦然,“松就松呗,本来就没什么,瞧您那疑神疑鬼的样儿,大家那么久的同桌,连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那你倒是松啊。”

      仍是死死摁住画纸的我:“......”

      一只手指接一只手指地缓缓离开画纸,早已心如死灰的我,知道再多的挣扎也是无谓,毕竟又不能像小燕子那样真把画纸给吃了。

      横竖都是死,本掌中之物只能屈服于大佬的淫威之下,自觉地举高双手缴械。

      小懿同学爪子稍一松,丁宸枫便“唰”地用无影手将画纸给抢过去了。

      我:“......”

      三秒后,旁边传来一声震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丑死了!你画的这谁?”

      淡漠的我淡漠地看着他,淡漠地说:“你。”

      上一秒还笑到抽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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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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