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爱，一如既往

　　三、无中生有

　　第二天没到午饭时间，云佳就接到了HR的电话。
　　人力资源总监办公室里，陈有明手里拿着的通知函上，总经理签名的字迹还没干透。在云佳进来后又了解了一下情况，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删掉了昨晚拟好的调任通知邮件，最后一次跟她确认，“你可是想好了啊？”
　　“嗯。”云佳觉得这事没什么好犹豫的。
　　关键几个词更改完，发送键一点，全公司都知道了张欣妍新任传媒与企业□□的部门副经理，暂代经理职位管理部门，带着手下两个人主要应付一切与外部媒体的沟通。

　　云佳前脚从总监办公室出来，后脚就被王阜叫住，约她中午饭，餐厅地点在离公司一站地铁的商场里。饭间聊天，云佳才知道原来是王阜跟向禛推荐了第一副助的职位给她的。他还直言不讳的讲错失了这次机会，她职业生涯方向可就大不一样了，更直白的告诉她职场里最重要的是抓住机会，旁人的闲言碎语并没那么重要，何况不是事实的传闻。云佳当然十分感谢他这番推心置腹，却不得不弗了这好意，明白的亮出自己的态度，说自己并没什么野心，只想做好手头的工，过个平淡的小日子。王阜手中筷子搁碗上，抿了抿嘴巴，将呼之欲出的“愚蠢”两个字咽下去，道，平淡的小日子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你现在婚还没结孩子还没要，就开始小日子是不是有点早？云佳正吃的开心，听他这样讲，不由的蹙起眉头。王阜见状尴尬的清清嗓子，接续道，算了算了，你这样的姑娘反正也不愁嫁，日子自己过开心就好。

　　回公司的路上，两人不比来时聊的那么欢畅。
　　王阜也是昨晚上接到杨昊的电话才知道原来张欣妍跟老板家是这么一层关系。他只是免不了多想，暗自替她惋惜，就老板外甥的性格和家世，难道她真的认为他们两个人能走下去？？这种涉及到个人隐私的大概率事件预测，又不好讲的太直白，没准儿人家真成了，自己那可就三方不讨好了。
　　云佳这边则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不就是拒绝了一次看起来仿佛有远大前途的调职么，这世界变化这么快，谁又说的准将来，不至于这样一次次的提醒吧？
　　两人各自揣着小心思随意聊了些工作上的小事，王阜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你跟杨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云佳便将两人相识的过程浅浅的讲了讲。
　　“原来是你啊，”王阜恍然，“我说怎么头回见你就觉得有点儿眼熟呢。”
　　云佳也想到，当时在老板身边递给自己信封的那个人恐怕就是王阜了。
　　“当时我还想这姑娘怎么那么傻，拿到眼跟前儿的钱都不要。”
　　“哈？我又不是为了赚钱才去救人……”
　　“你要知道，这世上没人愿意欠人情，尤其像老板那样的，就更愿意所有的事情都能像做生意，最好两不相欠，清清爽爽。”王阜解释道，“我要是你，就大大方方拿钱走人，再见了您嘞，啊，不对，再也不见，后会无期。”
　　瞅着云佳蹙眉，王阜不解：“？”
　　“下不去口……”云佳开玩笑道。
　　“哈哈，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哎呀，这姑娘可别磨叽了，赶紧把这事弄完吧，我老婆还等着我吃饭呢……”
　　两人哈哈大笑，转而聊起王阜的未婚妻和他们即将到来的婚礼。
　　缘份这东西真是有趣呢，云佳不禁想。
　　这果然是孽缘呵，王阜暗自叹息。

　　工作上的交接很快完成，云佳隔天就回到了原来的部门。两个部门离的不远，上下层办公楼一个最东边，一个最西边。薄薄的水泥板层并不足以让流言在传播的过程中衰减，加之公司架构调整逐一实施，让云佳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熟悉的陌生人”。满打满算，她真正离开的时间也就半月余，却跟已经离开了一年多似的。不过也想的明白，是她自己忘了，这里原本就是八卦之港。之前能跟大家处的开，是那些八卦传闻完全无关自己，才能毫无顾忌一起聊，但现下自己成了流言主角，所有人看你的眼神里多一层意味，无法置身事外的滋味并不好受。

