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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鬼医曾对我夸赞欧阳明日喜怒不形于色。但我和他相处以来,却又觉得他喜怒尤为分明。他若恼怒一个人便绝不会假以辞色,纵然不怒也含威。而他想要以礼待人的时候,又如和煦春风般,待人无微不至。
实在是泾渭分明。
也许是因为替打通经脉那件事让他觉得承了我的情。从阳山小镇回来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突然变了。
每日三餐,他都会邀我一起用膳。除此早上一碗滋补汤,临睡前一丸培元丹,说是要让我养精蓄元。而且从我们回来的第一天,他就让易山到我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添加了不少盆景,一来养眼,二来据说有些植物有助修养。另外他还安放了一盏九转玲珑香鼎在我房里,早晚燃烧着龙涎香。
我有些莫名其妙。鬼医却乐得合不拢嘴。
他去了一趟万佛山,找回了绝地蜈蚣,回来了已有三日。
欧阳明日说他有办法合成与雌性赤焰毒蛛□□类似的毒液,这样鸳鸯索就能即刻脱落。
绝地蜈蚣就是其中一味重要的材料。
三天前,鬼医回来之后,他们就开始着手合毒。
我以为欧阳明日连起死回生的药都敢炼,这样的毒应该很容易合成。但三天时间过去了,他却迟迟没有成功。
我心头有些焦躁,鬼医却不慌不忙。
每每我问鬼医情况,他都乐呵呵的说:“不急,不急,急什么,老奴看你们现在相处得挺好的。”
我脸一沉:“鬼医!”
他便会立即肃正了脸:“合毒的是赛华佗,这事还得问他,老奴也不清楚。”
我本想再给欧阳明日一些时间,但一等再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这日我去他房中找他。
他的卧室连着书房,天才刚暗下去,房中就已经点上了灯。
我进去的时候没有看见易山,只见欧阳明日一个人坐在书案后面写字。
烛光下,他眉目舒展,略带浅笑,似乎心情还不错。
“你来了?有事吗?”他抬起头来,冲我一笑,将笔搁下了。
我开门见山,问他:“毒液为什么还没合出来?”
他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赤蛛毒,毒中带火性,这世间少这样的毒液成分。绝地蜈蚣的毒虽然与之近似,却略有出入。加之鬼医带回的那条绝地蜈蚣年份不够,毒性稍欠,合出来的毒液并不理想,我试着加了一些地狱花粉进去,又毒性过猛。正有些伤神。你也莫急,我会尽快找到办法将毒液合出来。”
我瞟了他几眼,伤神?他这个样子是在伤神?
他善于读人心思,立即朗声笑了起来:“越是遇到瓶颈越是要稍安勿躁,写写诗,作作画,说不定灵感就来了。”
好吧。我想到他说毒性成分的问题,便问道:“火狼蛛的毒有没有帮助?”
“火狼蛛?!”他眼睛一亮,“妙用啊。若有火狼蛛,一切问题当迎刃而解。”
半个月前我飞信至中原,令鸠羽寻找赤焰毒蛛,直到昨日才接到她的回复。赤焰毒蛛很罕见,她没有找到,不过却找到了毒性极为相近的火狼蛛,用琉璃瓶装了给我送来。
因为鬼医已经带回了绝地蜈蚣,并且在开始合毒了,所以我便没有再拿出来。
欧阳明日问我:“火狼蛛十分少见,你那可有?”
我点了下头。
他喜出望外:“太好了。”
“我这就取给你。”我转身正要出门,却突听风中传来了异动,脚下的步子便滞了一滞。
欧阳明日:“怎么了?”
我说:“有人闯你的院子。”
他眉目微蹙:“什么人如此大胆?”
慕名前来拜会他的人不少,一向被拦在外面。这人不惜擅闯,很可能是有急事要找他。
我听了听风:“此人轻功不弱。”
屋瓦上传来燕过留痕般的轻音。
“很俊的身手!”我称赞。
风中还有纱衣飘飞的声音。
我说:“是个女子。”
欧阳明日面色陡然一变,突然一脸正色的向我恳请道:“能否请姑娘速速离去?!”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但还没来得及走,他面色又是听风一变:“来不及了!”
