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

作者:舞夜落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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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路相逢


      苏沐。刑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她家与我家相邻,父亲又与她的父亲交好,故而成了我幼时最好的玩伴。那时我们都小,女孩子成日在内院闺阁,甚少出门,我们两家都不甚大,恰巧我的闺楼与她的闺楼正好一墙之隔,所以我们干的最多的事便是翻墙爬进彼此的闺房嬉闹。
      这会子我引着她已经到了我的院落,两人傻笑着,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漓,他们都说你死了”她手覆上我的脸颊,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拉着她的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笑道,“你摸摸可是热的,我没死,一直在敦煌。”
      “听爹说你和你娘亲家宅被查封后就住到平西王府家了,后来听说你娘亲去世了,就再没有你的消息了。”她疑惑的问道。
      “娘亲去后,圣旨便下来了,罪臣家眷全部入了大狱流放,我便被送去了敦煌的月牙楼。想来他们也是想保我一命吧,那流放路上一个小女孩,焉能有命。”我淡淡笑道。
      其实我并不恨主母,她这么做也是维护丈夫和孩子,包藏朝廷重犯家眷可是不小的罪呢。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她可以将我送去当丫头,可以送我去做苦工,为何偏偏要将我送进青楼呢。
      “送入青楼和死有何分别,平西王府当真是——”她有些愤愤的说道。
      “阿沐莫恼,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平西王后来将月牙楼买了下来,我这就成了主子了。”我故作轻松的看着她。
      “如今先皇已逝,那些陈年旧事也没人追究了,你回了京缘何不来找我呢。”她看着我的眼睛。
      “傻丫头,虽说先皇不在,可我还是重犯遗孤,哪里敢光明正大的去找你,若是有心人利用,岂不是给你添了大麻烦。”我安抚着她笑道。“不过我早打听过了,你嫁给了文家二公子,生活的很好,我便都放心了。”
      她脸上一红,“我前些日子隐隐听丫鬟们说起过你的名字,可哪里想得到那月牙楼楼主就是你呢,只当是重名重姓,恰巧我生了孩儿正坐着月子也没时间亲自去看看,你瞧,若不是今日咱们又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她一时感慨万千,神色间却还是儿时那样纯真的样子。
      她从小性子爽朗,父亲又没几个妾室,如今嫁入文家,又是个家风严谨的世家,从来不用去想太多事。
      “快别说我了,说说你把,你和敦煌王——”
      我摇了摇头,“不过和他敦煌相识,谈得来罢了。若无意外,我夏天要嫁给启月了。”我低声在她耳畔说道。
      “他不是定了宜家的郡主吗?阿漓嫁进去岂不是—”
      “阿沐忘了,我如今的身份如何做正妻。只求一心人,此生便足以。”我叹道。
      她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满面心疼。
      “别替我担心了,我很好,倒是你今日怎么来了此处。”我安慰道。
      “四妹妹到了及笄的年纪,正要说亲,她那性子张扬,家里听说长白仙子在你的女学馆教书,便叫她来学学,好说个好人家,今早上回娘家省亲,嚷嚷着非要我送她来。”她遁了一瞬,神色有些黯然,“只是,你瞧咱们才重逢,只怕又要分开了,夫君过不了几个月便要去益州上任,一去几年,我得跟着去了。”
      “那是好事,益州地大物博,风景又好,你带着孩儿去了,没有主母长嫂伺候,岂不自在。”我打心底里替她高兴。“何况,你去几年又会回来,说不定那时候我也有了孩儿,咱们便带着孩儿一同玩耍。”
      两人憧憬着未来的日子,说着幼时的故事,一转眼便是整个上午,直到她的丫鬟催了几次,这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我看着她的背景心中长叹。
      如今的她仍旧是那个心思单纯,善良可人的苏沐,而我呢。和她毫无防备的说着这些陈年旧事,无非是因着入京第三日便找人打听清楚了她的一切,将所有可能暴漏我身份的人摸的一清二楚,握了他们的把柄。而文家的把柄,便是收藏了不少朝廷禁书。
      而这些阴暗的事,自打我见了苏沐之后愈演愈烈,折磨的我整夜睡不好觉,我无法全心去信一个人,可我也憎恨自己无法去全心相信一个人。
      我把这些话说给聆儿的时候,她微微瘪眉,上前来抚着我的长发说道,“纵使太平盛世,人心依旧难测,你不过是防备着罢了,你忘了敦煌那件事了?”
      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呢,那时候敦煌月牙楼里来了一个家道没落的姑娘,有一次几个花客闹事,她柔弱的挡在我面前,险些被伤了脸,自此我把她当做亲人一般照顾着,把我能给的所有好东西都给她,把她当做小姐一般养在后院里。可笑的是,她不过是敦煌一个纨绔子弟布下的棋子,想通过我将聆儿骗去,所幸偃鸣沙及时赶到,才救出了聆儿。
      这么想想,我的心顿时开怀了不少,世道险恶,我不能因着自己的一时仁慈害了身旁的人。
      所以,不过几日,我便带了苏沐去梅记玩耍,预备让师傅给她做几套春衣。波斯新到的薄纱,还有蜀锦云锦,上好的布匹惹的京中不少夫人垂涎,尤其是开春的丝绸更是色泽艳丽,供不应求。
      我坐在二楼的木椅上喝着春茶,苏沐在内室量衣,我坐的位子恰巧可以看到门口人来人往的人群,忽而一暗,两人进了店铺,我蹩了蹩眉,果真冤家路窄。
      “小姐是来制衣还是买配饰?”小二迎上前去。
      宜欢左右看了一番,她身旁的丫头一脸不屑,“我家小姐如何瞧得上你们这些配饰,不过是寻着张巧手的名声来量几套衣装罢了。”
      “这可不巧了,张师傅今日已有客人在了,咱们这里的师傅手艺都不错,给您换一个可好。”小二陪着笑脸说道。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咱们小姐乃是宜郡主,屈尊降贵无非是看着张巧手的名声,否则哪里会来你们这种地方。”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番讽刺。
      “姑娘见谅,实是咱们梅记的规矩历来如此,一位师傅一日只量一个客人,这量衣完了,还要依据客人的想法画图,可是费脑子,要不,郡主明日再来?”小二试探的问道。
      “一个青楼女人开的铺子,哪里这么多规矩,说出去徒惹人笑话罢了。”宜欢转了一圈,忽而仰头看向正坐在二楼的我,娓娓笑道。
      我站起身朝楼下走去,“郡主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苏沐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宜欢脸色一黯,急急跟着我下了楼来。
      “这不是文家的二夫人吗,怎么和她混在一起了,莫不是你们这书香门第如今也不过是幌子,三教九流之人都可结交了?”宜欢扬眉对着苏沐说道。
      “郡主慎言,长公主殿下与长白仙子可不是那三教九流之人。”我笑看着她。
      她面色一转,冷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上前两步,叹了口气,用只余我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道,“你我本无恩怨,无非是为了他而已,与其争吵算计,何不握手言和,莫叫他为难。”
      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轻笑一声,“呵,楼主好算计,你莫不是以为如此说来我便会拿你当姐妹了?当真好笑,何况,哪个女人甘愿将自己男人的心分一半给旁人?”
      血色残阳,染红半边天,我一时无言。终究是我太过自负吧。
      “走吧,本郡主忽然没了制衣的兴致。”她凝视了我一瞬,忽而转身离开。
      愿得一心人,是否注定了放弃长河落日圆,可那深宅豪门,四面院墙,可能抵得过大漠孤烟直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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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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