　　“有办法么？”云佳捧着手机叹了口气，“怎么才能解除这些流言误会啊？”
　　“诶，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跟我讲？”电话那头，程英不免责怪，好像云佳将自己当成外人，心里有些不痛快。
　　“我还以为自己能搞得定。”
　　云佳其实不太想麻烦程英，一来她自己生意惨淡，刚把店面盘出去，恐怕情绪也是低落，都跑去丽江散心了，就不好将自己的糟心事再拎出来专门拨个长途电话去添乱，二来自己也实在高估了自己心理的强大程度。
　　“我纵使有万般能耐也堵不了每个人的嘴啊……”程英思忖良久，道，“就我来讲，对付流言的唯一办法是等，等时间久了，新鲜劲儿过了，这帮子人全都忘脑后面去……”
　　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云佳也明白，只是谁能铁石心肠抗过这波言语攻击？像程英这种久经沙场的，或许可以跟没事儿人似的谈笑自若，可偏偏自己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脸皮薄的似纸，恐怕还是要煎熬许久。
　　正聊着，听筒那边一阵嘈杂，程英道，“哎，他们回来了，有点儿吵，我回屋里跟你继续说……”
　　“哎，你好不容易出去散个心，跟他们去玩吧。我这边没关系啦，跟你聊完也看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挂掉电话，云佳凑活着吃了三两口已经冷掉的午饭，结账回公司。出门发现天变的阴沉沉，还飕飕的刮起北风，看样子又要下雪。她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想到过两天就是元旦，是不是也该像别的部门一样，给大家申请些福利礼券什么的，还有要不要安排一次年尾聚餐，新年度的媒体方案和预算还没理清……这些重要的不重要的事堆在那里，不由的加快脚步。

　　进公司门时刚好1:00整，快到茶水间，远远的就能看到自己部门的几个姑娘凑在一起咕叽咕叽不知在聊什么，见她走过来，纷纷噤声，三三两两回到座位。

　　唉……

　　云佳暗自叹气，表面上假装不在意。

　　刚在位子上静下心来处理工作，严京福就过来要请两天半的年假，说明天要跟老公飞三亚，今天下午要陪婆婆买些东西做准备。云佳让她把09年她那部分的全年数据汇总发给自己就可以走。严京福说上午已经发给她了。云佳说，我看过了，这数据有好几个地方前后不一致，有错误，已经给你回邮件了，更正了就行。严京福一脸不高兴，说时间来不及。云佳停下手里的活儿，道，这是你的工作，我不可能就这部分交给其他……话还没说完，严京福竟然变脸比翻书快，高声叫道，不就是几个数字核对一下吗？！谁做不了啊！非这儿劲儿劲儿的卡着我！当你是谁啊？！不过是代理部门经理拽什么拽啊！谁不知道那是你卖来的！！噼里啪啦一顿嚷嚷完后当即就转身走掉了，留下被吼的一脸懵逼的云佳，等她反应过来人早已出了公司的大门，连据理回吼的机会都没有。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无赖撒泼，起因又如此的无厘头，云佳像被噎住，跌坐在椅子上一时半会儿都没缓过来。她强迫自己去忽略，去忘记，憋屈的感觉反而越来越深，只得起身离开办公室。

　　电梯门开了，云佳面色苍白失魂落魄走进去，直接按了7楼，都没有看见就在里面的向禛和王阜。王阜本来想跟她打招呼的，看她那副样子太骇人，又见她根本没留意自己，还按了7楼，便默默没出声。想是向禛也看到了，7楼是外租出去的写字间，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没有什么日常业务，她去那里干什么？还是按错键了？

　　到7楼，云佳机械的走出去，王阜看她直接向着卫生间方向走过去了，心里明了……有点儿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云佳窝在这层楼卫生间最里面的那格子，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心里一千个委屈，身边却没人可去吐槽！她搞不清到底怎么了？！胸中更有一万个’凭什么啊’想要咆哮出来！

　　哭了约莫半个钟头，把情绪都发泄出去，再缓半个钟头，让眼睛的红肿退的差不离，才返回办公室。

　　部门总结明天王阜就要，今天理清这部分数据，估计又得加班。明明严京福半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事情，非扔给别人花半天的时间给她擦屁股，云佳想想又气的够呛。

