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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新娘(十七)
西山里是穷凶极恶之地。此穷,非山穷水尽;此恶,非恶贯满盈。相反,西山里山麓连绵,横亘千里,多有山河湖泊雍饶,是难得的富饶之地。故,长于此地的生灵也是种类甚多。
“很久以前,西山里贫瘠、荒芜,只有一望无际的黄土和漫天黄沙。后来有一位神心怀慈悲,不忍看这片土地就这样枯死下去,所以费尽心力引天泉造河,从昆仑牵来了生气,得以栽花种树,一寸一寸让这片土地终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嘹亮清脆的声音从江岸边飘来,裹带着蒸腾水汽与涛涛浪潮扑打在白玉般的鹅卵石上。
越屈小心翼翼迈过丛浸了水的深棕柳木枝,漫不经心同她交谈,“哦?那位神仙可真了不起。”若真是一棵一棵种了这漫山遍野的树,那真是没有些耐心法儿可决计办不到的。能有此等耐心,和此等闲工夫的人,真真令人佩服。如此可见,神仙的日子过得也蛮无聊的。
那方江岸幽幽飘来感慨,“是很了不起。可惜,受这位神仙的荫蔽,这片土地上存活的生灵多如鸿毛,却没有一个懂得感激的。”
分梢拂柳掀起拦路柳梢的手微顿,越屈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她没有回答,只自顾自继续道,“很少有人知道,这片山麓从前并不叫这名字的,她原先的名字倒也挺好听的——碧水苍穹,地脉之下也不全是累累黄土,尸骨地中藏乾坤,那是片花海,那花极美,也有个极好听的名字——月朝花夕。”
“你又如何知道的?”
江边潮气翻涌,湿润的水汽将皮肤叠上一层晶莹的膜。崖下没有雪,只有遮天蔽日的翠绿,点翠映红柳,月上枝头,人近黄昏。
小白信步沿着江堤蹦跳着向前,酌红的日轮沉降在乌沉沉的水面上,被她踩在脚底欢快地越过,“从前有人当故事讲给我听过。”
“哦。”冷淡应答,信步而走。
这反应着实有些平淡,见话题惹不到前面那人的关注,小白闷闷一跺脚,戳在原地再闷闷道,“你就不好奇吗?不追问我吗?就不问问是谁同我讲的?”
越屈充耳不闻,脚步不顿地缓缓行着脚下泥泞的道路,淡声答道,“不好奇。”
小白郁闷,“那你也不好奇我知道些什么?我做什么要挟持新郎?”
这他倒的确有些好奇了,遂歪歪头问道,“为什么?”
小白笑了起来,“你离我近些啊,我讲给你听。”
江声涛涛,又是一个浪头打了过来,溅起浊白的水花淋湿了女孩红色的袍脚。越屈站在树林外围的地方,显露出十二分的抗拒。
风声阵阵,两人遥遥相对,距离足有五十步开外。
立在浪头下方的小白更郁闷了,“你离那么远,说话都用喊的,累不累得慌。”
越屈默默回头,冷硬着嗓音道,“不累,你可以学着沉默。”
小白哽了哽,不甘心地又道,“那你到是过来走啊,岸边浪头虽然大了些,但路还算顺畅,你那边可不好走了,会摔的。”
“不会。”话落便是一个趔趄,越屈收回被拌得有些抽痛的右脚,面色不动如山,抻抻微乱的衣领言辞灼灼拒绝道,“这路好极了,我走的很舒畅。”
卒郁了的小白,“……”不就是亲了一口么,至于躲成这样么,唔,难不成他是害羞了?哎呀,脸皮薄成这样可怎么是好,要锻炼!必须锻炼!
可惜越屈始终没给她锻炼的机会,严防死守地犹如铜墙铁壁,誓死捍卫贞操。傍晚生火,两人始终保持对坐。晚间休息,他就跟身上装了雷达一般,一旦她些微靠近,立刻惊醒然后冷着脸躲开。白天行路,更是一左一右,一前一后,靠呼喊着说话,而这对话往往是她自言自语来得更多。
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小气么?小白常挂在脸上着灿烂笑容已被沉沉乌云压得低垂,只怕一个惊雷就能落下雨来。这幅消沉的模样令越屈难得升起一丝丝反省,莫非是他做的太过了些?
