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一生

　　苏影和欧泽之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冥冥中，又发生了很多玄妙的变化。这天晚上，苏影和欧泽窝在一个书房里看书，难得欧泽今天没有忙着工作，也是找了一本闲书打发时间。苏影开学上半年就要开始学校见习，她昨日就收到了Z市实验二小的电话，同意了她的见习要求。其实她不是不惊讶的，她当初也是广撒英雄帖，对实验二小这种重点小学真的是没有报一丝希望，何况就在她和欧泽的新家大名城的旁边，再便利没有了。
　　欧泽并不知道她要回Z市实习，甚至婆婆还期望着她在北京实习，因为北京才是欧泽事业的根基，Z市只是这几年欧氏集团需要重点开发的地区。苏影想着呆会儿就告诉欧泽，他知道，因为欧钦翔的事情，最近这段时间，欧泽都会待在北京，那就注定着再次两地分开。所以，她很犹豫。
　　苏影腆着眼，小心翼翼地窥测着欧泽沉默在灯光下的脸，静谧而安然，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窥视些什么，只是自从听到宁凯说的那件事之后，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欧泽猛然抬头，四目相对，苏影尴尬地别开了眼。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两人总是这般惶惶不安地互相探视着什么。
　　“老公。”苏影软绵绵地唤了一句，自从前几天办公室里，两人滚在小房间的床上，欧泽引诱着苏影唤她老公后，苏影就自觉将这个称呼挂在了嘴边，似乎唤一声心里就会熨帖一分。
　　“嗯？”欧泽眼神铮亮，挽起浅浅的弧度，看得苏影心底发软，心里便有些忐忑。手上的粉饰太平的动作未停，抽出书架上角落里的一本书，是一本小言情，苏影刚刚就看中了，出于好奇，欧泽居然也会看言情小说吗？看泛黄的封面，便知是很有年代的一本书，一页跟着一页，每一页上面都随处可见一行行青涩的字体，娟秀玲珑，像是少女心事，偶尔的一两页边边角角都写满了欧泽这两个字，大胆而张扬，模糊又深刻。苏影的捻起书页的大拇指剧烈地颤动着，几乎将整个书页都要扯下来。
　　坐在苏影背后的欧泽听不到苏影的下文，恍然站起了身，“小影，怎么了？”
　　苏影猛地合上了书本，溅起蓬蓬松松的尘埃，缓缓转身，眼瞳中带着淡淡疏离，幽静柔和地注视着欧泽的下巴处：“我已经准备到Z市的实验二小见习了。”说完，胡乱地将书塞进了书架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实验二小见习和实习都是欧泽一手安排好的，他并不吃惊，真正让他无所适从的是苏影逃避的眼神，那么明显和狼狈。
　　他从书架里抽出那本书，缓慢地打开，仿佛就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回忆……其实单看封面，他都已经不记得这本书的存在，就仿佛那个人只活在了他心里的一个角落。

