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掷温柔

　　之后的一年倒也太平，过年时候唐婉照例回家过年，然后在十五的时候回宫。
　　看着窗外依旧荫绿的树叶，让人感觉秋日放佛还没到来。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意思罢。正月间康熙下诏亲征噶尔丹，唐婉念及二十八年二月里，岳乐因驻守苏尼特，未在府中过年，而后更是在苏尼特薨了，心中对噶尔丹多有怨恨。闻得康熙亲征，倒是痛快，恨不能自己披挂上阵。又因是太子留京监国，唐婉自然不敢多迈出翊坤宫一步。为此倒是被四公主好一阵埋怨。
　　好容易到了七月间，康熙又率众皇子进行木兰秋狝。这秋日里本是极好的天气，诸皇子又都跟着去了，唐婉仿佛放风一样。宜妃知道她憋了好几个月，也不太管束她，横竖只留了一宫的女眷，也不会冲撞了谁。
　　唐婉过的极为规律，早上同宜妃用了膳就去看苏麻喇姑或者去御花园玩耍一番，午睡过后再去寻四公主，晚膳还是乖乖回来同宜妃用。日子过得简直快活过神仙。

　　直至七月末，传来消息说十一阿哥胤禌二十五日申时没了。彼时唐婉正在西配殿和四公主对弈打发时间，闻言猛的站起来，连棋盘都打翻了。顾不上许多便往主殿走去，谁知脚底一滑差点被散落在地上的棋子滑到。四公主急忙扶住她，道：“你慌成这样倒吓着了娘娘，快稳稳神。”唐婉见她平日虽然是多玩笑的，遇到大事却比自己沉着稳重的多，不由得靠向她道：“好姐姐，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四公主叹道：“十一弟是娘娘幼子，自然是要伤心的。你是知道娘娘脾气的，可要多规劝着。”说完又伸手帮她理了理衣裳，两人相携往正殿去了。

　　待二人到了正殿，宜妃坐在上首面容憔悴，见了她们道：“你们来了。”两人分别给宜妃行了礼，四公主道：“娘娘，十一弟去了，您也要多保重才是。”宜妃点点头道：“他的病闹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有准备……只是……”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掩面拭泪。众人甚少见她伤心落泪，如此便都跟着红了眼眶，低低呜呜的哭了起来。一时间翊坤宫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刘嬷嬷唯恐宜妃哭怀了身子，首先强忍悲戚，道：“娘娘也要自己珍重凤体。”唐婉上前道：“娘娘还有五阿哥和九阿哥，就算为他们也要保重。”这三个儿子里，胤禟最像宜妃的相貌秉性，也最得她喜爱。此刻唐婉提及胤琪胤禟，宜妃心下稍慰，但终是双目含泪。四公主不便久留，略劝慰了一二便告退了，唐婉和刘嬷嬷则是彻夜陪着宜妃。

　　因是没了一位阿哥，今年的秋狝也就匆匆告终，康熙一行人打道回宫。康熙和宜妃夫妻情重，日日来相伴数日，又有胤琪胤禟天天来请安。胤禟虽为弟弟幼殇而伤心，仍使出百般手段哄着宜妃。康熙子女虽然多，但幼殇的也不少，对胤禌更不必太子般喜爱，只是念着和宜妃的情分，胤禌的白事倒也做得十分隆重。
　　这日胤禟又来给宜妃请安，因胤禌没了，康熙也让他多来看宜妃，因此课业上减少了很多。唐婉从内室出来，低声道：“娘娘昨儿个伤心了一夜，用了膳刚睡下。你且等一等。”胤禟点头，两人怕吵到宜妃，便往唐婉的西配殿去。
　　进了屋，两人同坐上首，夏实冬雪进茶。胤禟起身给唐婉作了个大揖，道：“这一月来多亏姐姐在此照料。”唐婉起身扶起他道：“我也不知道该喜你知礼好，还是怨你生分了的好。”胤禟这才道：“虽然我和姐姐最亲不过，但也要谢谢姐姐日夜照顾额娘，又照看这阖宫上下。”唐婉道：“不敢当不敢当，是娘娘规矩严，又有刘嬷嬷照看一二。”胤禟叹道：“这里又没外人，姐姐不必和我打官腔。你待额娘好，就是替我和五哥日日在额娘面前尽孝了。我是很感念你的。”唐婉见他褪去了往日的洒脱，颇有些悲苦之意，开口劝道：“如今十一阿哥没了，娘娘只指望你和五阿哥，你可千万不要灰心。”胤禟答应着，又道：“前几日八哥来给额娘请安，你避着不肯见，可是两人闹了矛盾？”唐婉垂首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事没见上罢了。”胤禟道：“姐姐何苦瞒我，我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八哥和太子不同，最好脾气定然不会平白得罪姐姐。”唐婉听了暗自好笑，故意把脸一板道：“这么说定是我得罪了八阿哥？”胤禟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八哥的确是极好的人！”也不知胤禩给胤禟灌了什么迷药，胤禟在唐婉面前从来不肯说他一句坏话，有时唐婉故意逗他，反而惹来他为胤禩说了许多好话。
　　正说着，就见眉儿进来回道宜妃起身了。两人又往正殿去了不提。