他看着蹲在岸边那用江水扑脸的姑娘,一双眼不受控制地顺着那双细白的柔荑梭巡,阳光下白至透明的指尖缓缓撩起道水光。那水光划过她卷翘的睫毛,乌黑的鬓角。高挺的鼻梁,再缓缓垂过,落在那晶莹欲滴的粉嫩唇瓣上,撩起抹惑人的光泽。
?!
将水渍擦净,小白大大咧咧地将长褂的下摆一甩,塞入腰带里,回首望去,见越屈捂着额头满脸生无可恋,很是奇怪道,“你在做什么?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被晒到啦?”
“没什么。”他放下手,眉眼间呼啸着北风,凝着厚重的冰霜,又变回了那个冷漠青年,“我只觉得男人果然都是狗。”
小白,“???”什么意思?
见她满脸纯真地望着自己,越屈良心微痛地叹了口气,终是松了声音轻声道,“休息好了?我听到瀑布声了,大约拐过去就快到了。趁着天还没那么热赶紧走吧。”
他摇摇头便走,可却没有走动。袖口缀着股不大的力道,他可以甩开的力道。可他却回首看了去。那姑娘卷了根手指,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的衣袖,再是可怜兮兮地眨着双灵动美目,用可怜兮兮的语调软软嗫喏,“可是我饿了,怎么办?”话落,只管用充满了对食物最深切渴望的一双眼就那样巴巴盯着他。
……怎么办?该死的,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无所不能的影帝·越,这辈子唯一没有点亮过得技能叫做烹饪。
说来演员一职不同于偶像,偶像可以只管将他帅气的面庞占据在荧幕正中央便足够了,演员却不足够。越屈素来不喜欢做事拖拉,混个将就,要做便要做到极致。好在他平时生活没甚乐趣,便钻磨了许多各式各样的技能。为了演一个盲人,他带着面罩独自生活了三个月,有次下楼甚至险些摔破了头。为了演个高智商化学博士,他厚着脸皮跑到大学实验室里求着老教授观摩了半年,更是硬生生读了十多本艰涩的化学教辅书,差点将自己转了职。最险的是一次,他出于好奇接了个变态杀人狂的角色,若不是有张哥拼了老命拉着他,他恨不得跑去监狱与连环杀人犯同住了去,索性未果后,便抓着把杀猪刀在养猪场狠狠磨练了个把月,体会了把茹毛饮血的刺激感。遑论越屈是个大洁癖,这可般洁癖的人,依旧忍耐了下来。
十年时间,他遇见了不同的角色,学习到了各种各样的知识。可唯独一样,是他削破脑袋都办不到的事情。
篝火腾腾,烟雾袅袅。油亮的烤鸡肌骨分明,诱人的薄光粼粼闪烁,火光一抖,那橙红肋骨上便蹦出一记油花,扑鼻的喷香从火堆上徐徐炸开。
持着粗树枝的人转了转油面,待得鸡肉从血色变为金黄,脆皮翻卷出半额弧度,便从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了瓶孜然,淡定地洒在上面。
她撩起袖子扯了对鸡翅膀,便要放进嘴里。
“……”小白张着嘴,默默看向一旁猛然刺过来的灼热视线,慢悠悠撂下翅膀,很真诚地问道,“唔,你要吃吗?”
越屈,“……”
小白顿悟,再是很真诚地问道,“那你要坐过来么?”
越屈,“……”
贞操算什么?能吃吗?矜持算什么?能吃么!
一言既思,犹如醐醍灌顶,泼得他神清目明。越屈洒脱地一撩衣摆挨靠了过来,极为淡然地扯了个鸡腿。再极为淡然地持着地上放置的红宝石匕首,‘咔嚓’刺入了只尤待喘气的瘸腿鸡脖子里,一划拨道,“唔,再来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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