　　欧泽捏着书本的指尖青筋暴起，“囡囡。”他不由自主地呢喃了一声，不甘心地追了出去，一把抱住了尚走到卧室门口的苏影，她纤细的后背脆弱地嵌在他的怀抱里，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让人心疼。
　　“囡囡。”欧泽情不自禁地吻着苏影的头顶，反反复复地婆娑着，眼底漂浮着浓重的慌乱和哀伤，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似乎怎么说都是错的，怎么说都是欺骗和伤害。
　　“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千言万语，只此一句。
　　苏影茫然地点着头，她不知道除了相信她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而她又要去相信些什么。相信他可以忘了她，还是相信他和杨梓昕真的没有什么。是她不够大方和宽容，那个死去的女子只是他的过去，而她将是他的现在和未来，她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只是，那本书却是再一次提醒着她，他和她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们曾经一起成长起来的岁月，在最单纯和无邪的年代，他们是那般肆无忌惮地相爱着，她嫉妒，她羡慕，她更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真的应验了。
　　苏影趴在枕头上，任凭眼泪一滴滴的滑落，在枕巾上，晕开一朵朵泪花。耳边回响着的是欧泽的低喃细语。
　　“阿群，阿群，不要，阿群，你在哪里……”没有逻辑思绪，只是绝望地呼唤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轻飘飘地，飘进了苏影的心里。
　　现在凌晨三点，苏影到外面喝了一杯水进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无奈地场景。他刀刻般凌厉的剑眉，紧紧地拧在一起，额角的刘海软塌塌的，遮住了紧闭的双眸，只有薄薄的唇角，色淡如水，咬着一个个清晰的字眼。
　　阿群，苏影心底徘徊，或者是今天那本书唤起了他对她最原始的记忆了吧，所以他今晚的梦里有了她，他的眉为她皱，他的心为她痛。也或者，杨梓昕，一个有着与她那个阿群一模一样的面孔的女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身边，曾经有个她。因为有个她，所以，她的妹妹杨梓昕也是特别的。
　　今天是星期天，欧泽的爷爷今天要来家里做客，欧泽也难得完完整整地休息一天。苏影在衣帽间挑了一件纯白色系的T恤，加一条休闲运动短裤，放在高台上，每日苏影便是这样带着一点期待，带着一点自豪的心情为欧泽搭配当天要穿的衣服，这是她的职责，她喜欢为自己的男人这样的繁琐。
　　欧泽穿出来的时候有点滑稽，大概平日里西装笔挺地习惯了。他倚在洗漱间门廊上对着苏影痞痞笑着的时候，那种绚烂几乎将人卷了进去，苏影还是觉得生活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好了，快下去吧，今天爷爷要来呢。”苏影不敢再看欧泽澄澈的眼睛，拖着他往楼梯口走。
　　“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有我呢。”欧泽自然知道苏影对自己爷爷的愧疚和心结，满心安慰。
　　吃早餐的时候，连一向持重的万阿姨都忍不住多觑了几眼欧泽，调皮地玲子更是瞧着欧泽的打扮笑地直不起腰，欧泽却是一副老僧坐定的模样，难得好脾气地任人调侃，倒是婆婆扶了扶老花镜，满意地点头：“我瞧着挺好，这样和小影多般配啊，显得我这做妈的都年轻了。”
　　李婶却私下里偷偷告诉苏影，那休闲短裤欧泽是顶排斥的，小时候，再热的天，都是死活不肯穿，就怕人瞧见了他那金大腿，还是她有本事，能让欧泽穿上，还穿的喜滋滋的。
　　欧泽爷爷来的时候，家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就降了八度，瞬间阴森森的。李婶也是端茶倒水切果盘，可话里话外都是客气，婆婆直接到院子里去捯饬花草了，欧泽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着报纸，倒是苏影站在屋子中央，冲着他爷爷傻兮兮地笑。
　　“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啊？”姜不愧还是老的辣，欧泽爷爷咂咂嘴，气定神闲地品起茶水来了。
　　欧泽头都没抬，犟头犟脑，“小影还没有毕业，毕业了就办。”
　　“也好。”欧泽爷爷慈眉善目地瞅了一眼苏影，貌似亲昵冲着她招了招手，苏影一怔，忐忑地跑了过去。
　　“爷爷。”苏影讪讪地挤出一堆笑。
　　“自从阿泽毕业，我就盼着这孙媳妇儿了，没成想，是个黄毛丫头。”欧泽爷爷眸中重重迷雾，茫然感慨地望着苏影，似乎回忆起了很多，像个平常的老人一般唠叨开来：“当初欧泽爸爸和他妈妈是我硬凑在一块了的，没成想是那样的结果，我也算难辞其咎了。后来，听说阿泽娶的是你，我倒反而放心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泽能够娶了你，是他的福气，是他的福气。”
　　苏影是万万没有想到欧泽的爷爷会这般说，她这心里反而更加七上八下了。
　　“对不起，爷爷。”苏影心坎瞬间就软了，凄然地皱着鼻子。
　　欧泽爷爷怅然地叹了口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在身旁掏出来一个盒子轻轻抚摸了半晌，才递给了苏影：“这是欧泽奶奶的陪嫁，当初也是给了欧泽他妈的，后来出了那事儿，欧泽他妈心气高，还了回来，现在我再送给你，留个念想，好吧？”
　　这礼物挺贵重的，苏影有点不敢接手，自然地瞥了一眼欧泽，欧泽点了点头。这算是对自己最直接的肯定了，苏影其实打心眼里挺感动的，搬在手里的漆制木盒也沉甸甸的。

　　“阿泽，我还有话对你说。”欧泽爷爷放下了茶杯，严正以待地挺直了苍老的腰脊，看在苏影眼中仿佛一只迟暮之年的公鸡，仍然为着什么挺身而起战斗着，哀哀叹了口气，总逃不过欧钦翔的事情。
　　“哦？”欧泽好笑地勾着唇角，轻飘飘的模样。
　　“哼，那就书房请吧。”欧泽懒散地站起身，不在意地说着。

　　两人谈了整整个把小时，楼上吵吵嚷嚷的，却听不清具体的事情，又不让人进去。苏影不禁有些担心，找了婆婆刺探消息。天阳已经老高了，婆婆正从院子里进来，不在意地拍了拍苏影的手背，“傻丫头，这是欧泽和他爷爷还有欧钦翔之间地事情，这么多年了，也是要到解决的时候了，你就不要掺和在他爷孙两之间去了。”
　　“他们好像吵起来了。”苏影心思单纯，急切地拉着婆婆的胳膊。
　　“吵就吵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别担心。”婆婆又开始满面春风地摆弄家里的摆花，“我估摸着，是要变天了，不过，吵来吵去，他们终究是爷孙两，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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