他转头道:“还请姑娘赶紧到屏风后面避一避,”言罢,他极其严肃的追加了一句,“不胜感激。”
我稍稍一怔,便一转身躲进了屏风之后。
随之就听天机金线嗖嗖两声,将房门关闭。
我从屏风后的间隙看到欧阳明日提起笔来,恍若无事一般的继续写他的诗词。
“……”我挺好奇。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做出这么一番样子?
答案很快揭晓。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一个女子夹杂着风霜袭进了屋子。
霎时间满屋流彩。
好一个出水芙蓉般的俏丽女子!
但见她肌肤胜雪,面若银盘。点漆似的眼,悬胆般的鼻,梅瓣样的唇。穿着一身直筒黑布衣,外面只罩了一件毫无装饰的透明纱衣,但却丝毫不能掩盖她婷婷玉立的身姿。如瀑般的长发随风飘散着,宛如浮藻。清冷冷的气质又如冰山雪莲一般傲然而不可侵犯。
她光是站在那里四周就已充满了青梅般冷冽的气息。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欧阳明日的侧后方,看不见他的脸。但听起来他的声音愉悦舒展,还带着一丝轻微的戏虐:“你该不会是来看我写诗的吧?”
女子向前走了两步:“赛华佗,今日来此,是想请你救人一命。”
“救人?”欧阳明日的声音立即变得傲慢起来,他撩了下耳发,“救谁呀?”
“司马长风。”
我讶然。居然是司马长风。他出了什么事?
欧阳明日诧异:“司马长风?他想杀你,你却要救他,你会不会说错了?”
女子的声音很肯定:“我要你救他。”
欧阳明日有好一会没有说话,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从这女子的表情来看,她在焦急的等着他的回答。过了一会,欧阳明日说道:“刀剑有情,人却无情。”口气略冷。
女子急切道:“赛华佗,司马长风命在旦夕。只要你能救他,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恩情。”
欧阳明日:“要我救司马长风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我会按照你的规矩,奉上白银三千两诊金。”
欧阳明日拔高声调:“错了!今天让我救人的是上官燕,救的人却是司马长风。条件当然不一样。”
“那你?”
“独拥佳人一夜,”欧阳明日的口气像个理直气壮的纨绔,“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常情。”
“无耻!”女子一脸怒容转身要走。
欧阳明日即刻道:“除非你一个时辰跑到边疆请出我的师傅边疆老人。不然司马长风他就非死不可,”欧阳明日轻笑了两声,居然还念了几句诗,“人间总恨离别泪,千里孤云喜相随,怕问君心何处事,多情无语寄阿谁。”
这女子竟没被气晕,听完之后一扭头走了,只是脚步比来时要虚浮一些。
“上官燕,你终究会答应我的条件。”欧阳明日轻轻说道。
我听那女子走远了才出了屏风。
欧阳明日看着室外还有些发怔。我清了清嗓子,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欧阳明日回过神来:“有劳了。”他锁眉低垂,情绪已然转差。
我消化了一下刚才的所见所闻:“她就是女神龙上官燕?”
欧阳明日点了一下头。
方才之事我吃惊不小。几日前我接到金花的信,说是半天月设伏女神龙失败,就是因为遭到了司马长风的破坏。现在司马长风又由女神龙带过来求医。而且看情形女神龙对他很是情深意重。但从欧阳明日的话里听来,司马长风又要杀她?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且……
我瞟向欧阳明日:“你的心上人就是她?”
欧阳明日看着我,眉头微蹙。他没答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我点了点头,笑:“很好,很好,”抬腿往外面走,“今晚你或许会很忙,火狼蛛我就明儿再给你。”
走到房门口我还是顿住了脚步,踌躇片刻:“上官燕若不受你要挟。司马长风能否还是请你救他一救?”
“要挟?”欧阳明日抬高声音。随后像是忍了多时的怒火终于爆发:“司马长风到底有什么好,你们都想救他?!”
“独拥佳人的条件我是做不到,别的你倒可以提一提。”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常情,”我将他的原话抛回去,“可以理解。司马长风你救也不救,烦请考虑考虑。”
“我若不救你待如何?”