　　晚上6点过半，同事们陆续下班，云佳还在跟excel较劲儿。发短信给杨昊说自己加班，意外的没接到他的电话抱怨。差不多7点的时候，竟又接到了程英的电话。
　　“老许说，对付流言还有一个办法，”程英在电话那边吃吃的笑，云佳在这边似乎都能看见她的那副小狐狸样。
　　“老许是谁？”她忍痛打趣。
　　“你别打岔吖！你还想不想听？”
　　“听！听！！你说嘛。”
　　“办法就是用新的更劲爆的流言迅速覆盖掉你的……怎么样，厉害吧？”
　　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可自己去哪儿找这劲爆绯闻去？
　　“50%的可行性。”云佳苦笑。
　　“怎么是50%？！这完全100%的可行好吗，传个流言还不容易嘛，谁害你这样，你就传谁流言。不是我说，你这工作啊，真不行！你还是赶紧骑驴找马吧！你们那老板忒不厚道，当然就传他的流言咯！”
　　“……呃……下不了口……”
　　“看看，你这么心软，怎么混社会啊！”
　　云佳揉揉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的疼，“不是我心软，是没有必要啊。他本来就绯闻不断，这招对他没用。”
　　“你又跑偏了吧，我们不关心对他有没有用，我们只关心，你那帮同事明儿起不再去嚼你的舌根。”
　　哦……是呴，唉，简直晕了头。闭眼想想，云佳发觉自己还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便草草跟程英结了话题，回头继续手中活，打算用工作的劳累覆盖掉心里的疲惫。

　　*

　　杨昊收到云佳的短信时候，正在车里跟他爸进行’一年一度’的父子对话。

　　“老爷子的意思，去国考，或者，去部队，你自己选吧。”

　　杨建国每次见自己儿子的时候，都狠狠的压着心里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气——混蛋小子这几年越长越拗，成天不务正业，都是被他妈惯的！ 但没办法，今天不能爆发不能跟他再吵起来，必须的压着，晚上还得见一个相当重要的人，他可不想糟着心情去。

　　不过今天这担心似乎有点儿多余。杨昊没像以往一样断然拒绝，而是拿起那袋子国考资料掂了掂，道：“行啊。就这事儿吧，没别事我走了。”说着开车门就要下去。

　　“等等！”太顺利了，杨建国意外之余生出些许愧疚，几乎本能的喊出声，“周日跟老爷子一起吃个饭吧。”一边说着，一边从钱包里拿出张银行卡要递给他。

　　杨昊瞅了一眼，没接，直接下车，边走边挥手，“我知道了。”

　　杨建国伸出去的手空在那里，送不出去的亲情晾在一边儿，心里隐隐不满。

　　杨昊回到公寓，将那一摞资料扔在沙发上，点了支烟，看了眼云佳的短信，没打算也没心情即时回复。看青烟袅袅从指尖升腾弥散在空气里，他无聊的吐了几个烟圈儿，看着它们越扩越大，最终不再成型，自嘲的笑笑。

　　自己会去国考么？

　　答案是肯定的。他心里清楚自己会去，至于考上考不上，那是另外一件事，只要剩下这几个月，别来烦自己就好。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George梁的粤式普通话从脑海里冒出来，杨昊甩甩头，想要忽略掉它。
　　这个月来，他一直担心会接到George的电话。

　　月初完成一票买卖后，杨昊跟豹子周远他们摊开来讲了金盆洗手的事，他没勇气跟梁医生直接讲明，托了豹子跟周远去转达。虽说豹子当时把胸脯拍的啪啪响，信誓旦旦保证没问题，杨昊的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他相信豹子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去促成这件事，反正渠道已成，轻车熟路，自此，少一个人分红，何乐不为？豹子曾私底下抱怨他那份拿的多过他出的力气，这事儿，杨昊知道，不过George梁不放话，他也不敢明目张胆表示不满，自己就装作没听到，两人表面相处和谐就够了。现在，这简直是天降的机会，豹子当然要紧紧抓住。只是……只是周远似乎并不赞同，却也没有强硬的背拗自己的心意。如果周远袖手一旁，单靠豹子的智商，这事儿就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成。

　　算了，想多没用，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完美转身。等等看吧，如果过完春节都没什么动静的话，以前的过往，这些年疯狂的经历，就将真正埋进记忆里，变成一段历史。

　　9点过10分，估摸时间差不厘儿，杨昊出门去接云佳。车子驶到写字楼下，不早不晚刚好看到她从楼里出来。电话一响，云佳接着电话就看向他这边，这种默契是在近两个月频繁的加班中练出来的。隔着车窗，远远的就能看出她的憔悴疲惫，杨昊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有点疼。他知道她已经调了岗，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不知道是因为禀性好强还是爱替人担活儿才总这样？

　　云佳一上车就紧紧的抱住他，也不吭声，像要从他那里汲取了能量才能张口说话。

　　“要不然这工作就辞掉吧。反正他们也能随时招到人。”

　　云佳闷哼一声，道：“别～闹～了，也就这几天吧，以后真不会再加班了。”说完，恋恋不舍的立起身来，俏皮的看着他，“算命先生，你要相信你自己，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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