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过敏原

　　我指了指前方的路口，“就是那里，过了路口我自己下车。”我对林锋说完，开始拿自己的东西。
　　陪他去珠宝店用钻石手链换了一款更贵的镶钻的金表后，日头早就沉入地平线下。我怕东隽等着急了，赶紧让林锋送我回来。
　　车行到路口的红绿灯时，林锋突然把车开到了左拐的车道上。我一见，惊讶地问他为什么不直行。
　　他示意前方，“你没看到那边是谁吗？”
　　我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东隽破天荒站在我通常下车的车站等我。我心底很清楚，他平常不会因为我晚归就那么紧张地到车站来接。
　　林锋冲我摇摇头，叮嘱我，“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我送你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忙缩了缩脖子，车子拐进另一条马路，他靠边停车，我跟他道别，穿过马路跳上一辆出租车。因为有些做贼心虚，竟忘了跟林锋最后道个别就一溜烟跑了。
　　我让出租车开到车站不远处停下，然后下了车绕到东隽身后，哇一声怪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捏住我的腮帮子。
　　“你把我吓出好歹来，你就要守寡了！”他敲我的脑门，“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不搭他的话，只顾拽住他的胳膊往出租车走，“今天晚上出去吃！我拿到广告合同，韦sir一高兴，放了我两个星期假。从明天开始，我可以在家好好陪你了！”
　　东隽听到这个好消息也很高兴，我们两个坐车到附近一家新开的餐馆吃晚饭。
　　为了庆祝，我们开了一瓶红酒，很少喝酒的我同他不知不觉喝掉了半瓶。视野中的一切仿佛都笼上了一层美丽的光华。我摇摇头，双手托住自己微烫的脸颊，望着对面的东隽。他在灯光和烛光中冲我笑着，漆黑的瞳子反射出烛光的影子。
　　“那天，我说的是真话……”我托着腮，迷迷登登，笑得有些傻。
　　“什么？”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我喜欢你，因为当初你是办公室里最好看的！”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了，可还是忍不住说下去，“林温纶不算，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而且他漂亮得有点，有点缺雄性荷尔蒙。”
　　东隽听到我用这个词，以一种戏谑且怪异的表情扬了扬眉毛，“你的言下之意是，他帅得都让你没有跟他上床的欲望了？那你以前跟我面对面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别捣乱，我不是要说这个！”我脸一红，嗔怒地白他一眼，“虽然薇薇告诉我说，太好看的男人靠不住，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在自己最美的时候遇到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跟他谈一场缠绵悱恻的恋爱。”
　　“我下次要问问薇薇她那话是什么意思。”他切开一片牛肉塞进我嘴里，嘴上这么说，脸可笑开了花。
　　我一边嚼牛肉一边说，“晚了，她上个星期跟老P出国了。今后我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了。”
　　“你不是有我了吗？”东隽帮我杯里的红酒换成了饮料，“你不能再喝了，好好吃点东西吧！”
　　我点点头。有他在，我就觉得很安心，就算天塌下来都不用怕。有时候我几乎觉得自己幸福得有些罪恶感。
　　“下个月我要考试了，你跟我回去，顺便见见我妈。”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的胃抽搐了一下，虽然说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可我还是有些犯怵。他看出我的心思，打趣我说，“我妈就是个瘦小的老太太，你还怕见一个身体不好的老太太么。”
　　“不要乱讲话！”我瞪他一眼。
　　东隽望着我只笑不语。
　　当天晚上，一番温存之后，我慵懒地蜷缩在他胸前，许久未剪的头发早已经爬过肩膀，长及腰际，此时正丝丝缕缕地攀爬缠绕在他汗湿的身体上，拨也拨不开。我听着他胸膛传来的心跳，有力地叩动我的耳膜。他是爱我的，我能够感觉到。
　　“诺诺，”他将我搂紧，“今天你要是再晚回来十分钟，我真会跑到中琛去抓你回来！”
　　我扑哧地笑出声，甜蜜地反问他，“你怕我跟人私奔了吗？这又不是演电影！再说，我要变心你也抓不回来！”
　　他似乎很不满意我的回答，有些生气地打断我，“你要敢变心，我一定把你抓回来！”
　　我啐了他一口，然后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看不出来你这人占有欲还挺强！”我笑，“还以为你平常嘻嘻哈哈的，什么都不在乎呢。”我把头枕在他胸前，只觉得有他就如同拥有了全世界，下半辈子，甚至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奋不顾身地找到他，把我们的爱延续到世界的尽头……
　　第二天我们约了王韬来家里吃饭，东隽同他聊了许久，我便悄悄回房间收拾行李。
　　两个行李箱被我塞得满满的，虽然东隽说等他考完还要回来，不需要带太多的东西，衣服鞋袜缺了也可以在家里买，但我还是想把尽量多的东西带过去。我希望自己熟悉的旧物能够缩短我在陌生地方的适应期。我是个适应性很差的人，换个环境需要磨合许久。
　　“差不多了。”我直起腰，满意地看了看两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袋，一转眼看到我的小熊还在床上躺着，忙抓过来又给它找了一个安身的空隙。