“你和上官燕若都不愿意救,那便是他的命。”
我不再多言转身回了房。
当夜雷雨交加。明明一整天的好天气,到了深夜却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我对暴雨天有一种强烈的排斥。
每逢见到这样的天气我心头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记忆里有太多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这样的雨夜。
天边一声紧一声的雷鸣,从窗外扑入的雨雾带着透骨的寒冷。就像在传递着不祥的信息。
我总是想起那日青竹林外司马长风追我追出了我十几里,他那对眼睛定定的望着我: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那张脸似在雷电中明明暗暗交织成了光影。
今夜他的劫到底能不能度过?
其实这与我无关。他的命运并不操纵在我的手中,我又何必多想?
雷雨之声吵得我心情烦躁。我索性关死了门窗,吹了灯早早的上床睡觉。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觉睡到大天亮。
然而那暴雨持久不息,惊雷不停的震动着房顶。
我辗转难眠。
就这样烙饼子似的在床上不知翻来覆去了多久。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我听到了轮椅辗过地面的声音,是欧阳明日。然后房门被敲响。
我起身着衣,点灯,然后开了门。
欧阳明日独自出现在我房门口,后面没有易山,他神情有些寂灭。
我心头一沉:“上官燕没来?”
我刻意藏了警觉,就是不想知道外面的动静,徒惹烦扰。但这个时候欧阳明日能来我这里,就只能说明……
“她来了。”欧阳明日说道。
“来了?”我有些意外,随之松了口气,心情轻松下来,“你事办得真快。”
“我没有碰她。”
“??”我诧异的看他,难道……
他察言观色,神色陡然一变:“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解:“我想的哪样?”
他面色含怒,还带了几分窘态,半晌吐出一句:“不能人事!”
“……”这真是够尴尬的。其实我刚才想的并不是这个。当日也不过是随口对鬼医那么一说,我自己都快忘了,他却记得这么深,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敏感。
“哈,嗯,那…司马长风呢?”我连忙转移话题。
欧阳明日:“我现在正准备救治司马长风。过来只是告知你,以宽你心。你若愿意,也可以过来看看他。”他抹动轮椅离开。
我迟疑了一下。司马长风能得救便罢了,我并不怎么想去看他。但见欧阳明日前行的背影,我稍一犹豫,还是跟了过去。
易山不在身侧,他大半夜一个人坐着轮椅专程过来,不管怎么说这份心意很细致。我上前几步帮他推了轮椅。“这事,我替司马长风谢你。”
“该说谢的人不是你。”
“你是为了上官燕?”
他没答话。
如果是为了上官燕,为什么他提了那样的要求,却又……
我心一动。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他或许也只是在试探她……
“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无耻下流的小人。”滚滚雷鸣声中传来了这么淡淡的一句。若不是我听得真切,我会怀疑那是一句幻听。
我以为……
他以为的,我以为……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以为过什么。哪怕有些话我的确曾亲口说过,但那也并不是真的在以为……
我和他的误解的确有些深。
“喂,欧阳明日!”我停下脚步,转到他轮椅前面看着他,“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忌惮,让我不敢掉以轻心的人绝会不超过三个。而你就是其中一个——这就是我唯一的以为。”
我从不以别的标准去评判人。那些所谓品行,所谓残疾,所谓身份地位不过是云淡风轻。
他很久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我,天外依然雷电交加,雨雾如浪一般扑进走道。当电闪之时,强光照亮他的面目,但见他漆黑的眸子中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是显得很认真。他慢慢的说道:“年少不知人间愁。我这辈子做得最莽撞的一件事就是在你身上下蛊。我以为一个小小的蛊虫就能让人改邪归正,走上正途。但现在看来这很自以为是。就像你说的,世间人事各显其态,正是因为很多时候人是没得选择的。然而当年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种下的蛊虫也事与愿违,除了折磨了你九年之外,并没起到别的作用。我愧疚至深。以后我会尽力弥补你,挽回自己的过错。”
我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段话,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欧阳明日柔声道:“走吧。”
我挠了挠头,推了轮椅继续行去。
客房之中,易山正坐在桌旁捣药。
我和欧阳明日走进去。欧阳明日:“易山,都准备好了吗?”
