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了了，意真真

　　黑暗中啸声不绝，听得人毛骨悚然。有玄色的微光飘落，淅淅沥沥，如流星划空透着凄冽的美。

　　微光下坠至中途忽然凝缠作一束骤亮的玄光，绕着半空中一颗圆珠飞旋。圆珠内黑白两色激烈翻涌，不断冲撞着珠壁欲将珠身破开。

　　圆珠颤抖着，玄色光束也越旋越快，丝丝缕缕的光线断裂后迅速向四周扩开，霎那间在黑暗中绘出一柄幽光斧影。玄光填斥着斧身的裂痕，渐渐稳住珠内震荡的两股力劲，啸声随即止息。

　　“我终于得以一窥鬼斧真身。等等…”赤裁女定睛一看，不由大惊：“这是…无寿珠！！”原来天庭千百年来寻觅的法宝一直被殊灵君与罗刹鸟藏于九重殿的石床下，缚于鬼斧之中。

　　无寿珠是三界互分、日月剥离之际脱落的结晶。日有时，月有期，唯有无寿珠无止无尽。此珠吞天吐地，若将法力注入其中混炼后渡出，便可大集天地灵气。

　　赤裁女在地界听妖魔说它本是一颗妖珠，吸尽三界最幽暗之力，为冥帝所有。可她也曾在天庭听闻无寿珠是一颗无暇莹洁的神珠，浸透了天帝神力，而冥帝向天帝献珠是一个阴谋，旨在利用此珠吸食天帝之力为己所用。

　　谣言蛊惑分辨不清，但冥帝自天帝手中夺取无寿珠，激起天魔大战，最终使得此珠灭迹于地界是不争的事实。

　　“呃…”罗刹鸟痛苦低吟一声，玄色的光是他的妖血，自胸前喷涌而出。

　　他的鬼斧戾心只能以他的妖血安抚灌溉，然而无寿珠术力越发强盛，戾心又屡次动摇受创，令罗刹鸟渐渐抵受不住。“赤裁女…你都看到了。泣刹已经将无寿珠稳住，回去禀报殊灵君，让他如约救陆烟轻一命。”

　　猛然间失了太多妖血，黑袍突然一晃，直直跌落下去，赤裁女掷出长链将他拉住。

　　石殿内狰狞的雕刻显得羸弱无力，像极了石床上昏迷的他。赤裁女从未见过罗刹鸟脆弱无助的一面，他曾经那么勇猛地挡在天兵面前，更曾用力地推开自己，毫不留情。

　　而现在就因为一个玩物…

　　她伸手抚着他脸上的轮廓，梦历千百回，终换来这一触。罗刹鸟的双眉在她指腹下一蹙，低喃一声：“烟轻…”

　　赤裁女手指怒颤着蜷紧。

　　她知道殊灵君还是仁慈了，将陆烟轻锁于地界是为了不让她散识归元后被带入天庭渡去神识，毕竟周天炉渡识的术力凡人根本无法抵受。

　　散识不出，凡身不毁。若凰女复活的代价是陆烟轻，白鹿仙人会如何抉择？殊灵君不想白鹿陷入困境，亦不想激怒罗刹鸟衔起天魔战局。

　　鬼狱底，殊灵君布下的结界中，只要悄无声息地困住陆烟轻一人就好，三界中只有他还在痴心妄想着安稳与和平。

　　“烟轻…”罗刹鸟还在低咛着她的名字，昏迷中流露出心痛的神情。

　　赤裁女笑着吻上罗刹鸟的唇。“放心，你不久就能摆脱她带来的苦痛。我会让你恨她，再笑着看她死在白鹿仙人的手里。我要陆烟轻万箭穿心，魂飞魄散。避无可避，这就是她的宿命，同凰女一般凄惨的结局。”

　　***

　　天帝本令青龙神君代理天上朝政，现如今青龙被遣至望尘渊思过，这一重担便自然落在了白鹿仙人身上。令天帝与众仙意外的是白鹿仙人在理政一事上竟比他的兄长更为得心应手。

　　苍溯宫内，如豆正在转述他听闻的有关白鹿仙人欲夺帝位的闲言碎语。白鹿胸中发出一声冷笑，不予理会。

　　“那上仙…是争还是不争呢？”如豆把脸上能抓的地方都抓了个遍，仍然不解。

　　“我对帝位并无兴趣。”

　　“咦？上仙若不想争帝位，又为何要与青龙神君较力？”

　　“因为我要他赔罪。他犯下的错，终要有赎偿的一日。”

　　“啊！我明白了！”如豆一拍大腿，随后小心翼翼地向四处打量了一番，压低声音道：“上仙指的可是鹤应山上那事？”

　　青龙神君欲弑杀同父异母的白鹿仙人，一直立于天际旁观的流霞引来霞光遮蔽，要不是如豆无意间撞破看见了白鹿胸前未愈合的伤口，当场吓得晕了过去，九霄云上知道此事的便只有天帝三子。