　　为了给未来婆婆一个好印象，我从家里带了不少特产小吃带过去，还买了一套好几千的衣服送给她。
　　回去的途中，东隽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那边似乎很嘈杂。他挂了电话跟我说，“家里来了一大帮亲戚，住不下了，我们先去酒店，如果你不介意人多，晚上跟我回家吃饭，顺便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见了！”
　　我点头应了，心想人多也好，免得跟未来婆婆两个人相对坐着尴尬。
　　就这样，找了酒店放下东西，我在东隽的催促中匆忙洗了个澡，换了件连衣裙，拿上礼物跟他回家吃饭。
　　因为奔波了一天，人都麻木了，连见婆婆的紧张感也弱了许多。东隽一开门，一屋子欢声笑语迎面而来。
　　“哟，小隽回来啦！”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圆脸盘的中年女人首先喊起来。
　　我看着那一桌子围着包饺子的男女老少，大人们围着餐桌忙活，两个小孩子绕着客厅一前一后地疯跑。我也算在这房子里住过一段，之前那种干净整洁的印象完全被此时堆满杂物的沙发和客厅角落各式行李包给破坏殆尽。
　　我一时搞不清楚这胖阿姨是什么身份，只好跟在东隽后面露出笑容。
　　“诶，女朋友吧，常听你妈念叨，”胖阿姨特热情地打量着我，然后一拍脑门，“是叫瑗瑗吧，快进来，快进来！”
　　我一脸尴尬地呆住，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兆东隽的前女友姓袁，单名一个瑗字。
　　东隽也有点傻眼，刚要开口，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瘦小的女人，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鼻梁架着一副眼镜，一见我们便说，“回来啦，快进来帮忙。”然后转过去一拉胖阿姨，“你别信口开河，瑗瑗跟东隽分了小半年了，人家是大小姐，我们家东隽没那福气。”
　　我大约猜到戴眼镜的才是东隽的妈妈，可她这番话听在我耳里总有些不舒服。当下也忘了立刻叫人，直到东隽把我往前一推，对大家说，“这是我未来的老婆许心诺，漂亮吧？结婚的时候大家都得来喝喜酒啊！”
　　我的脸顿时红了，暗暗瞪了他一眼，转脸对东隽妈妈唤了一声阿姨好，又挨个叫人，随即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分发给一屋子的大人小孩。
　　东隽妈妈这才对我慢条斯理地说，“心诺啊，这次来委屈你了，让你住酒店，正巧东隽的舅舅和姨们过来，家里都安排不下了。”
　　我忙说没关系，心说这么一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你让我住家里我也住不习惯。想到这里，我转向东隽，我终于体会到那些嫁到人家的媳妇，真的只有丈夫一个依靠，如果他不能保护我，我决计没有勇气面对这群陌生人，还要装作跟认识了二十年似的那么亲热。
　　虽然东隽妈妈也对我笑脸相迎，又给我拿水果，又不让我干活，可是总觉得言辞之间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我在心底安慰自己，也许是我太在意东隽，反应过度了。眼前这皮肤白皙，小个子的老妇人，看起来只是刻板了一些，言行举止都很文雅。
　　我在一旁提心吊胆地只怕有什么差池，偏偏那两个小孩中的一个突然高举着双手朝我直冲过来，一头撞到我身上，两只小油手顺势在我的裙子上一抹，留下两个亮锃锃的油手印。
　　“小帆！”
　　东隽没发现我已经遭殃的裙子，反而担心那个孩子撞疼了我。倒是东隽的妈妈一眼看到我被弄脏了的裙子，不悦地冲胖阿姨叫道，“你管管你家小帆，看把心诺的衣服给弄成什么样了。”
　　我摆摆手，忙说没关系。东隽妈见我表现得比较温顺，对我和蔼了几分，单独领着我到洗手间。我在擦油渍的时候，她小声地跟我说，“我身体一直不大好，没去你家，你爸妈没有对东隽有什么想法吧。”
　　我一怔，忙说我爸妈都理解的。
　　她应了一声，似乎这才放了心，甚至接过毛巾来帮我擦。我受宠若惊，忙抢过来自己擦。她也没有多坚持。站在一边同我拉家常。
　　“东隽跟你说过吧，我在我们这里的重点小学教语文。”
　　“他没说过呢，阿姨是做老师的啊。”
　　“是的，”说到这里，她扶了扶眼镜，“当了一辈子老师，所以说话做事难免一板一眼，你可别多心。”
　　我呵呵笑着，“不会的，我没那么娇气。”
　　“对了，心诺，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妈身体不是特别好，早几年已经退休了，我爸现在还在上班。”
　　“哦，是这样。”东隽妈又扶了扶眼镜，“之前东隽有个谈了好多年的女朋友，你知道的吧。”
　　“啊，是，我知道一些。”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提起几分戒备。
　　“袁瑗家境好是好，但是我们家东隽治不住她，我跟他说娶老婆还是要娶个听自己话的，对自己好的，我看心诺你的性子就挺好。”
　　虽然是夸我，话里话外还是给我一种被严厉的班主任表扬的压抑感。我不禁联想起林锋妈妈拉着我的手跟我咬耳朵讲悄悄话的亲切。
　　擦完裙子出来，东隽忙迎上来接我。他妈妈一点他的脑门，“瞧你那样子，怕我把心诺给吃了？”
　　东隽故意说，“妈，你可别跟训学生似地给心诺上思想教育课。”
　　东隽大姨笑着说，“姐，你看东隽多疼媳妇！”
　　“疼媳妇是应该的，别忘了老娘就成！”东隽妈说着回到桌子边，加入包饺子的行列。
　　东隽这才在我耳边请问，“跟我妈聊得怎么样？”
　　我轻呼了一口气，“还好。”
　　东隽冲我做了个鬼脸，“我妈做班主任做惯了，说话改不了，职业病了。”说完，他笑呵呵地拉我去包饺子。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包了两个。满屋子的人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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