易山站起来:“全照爷的吩咐,一切准备就绪了。”
“备药疗伤。”
趁易山备药的时候,我走到病床前去看了一会司马长风。
几个月没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应该是重伤在身的缘故,此刻颧骨突出,面色泛青,嘴色如纸,看起来和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我伸指在他颈部探了探,发现仅剩了一丝余气,已是油尽灯枯之相,现在也只有欧阳明日有本事力挽狂澜了。
易山很快备好了药,过来把司马长风抱到了一旁的坐榻上安坐,并替他除去了上衣,裸露出了上半身。司马长风右胸口上的剑伤便赫然显露了出来。
他受的是凤血剑伤。伤口不长,只有寸余,但严重的是那是一道穿刺伤,从前胸透过了后背。看情形他中剑应该有好几天了,皮肉外翻,伤口已经发黑。
听说凤血剑和龙魂刀一样都是死兵器,刀剑上无毒,却胜过有毒,哪怕伤人一分也是无救的。何况还是这么严重的穿刺伤。能坚持到现在,不得不说他内力深,挺能扛。
普天之下除了边疆老人,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治愈死兵之伤的。
欧阳明日是边疆老人的徒弟,能治死兵之伤也就不足为奇。
我俯身研究了一会这凤血剑伤的状况。然后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司马长风的胸脯,很坚实的感觉。啧,这小子的胸肌!从前他穿着衣服我便已觉得他雄壮非凡。现在扒了看里面,更是有料。胸膛笔挺,八块腹肌,犹如盔甲一般……
“你在干什么?”欧阳明日面色奇异的问我。
“这小子身材不错,”我客观的评价。伸手在司马长风的胸脯上拍了两下,立即传来了厚实的声音,我感叹,“怎么长的……”
一回头,欧阳明日一脸愕然,随后他板正了脸道:“我要开始疗伤了,你且到一旁候着。”
我只得退到了一旁。
欧阳明日一拍扶手,行至司马长风身前,开始了施治。我见他先是将药用内力凝结在掌心,然后以掌灌入了伤处……
这场医治持续了半个时辰。欧阳明日的医术任何时候看都让人觉得效果震撼。我一直觉得鬼医的医术已算是独步天下,但现在看到欧阳明日才知道什么叫做出神入化。简直像变戏法一样,几乎是肉眼能见的速度,那道狰狞的伤口就一点一点的变小,愈合,淡化,直至再也看不出一丝的痕迹。
治疗结束,欧阳明日长长的吁出口气,额头沁满了汗珠,他收了功。易山连忙从小瓶里倒出一颗聚元轻妙丹来给他:“爷,快服用聚元清妙丹吧。”
我打量着眼前的司马长风。半个时辰以前他还气若游丝和个死人无异,不过一场救治下来竟连血色都恢复了不少。
那可是凤血剑伤!
我手在他先前伤处的地方摸了又摸,别说是疤痕,连肤色都和旁边的一般无二。哪里还能看出一星半点曾受过伤的痕迹。
简直神了!
“你又在干什么?!”欧阳明日诧异道。
我还来不及解释,就听他对易山说道:“易山,你先照顾鬼见愁。把衣服给他穿上。”
“……”
易山拿着衣服过来,把我挤到了一边。司马长风穿好衣服后便被易山抱去了床上休息。
欧阳明日则开始运功调息,弥补适才的耗损。
我趁这时间踱到司马长风的床边坐下,手掌抵住他的额心渡入真气。
这小子的内力已经完全枯竭。应该是之前抵抗凤血剑伤而损耗至虚。欧阳明日虽然能将他的伤治痊愈,却不能恢复他的一身内力。
我先替他渡上少许真气,助他稳丹协气,日后他恢复起来便事半功倍。
等欧阳明日调息结束,我这边渡气也渡得差不多了。
我收了真气,站起来:“好了吗?”
欧阳明日微微点头,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目光有些怪异。
“这么看我干什么?”
