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再遇
西蜀将军的话引起了民众的强烈不满,然而手无寸铁的百姓没有办法直接对抗装备齐全的士兵。所以,越是不逊的言论得到的便是越发绝望的沉默。
时间如流水,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侵略者还会要求他们做些什么。空空躲在暗处捏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其实应该果断些,马上离开,毕竟此刻多留一刻便多一刻危险,若是天黑还赶不回船上,玄朗他们就可能濒临绝境。
可是善良的少年此时迈不动脚步,他不愿再有无辜的人因他而死,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忧郁而连累朋友遭遇危险。
然而,人生总在选择,无论是否愿意,都要选择。
空空内心纠结万分,他说不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又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做得都不对。
是自首以保全无辜还是离开以回报好友?二者择其一,如何都不是圆满。
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站了出来,替空空做了决定。
突然间,跪着的人群中有一个青年缓缓站了起来,他浑身紧绷着,一身青布长衫单薄非常,面上因过度紧张而青筋暴起,声音也是禁不住颤抖着。
“将军,住手吧!今日翻身入城的奸细不是别个正是小人!”
“哦,是你?”蜀将显然不信,他玩味地甩甩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凌厉的符号,“意思就是你,这样一个蠢家伙,翻过几十米的城楼,藏匿于城中无人得见?”
这语气嘲讽得令人胆寒,然而青年并不退缩,反而挺起胸膛向前行了两步,决然道:“正是!”
威威不惧的回答引来的却是更为夸张的奚落,蜀将哈哈大笑,转瞬间以报以狠毒一鞭,直打得青年跌跪下去。
“就凭你也敢来认!当我蜀军将士都是废物吗?!”
如此蛮横的态度,顿时引爆华州百姓心中长久压抑的不满,原本沉寂的场面渐渐开始失控,人声窃窃,甚有人意欲揭竿而起。
面对这种状况,蜀军只以冷笑和暴刑相对。
人群开始乱了,士兵的武器也很难抵抗,蜀将把一切罪责都归到最初赴以勇为的青年身上。他怒斥着青年,将对方瘦削的身体拉扯到冲突中心,然后一记长鞭刺耳,叫四周再次沉默。
“匹夫之举亦敢称勇?”嘲讽的反问伴着刺刀入骨之声,青年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华州百姓的眼。
一时间,所有挣扎的人都停滞了动作,青年凄厉的痛呼震得他们神经剧痛。蜀将残忍地没有刺入致命之处,只是擦着心脏刺进对方肋骨,好似死亡还不够,要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怎么?这时才知痛么?”蜀将的嘴脸歪成了地狱之鬼,“你不是想逞英雄吗?好呀!我就成全你!回头做了孤魂野鬼,莫怪本将无情!”
说话间,一把长刀再次举起,这一次他对准了青年的喉咙,咧着怪笑,将杀戮当作威慑,转瞬间就要拿人性命。
正当所有人以为青年注定要牺牲时,一个少年自天外而来,举着木棍一抬,手腕发力,愣是将青年从恶鬼的爪下救了出来。
“是你?”
蜀将惊讶指认,此时他已用不着审问了,只需看少年方才轻若羽毛的轻功便知他便是所寻之人。
空空恨极了眼前残暴的蜀将,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只是转头对着青年愧疚地道了一声抱歉。
如此,事态已经明朗,所有的蜀军一瞬间都围了上来,生怕好不容易印出来的小贼再一次凭空消失。
蜀将与空空对峙着,眼里是掩不住的狂喜,他武功不错,体型力气比之空空都极有优势,自以为抓住对方易于反手。
“小子,有点本事啊~竟然敢出来!”说话间,一个大力下压,蜀将的长刀直逼少年脖颈。
空空轻蔑一笑,不屑于与这人多费口舌,只是脚下灵蛇移步,轻轻巧巧转身,便将那蛮力卸开,随后反手转了转袖中的匕首,旋转着朝敌人攻去。
蜀将虽早知他有些手段,却没想对方如此灵活,一时间没有防备,只能忙忙收刀抵御,差一点就被偷袭。
空空见没有得手,瞬时判断出两方的优劣,心中暗暗焦急,贼小子轻功好搏斗却是不行,此刻近身博弈,拖得越久予他而言越是不易。眼看着就要被压制,空空突想起玄朗曾教过的一招功夫,那是一段长拳,是赵家祖上所创,玄朗做了修改,分三十二式,修炼者需硬、软、轻、气四功皆善方能使出最好的拳法。空空只有软、轻二功稍长,如今也只能挑出几式打打,力道不行纠缠足够,时而腾空时而巧取,打得蜀将节节溃败,一时片刻找不出破解之法。
“小子,赵弘殷是你何人?!”
蜀将咬着牙,口中愤恨念出仇人的名字。
空空听闻那名,眼珠子一转,瞬间兴奋起来,反问道:“怎的?你与赵司徒交过手?”
