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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八景挥灵束好发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上的花纹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了,只在额上还留有零星的几痕,胡乱交织着,却依然透出森严的味道。他静静顿了一会儿,突然扯动了脸颊上的肌肉做出了个“笑”的模样。
经过几天的练习,他已经能够像以前那样,笑得灿烂开朗、真诚自然。当然,还有其它几种类型的笑容,但八景觉得,那些笑在本丸里毫无用武之地,所以就没再把它们捡回来。
该笑时笑,该哭时哭。那些人这样教过他,而今想来,倒也十分有理——所谓“一人向隅,满坐不乐”,纵不是因为阿祐,为了其他人,他也是必须得要好好笑一笑,做个尽职的陪衬的。
“哥?”
比他快一步洗漱完的承祐迟迟不见他出来,便探了头进来问:“怎么了,哥?”
“……没有。”八景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平静无波地眨了眨眼,再次瞥了一眼镜面,确定自己身上并无不妥之处后才举步走出盥洗室,“走吧,阿祐……去吃饭。”
到了昨晚新出炉的“食堂”,大家基本都到齐了,只剩下留给审神者的主位还是空着的。
昨天下午跟随越南枝一起前往时政的三日月宗近过了不久就回来了,还与大家一同围坐在新买的圆桌旁吃完了晚饭。但审神者本人却一夜未归,若不是三日月带了他的口讯回来,付丧神们估计会去把时政总部翻个底朝天。
“哈哈哈,主君说他可能会在外头浪一个晚上呢,要大家不用担心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特别是长谷部殿。”
这位天下最美那时是这么传达的,手中还抱着被毛毯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奶狗,“还有,长谷部殿可以先准备好一间部屋,主君这次大概会带回一位同僚。哈哈哈哈哈,是老爷爷的老相识呢。”
三日月一向故作糊涂,可这次那蕴藏着新月的眸中却罕见地流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脸上也显现出了惭愧之意。“老相识啊……还真的是希望能够多见到几个呢……哈哈哈。”他最后低低地叹息,却很快就把缅怀又掩在了老年痴呆般的笑容下。
显然,他并不想提起往事。
于是众刀剑清楚了主君的去向之后也体贴地未做深究,只作不曾察觉之样,该吃吃该喝喝,整体气氛仍旧和乐安详。
今天早上自然一如往常。
值厨当番的歌仙兼定是不折不扣的传统派,所以历经数国的风情之后,早餐又回到了原本的清淡朴素:味增汤、米饭、豆腐、香煎三文鱼、玉子烧、腌萝卜,还有从万屋买回来的盒装纳豆。这些都已分盘装好一份份放在桌子上了。
八景被弟弟牵着,甫一进门就看见了暂时是山姥切养着的小狗。原先的旧纸箱换成了布料厚实保暖的沙发型狗窝,内衬是棕色的,白毛的小柴犬在里面尤其惹眼。
“……昨天晚上有两只小狗睁眼了。”对着蹲过来的八景,山姥切默默地把狗窝往他那推了推,“另外两只……今天早上也睁开眼睛了。”
剑灵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弟弟,然后才点头回应金发打刀,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那……再过一周左右,它们就可以自己站起来了。”
“真的吗?那它们会走路吗?”
山姥切把目光投向了八景身后出声的橙发短刀,他却害羞了一样偏过了脸,嘟嘟囔囔地不知在与谁辩解:“我、我是帮小不点儿们问的!他们都很期待能、能带着小狗去玩……”声音越往后便越小,愈发显示出其的底气不足。
后藤藤四郎终于把脸转了回来,他看着蹲在前边穿着亚麻短褐的八景,挠了挠头发,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般地承认道:“……好吧,是、是我想知道……但、但是小不点儿们也一定很想弄清楚!我只是提前帮他们问一下而已!”
山姥切并不想使这振以“大人”自居的短刀窘迫,便略低了低头抑住了已到了唇边的笑意。他又静默了一会,却没听到八景挥灵对短刀的答复,不由抬眼轻轻唤了声:“八景殿?”