他凝眉半晌:“以后,多注意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我愣住。这辈子还从没有人当面指摘过我的言行举止。我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何时轮到他人来指摘?!
“不劳尊驾费心。”
他轻轻一叹:“回房吧。”
我们从客房走出来。外面的雷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只有檐角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坠着水珠。
回去的路上,我和他皆没有说话,气氛比较冷。
快到厢房的时候他喊我:“影月。”
“嗯?”
“我的确没有权利管你,刚才是我僭越了,”他扔了一颗丹药过来,“把这个吃了吧。”
“这是什么?”
“养气丹。”
“用不着。刚才那点小消耗对我没什么损伤。”
他正色道:“你的底子已毁,现在全靠内力撑着暂且看不出大碍。一旦内力尽散你将百病缠身。以后能少损耗真元就少损耗一些。”
“……”我拿着养气丹顿了一顿,回房去了。
雷雨停后,我一夜安睡,第二日起得比平日晚。
梳洗梳洗走出房门,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雨夜后的天色尤其的干净,空气十分通透清新。我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拿着装了火狼蛛的琉璃瓶去隔壁找欧阳明日。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撞见司马长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他一眼看见我,怔住了:“影月!”
他现在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看样子已经完全恢复。
他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不想见他,却还是撞上了。眼下的状况我不想多做解释,干脆搪塞过去:“哟,真巧,你也是过来看病的?”
“你也是……”
“来找赛华佗还能有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今早起来我发现自己体内有一股清新昂扬的真气在流窜,我还在想什么人和你的气息如此相似……”
“……”这小子还挺敏锐,看来糊弄不住他。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你的气息我很熟悉。”
我说:“总算是相识一场。两肋插刀我做不到,举手之劳还是可以的。”
他没说话。
我越过他正要进去欧阳明日的房内。他喊住我:“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吗?!”
我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他眉头深锁,表情抑郁:“几月的相处就像是梦一场。你来也来得突然走也走得突然。我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我问过义父很多次,你在哪里,你到底是谁。但义父总也不说。我一直在想那天你说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身边所有人,包括你,都不见得是好人。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
“别人我不知道。但和你相识这几个月以来,我承蒙你很多关照……”
“傻小子……”
“什么?”
“哎,”我叹气,“你这榆木脑袋总有一天会开窍的吧?”
“你为什么总是说我笨,说我愚鲁?”
“事实。”
“我……”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很多事情不如当面问他,省得事后调查。
正好岔个话题:“听说你坏了你义父的好事,他正在大发雷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紧锁眉头:“义父让我去杀上官燕。我约了上官燕一决生死。因为她心愿未了,正在寻找她的母亲。我本想让她了却心愿后,与我心无挂碍的大战一场。谁知义父说她的母亲就在沙漠之甍,要进入沙漠之甍就得需要日镜,所以义父将日镜交给了我,让我拿给上官燕,助她先完成心愿。谁知我把日镜给上官燕之后,又无意间得知义父安排了很多杀手在沙漠之甍的必经之路上准备暗杀她……”
“哦……”以这小子的作风接下来我就可以想见了,“所以你觉得这种卑鄙的行径绝不可取。既然日镜是你拿给上官燕的,那么你义父这么做简直就是陷你于不仁不义。于是你就前去救了上官燕?”
司马长风点头:“义父想要助我报仇之心我可以理解,但行事应当要光明磊落,有时候他老人家的一些作法我实在是没法苟同。”
“……”我憋了一肚子笑,努力将脸绷着:“那你又是怎么被上官燕刺了一剑的?”
他面容羞愧:“我本就愧对于她。她把我看做卑鄙小人,我百口莫辩,也唯有以此明志。”
“……”这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问他:“对了,你义父为什么要让你去杀上官燕?”
“义父说,她是我杀父仇人……”
刚一听到杀父仇人这几字,我便心道:果然又是这招!但随即一想又不对,上官燕年纪轻轻,以时间推算司马家灭门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这种拙劣的谎话是怎么骗到司马长风的?