　　如豆本以为白鹿仙人决定忍气吞声，咽了这个大亏，心中愤愤不已。如此一听原来是自有要青龙神君偿还的打算，刚想出声叫好…

　　“不是。”

　　如豆的手僵在了半空，复又重重挠上后脑。

　　白鹿的心中始终有一根刺。身为歌仪夫君的青龙当时若敢逆天帝之言为她求情，悲剧或许便不会发生，然而青龙终是被权势与妒忌冲昏了头脑。

　　歌仪有错，但错不至死。白鹿救不了她，因此他无法原谅自己，亦无法原谅青龙。既然权势是青龙的觊觎，白鹿便要夺来碾碎，这是他应付出的代价。

　　“如豆，殊灵君可曾再来取药？”

　　“未曾。”

　　白鹿默默凝思一阵，冷眸中透出暖柔的光采。“去将土地公召来。”

　　土地公第一次被白鹿仙人正式召见，换上一套新服，心中急切，脚下飞奔。

　　步上苍溯宫的玉廊方才想起长髯上还有未解开的结，双手忙扒拉起胡子，本执在手中的长拐啪的一声掉在了玉廊上。

　　他轻轻惊呼一声，急忙俯下身去捡，殊不知踩上了长髯，一起身抬腰便整个人向前栽去，滴溜溜直滚至白鹿宫室门前。

　　如豆见状扑哧一笑。“土地公许久未上天庭，想不到对天庭的礼数都生疏了些。”白鹿一见到他，脸上也微微浮出笑意，亲自将土地公扶起，迎至宫室内坐下。

　　“上仙召见，所为何事？”土地公笑着并略带期望地问道。他搓着小手心里美滋滋地幻想，升仙阶，入天庭，就让他自此徜徉在云间而非泥土里。

　　白鹿轻咳一声。“不知烟轻近来恢复得可好？”

　　土地公一愣，忽然将长拐敲上额头。额间红了一块，随即涨红满脸。“这…踏马桥香火不旺，我已许久未去过那里。上仙，对不住…对不住啊，我不知。”

　　“那你回到凡间后，驻回踏马桥边替我照顾她。”白鹿取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交予土地公手上。“我算准了时日，凡间近两日她或许会需要这个。还有…莫要告诉她这瓶药的来历。”

　　土地公的手本就不长，被白鹿一抓便越缩越短，就是不敢收了那瓷瓶。“瞒不住了！她没有再去过踏马桥，我…我不知她在何处啊…”

　　“土地公你遁地有术，找个凡人又有何难？”如豆不解。白鹿脸上的神色一变，不再让小仙侍继续说下去。

　　原来…她不在人间，她在地界，难道她…一直与罗刹鸟在一起。

　　白鹿捏紧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如豆：“替我交至素练女手中，命她转交给殊灵君。”

　　“上仙，三判神中论及地界之事还是赤裁女最为熟悉，她近来又被殊灵君连连提拔重用，不如我交给她吧。”如豆侍奉白鹿三百余年，已被惯出了直言不讳的性子。

　　“不行，她是流霞神女的人。”流霞的野心及她在三界的布局白鹿早已识破，若陆烟轻真长留于地界那便是暴露在白鹿无法及时支援之地，就像凰女…

　　即使白鹿想不出流霞与陆烟轻的联系，他依旧惴惴不安。“快！速召素练前来！”突然的喝声下，如豆一怔，连忙飞出殿外。

　　土地公见白鹿焦躁不安，忙出言解释：“其实陆姑娘留在地界也是被形势所逼。她的姐姐命丧宫中，踏马桥已成伤心地。向兰舟死在鹤应山上，向家大院也无法再住。在人间她是举目无亲，无处可去啊。”

　　白鹿只觉心跳骤停。窗边的香烛恰好燃灭，一缕青烟如风筝的断线，袅袅无定地消散开。

　　“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白鹿仓惶起身，打开每一个玉屉将颜色各异的瓷瓶细细查看，放下又拿起。“烟轻或许用得上这个…不对，不是这个！”

　　仙草药籍自架上翻落，药丸从翻倒的瓷瓶中滚了一地。土地公吓得咬着手躲在宫室角落，看着白鹿仙人喃喃自语，在殿中毫无头序地转着。

　　白鹿翻箱倒柜中，手猛然一定，触上了破损的《天人合欢》。这本始终带在身上的画册在鹤应山上被剑影劈斩成两半。他倚靠着墙面缓缓坐下。“除了去到她的身边，我能为她做些什么？究竟能做些什么…”

　　土地公心中不忍，好言相劝道：“上仙莫要担心，地界有罗刹鸟陪着她，你不去也没甚关系，陆姑娘定能熬过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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