剑灵却像没听到似的,仍专注地盯着时不时蠕动一下的小柴犬,似乎全部心神都在这四小只上面,无暇他顾。
“八景殿?”于是打刀稍稍放大音量又唤了一声,引来了承祐的注意。他对这两振刀剑带着歉意地笑了一笑,然后便直接上手去拍了拍兄长的肩,待他抬头看向自己之后才慢慢说道:“哥,他们找你呢。”
“是后藤殿想问一问你,既然小狗再过一周就能站起来,那它们会不会自己走路?”
可八景还是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有些惊愕地望着弟弟,对上了他覆着白翳的眼睛。
“阿祐……知道……知道了?”他嗫嚅着,终于问出了口。
“他们等你呢,哥。”承祐只是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温柔地把兄长的头扭向了一旁候着的短刀,“总不好让人等太久,是吧,哥?”
他生气了。阿祐生气了。
八景挥灵认识到了这一点,根本顾不上别人。他惊惶地想要看向承祐的脸,颤抖着手想去抓住他的袖角,却都被弟弟柔和却无可抗拒地、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阿祐……阿祐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阿祐、阿祐……是我的不是……阿祐……求你……求你……”他整个人仿佛又沉入了无光的深渊,周遭的一切都能让他窒息而亡。于是,他也没有再试图去抓住弟弟的衣袖。
八景在说“求”,他再一次说出了“求”字。可到底在求些什么,他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以为自己此时定是泪流满面的;他也以为自己把这些话说得很大声,大到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但他都错了,错得彻底,错得离谱。
“……阿祐。”他终于放弃了挣扎,慢慢站了起来,把手安分地垂回了身体两侧,也把面前讶异的两位付丧神收入了眼中。
——“该笑时笑,该哭时哭。但不同的人喜欢的是不一样的笑、不同的哭,你要事先了解好。喜欢你笑的人,不论怎样,你都得笑出来,不能有一丝的不情愿;喜欢你哭的,你便哭。但哭也要看时机,也要哭得有章法……”
他努力地笑了起来,讨好的谄媚的笑,他以为不会用上的那一种笑,“抱歉……让您二位见笑了。”
是这样说的吧?是这样的吧?然后呢?然后是什么?然后要讲的是什么?
八景挥灵有些混乱,他似乎已经分不大清眼前的场合了。
现在该做的是什么?请罪?陪侍?无论是哪个,总之还是要跪下的吧?
那就跪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就跪吧。
“抱歉,我和兄长先出去一下,还望见谅。”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及时地架住了他,扶着他往门外走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八景还未从之前的氛围里转过弯来,如今眼里依旧是片不见底的空茫。
承祐走到了中庭才停了脚步,也放开了兄长的手臂,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八景的手主动抓了上来,话里话外皆是纯然的恳求,“……阿祐……阿祐不生气……不要生气……好不好?”
“不好,哥,不好。”承祐低头对上哥哥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在生气,但是,哥,但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没有怪你,阿祐没有怪你,让我生气的不是你。哥,不要怕,不用怕。”
“我们昨天才说好的,我与你再不分离。哥,哥,你要记住,阿祐是不会走的,阿祐不会生你的气。毕竟,八景挥灵和承祐,是要永远在一起的。永远在一起。”
承祐说得极为认真,像是在与兄长缔结下永恒不变的契约一样。他盯着八景挥灵的眼,保持着这样慢而有力的语速和声调,语气坚决地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哥,‘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1」,我不要世世,我也不会有来生,我只要我们一直——从此以后,一直在一起,再不历别离。”
好似门窗洞开,进来的不仅有新鲜的空气,还有生存所必不可少的阳光。
他终于看到了光。他又活过来了。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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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苏轼《狱中寄子由二首(其一)》
苏轼和苏辙的兄弟情也十分感人,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了解一下~
我知道这章不怎么甜,于是已经悄悄顶锅盖逃走啦,并且(不接受任何刀片)
嘿嘿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