但接着我就听到了司马长风吐完了最后的几个字。
“……的女儿。”
“……”
无语的看了他半天,我说:“行,你先去吧。我也还有事要忙。”
“影月,”他喊住我,“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有缘自会再见的。”我笑。
他沉闷的点了点头,默然了片刻才移动脚步。
“愣小子,”我见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便道,“我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吧。”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用拳捶了捶心口:“黑夜再黑,也不如人心黑。”
“什么意思?”
“自己去想。”
我转身去了欧阳明日的房内。
将装了火狼蛛的琉璃瓶放到他桌上:“这是火狼蛛。”
欧阳明日将琉璃瓶拿起来打开,仔细看了一会,然后道:“一天之内,毒液便可合成。”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我准备离去,留下时间给他安心合毒。
欧阳明日把琉璃瓶放下:“你和司马长风交情匪浅?”
“仅是旧识而已。”我顿住脚步。
“你对他不错。”
“这小子单纯得教人于心不忍。”我实话实说。
“单纯?”似乎这个形容词让他觉得意外。
我点头:“这小子别的地方都聪明,唯独情感上缺了根筋,总是识人不清。”
欧阳明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将天机金线在手掌中缠了又缠。
他突然道:“我觉他对你心思颇重,想必上官姑娘那里他还不算上心。”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猛然醒悟他的言下之意。
“他和上官燕将来会怎么发展我不清楚。但我和他无缘也无份。他对我的纠结也未必是男女情份。”
欧阳明日没说话,眉头微蹙。
“不过现在看来上官燕对他已是用情至深,”我笑叹,“这愣小子实在可以。前去杀个人也能掳获佳人芳心。不知该说他傻人有傻福,还是该说他魅力不小。”
欧阳明日冷哼一声:“他还不是仗着一对有情刀剑!”
“有情刀剑?”我奇怪。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他这样说了。在和上官燕对话的时候他也曾说过刀剑有情,人却无情这样的话。
我问他:“你为什么会说那是一对有情刀剑?龙魂和凤血真的是一对?”江湖中也早有这样的传闻,说龙魂刀和凤血剑乃情侣兵器,男执龙魂,女执凤血,刀剑可合璧。但却没说使用这两把兵器,主人就会互生感情。况且江湖传言有很多,这也只是其中一个,不足采信。
但欧阳明日会这样笃定的说,必然有其原因。
“你知道龙魂刀和凤血剑的渊源和来历?”
欧阳明日不答话。
“算了,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出来。龙魂刀玩过了,凤血剑还没玩过,回头我找上官燕抢了,弄过来耍耍也不错。”我抬腿往外面走。
“你!!”
我故意走得很缓慢,等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终于听到欧阳明日开口:“它们都是古木天所铸。”
“古木天?当年曾在九天峰上以一人之力屠尽各大门派掌门的刀中魔神,古木天?”
欧阳明日点头。
“他隐世有很多年了吧?”
欧阳明日:“他隐世就是为了铸造这对刀剑。从当年九天峰一战之后,他便觉得没有趁手的兵器,从此归隐山林专心铸剑。踏遍天涯海角,他最终在沙漠之甍里寻获了七彩水晶母,并用那块七彩水晶母铸造了龙魂刀和凤血剑。为了培养这对刀剑的默契和情感。古木天几十年如一日的将它们放在摇篮里为它们唱歌,用内力为它们吸取日月之精。久而久之这对刀剑便产生了感情。”
“……”我沉思片刻。尽管欧阳明日曾说过万物有灵,草石也能感应,识得乐曲。但刀剑毕竟是死物,死物生情这种事太不可思议。我问他,“你相信?”
欧阳明日笃定道:“我信!”
我又想了一会:“那它们在一起会做些什么?龙魂给凤血说说情话?凤血给龙魂补补刀鞘?对了,它们在一起会不会生个匕首出来?”
“……”欧阳明日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刀剑之间自会有特殊感应。”
“龙魂和凤血如果本就取自同一材质,即便能产生特殊感应也不足为奇吧?”
欧阳明日无奈的一声叹息,将轮椅一转,头撇了过去:“不识天地灵性。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又来这一招。
嘁。
“得了吧。走了!合毒你自己紧着点!”我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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