如此一回,蜀将不忍心中暗叹,想到几日前与赵弘殷一战输得凄惨,此时退守华州又遇到赵家人,真是倒霉到家了!
这小子既然懂得赵家拳法,与赵弘殷关系必定很不一般,若他真是今日翻身入城的奸细,那赵弘殷又在哪里?难不成已经悄悄逼近了华州?!
“不好!”蜀将想到此处,大惊失色,不再与空空纠缠,调转马头冲向城门,喝到:“众将士听命!速速回防,汉军要来了!”
空空没想到对方突然扭转了态度,一时有些茫然,只好愣在原地。受伤的那位青年被四下逃散的百姓扔在一旁,空空心中愧疚,忙忙将怀中偷来的好药先喂了些给那人,接着又勉力将人扶到隐蔽处。
虽然蜀将的推论全然不对,可是判断却离奇降服。蜀军回防后不久,华州城果然迎来了一场酣畅之战。
对方也不知是哪里的将士,勇猛非常,临近黄昏才来,未至天黑便将城华州城一举攻下。
华州的百姓躲在屋舍中不敢出来,等到尘埃落定,战火消去,才悄悄从室内开了点缝隙往外看。
只见那军队挂着偌大的“汉”字军旗,最前头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列在最前。他着着一身戎装,面目藏在头盔里看不清表情。一身的血渍象征着赫赫军功,左手握着长戟,右手提着蜀将的头颅。那头颅脸上的表情僵在濒死一瞬,眉头紧缩,眼睛还睁着,仿佛又莫大的不甘。
空空瞧着那头颅,不敢置信对方曾在不久前还与自己交过手。
所谓“你死我亡”便是这样的境遇吧,刀剑无眼,便怪不得人无情了。
汉军大将一步一步踏着尘土而来,居高临下、势睥睨众人。他对城中百姓没有太多怜悯,更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慢悠悠地好似在丈量自己才夺来的土地,直到看见了空空。
贼小子没想到自己这般“幸运”,仅仅躲在一隅也能被带头人看上。那汉军将领本来匆匆一瞥不曾想停留,谁知突然又调转头来,对着空空上下打量。
接着,他翻身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扔掉手中的武器和头颅,疯一般跑到少年面前,来不及寒暄,来不及剖白,只是哑着声音,带着狂喜,拥住对方放声大笑。
贼小子被将领的一连串动作吓得不轻,直到对方把人搂死,才迷迷糊糊辨出一点熟悉之感。
“赵……赵司徒……”
愣愣的,仿佛试探一般叫出对方的名字。
赵弘殷狂点着头,高兴地说不出话,他放开贼小子,瞧了瞧对方呆愣愣的小脸儿,感慨万分。
“空空,太好了!你还活着……”
数日的担忧甚至绝望在这一刻再次化为希望,赵弘殷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打扮与平日有多不同,于是赶忙摘了头盔扔掉,对着少年努力抹了抹满是误会的面容。
在认清的那一刻,空空激动地大哭起来,满腹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他一边哭一边喊着自己都听不懂的无序句子,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对着长辈极力宣泄。
赵弘殷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背,光是看他这般委屈也知吃了多少苦,只是此刻他关心的还有其他人的安危。汴京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赵家空无一人,他虽一直安慰着自己也忍不住一路担忧,此刻看见空空总算有了线索。
“好了好了,没事儿了!空空,你先冷静一下,告诉我,夫人和玄朗他们在哪里?”
“在……在……”空空抽着鼻涕,一边哭一边打嗝,根本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心里焦急的不行,干脆一跃而起,拉着赵司徒骑上大马朝城外飞奔而去。
翩翩一行人等了空空一日也不见人回来,心中越发失落,她倒不是担心空空会落跑,反而是担心贼小子会遭遇不测。
玄朗的情况更加不好了,因为缺少药物,伤口有感染的趋势,他已经累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迷迷糊糊时,眉头紧缩,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还在为什么忧心。
赵夫人忍着悲痛,一只手抱着小儿子,一只手拉着大儿子。作为一个母亲,此时此刻,她几乎已经快崩溃了。
天已经黑了,贼小子没有回来,翩翩立在船头背对着众人落下一行泪。
片刻后,她抹掉泪痕,转身对着剩下的人明媚一笑,毅然道:“夫人,我们走吧!”
赵夫人茫然抬头,她还想再等等,空空虽然只是个孩子却从未叫人失望,此时若是走了,那孩子若是回来了不知又多难过……
然而,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若还不走,之后不知会多危险。
翩翩走到赵夫人跟前,她面上温柔如水,内心却坚毅如石。即便此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她们也没理由放弃。
“夫人,我们该走了……”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带着不容迟疑的温柔力量,紧紧抓住了赵夫人的心。“奴家留了记号,若空空回来,应该也能找到我们……”
如此一说,已经再无理由拒绝。
赵夫人叹息一声,又望了一眼空空离去的方向,终于颓然地点点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