　　胤禌的身子自去年大病一场之后就不大好，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所以宜妃心里也料想了七八成。后有康熙日日过来探望，只差把书房都搬到翊坤宫来。早年间宜妃接旨进宫时，就早死了那夫唱妇随的心，中年丧子时见丈夫如此，心下总是安慰的。又见两个儿子胤琪胤禟常来请安，胤禟更是收敛了平日的性子，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康熙知道她人前不肯示弱，更下旨这三个月不许别人老扰了她。纵使有贵重的妃嫔来，她若不想见，唐婉也能帮着款待一番。
　　是以翊坤宫上下虽然一片素净，却章法不乱，依旧是后宫中的翘楚。众妃见状，纵使平日对宜妃有些什么，心下也暗服她的本事。

　　这日德妃和惠妃二人一起来翊坤宫，宜妃纵然懒得见人，也不得不强打精神。众妃分主客坐了，唐婉亲自给德惠二妃奉茶后，又乖乖站会宜妃身边。
　　惠妃最有慈母心肠，因此对宜妃很是怜悯。心知唐婉是宜妃当宝贝一样的人儿，便拿她打趣解忧道：“这几月不见瑶格格，出落的愈发好了。”德妃协力后宫多年，最有眼色，忙跟着凑趣道：“可不是，可见翊坤宫养人。说起来格格明年就要及笄了罢？”宜妃本来就怕她们问及胤禌，怕自己万一忍不住当众落下泪来，见她二人如此知趣只问唐婉，心下一松便也道：“可不是呢，刚进宫的时候才那么小，如今也成大姑娘了。”唐婉全程保持略带羞涩的得体微笑，微微垂首不语。惠妃叹道：“可惜我只有一个儿子，年纪又不合适，不然定然求了你家娘娘，来给我做儿媳。”唐婉闻言羞红了脸，道：“惠妃娘娘只拿我打趣。”说完往宜妃怀里钻去。宜妃搂着她方露出一丝笑容道：“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个孩子脾气，不怕两位娘娘笑话？”德妃也道：“惠妃姐姐这话也说到我心里去了，可惜我也只有两个儿子。若是四阿哥没娶福晋，我倒是要来求一求宜妃妹妹，如今当真可惜了。”唐婉听了德妃的话，一股寒气冒上来。虽然知道是她们三妃之间的玩笑，只是一想到胤禛没来由的恐惧。当即装作害羞状跑了出去。
　　宜妃见她跑走了，才理了理衣裳道：“不瞒两位姐姐，瑶儿我是打心眼里喜欢的。只是我那两个儿子，一个太古板无趣一个又心性不定，如何配得上？”这后宫中人，尤其是女人对于这种事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德妃比惠妃更为敏锐，当即道：“要说五阿哥和九阿哥，也是好孩子，只是这婚事大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也要看缘分的。不知谁有福气合了妹妹的眼缘？”宜妃闻言只低头喝茶，惠妃后知后觉道：“说起来这五阿哥七阿哥都有了侧福晋，如今八阿哥也是该成婚的年龄了。”女人家聊起这种事，自然是极有话题的，纵使宜德二妃素日谈不来，此刻也道：“八阿哥一直是养在姐姐宫里，可是有合适的女孩了？”惠妃笑笑道：“如何能来合适的，不过是不要委屈八阿哥便是了。”宜妃闻言心下暗自盘算，她虽喜胤禩性情温润，唐婉若嫁与他定不会受委屈。只是胤禩毕竟是惠妃抚养大的，若是惠妃开口，此事倒是不好办。
　　惠妃见二人皆默默不语，又笑道：“不瞒二位妹妹，横竖皇上命你们协理六宫，早晚也是要通气的。之前我宫里的女孩叫王静蓉的，我看就好得很。文文静静的，也配八阿哥的性子。”宜妃闻言微微皱眉不语，德妃把二人的情形收入眼中，权衡一番后道：“我是没怎么见过她的，只是玉馨偶尔提及，说是很有才气。”惠妃点头道：“正是呢。”德妃见宜妃依旧皱着眉，又道：“只是满汉不能通婚，那王姑娘虽好，可是家里没入旗籍有些麻烦。”惠妃闻言啊呀一声道：“可见是我糊涂了，汉家女子如何能当福晋？”宜妃这才露出笑容道：“惠姐姐一心念着八阿哥，当真一片慈母情怀。若是真喜欢她，待八阿哥成婚之后娶来当个侧福晋也好。”惠妃想了想真是这个道理，便道：“还是妹妹思虑周全，倒叫做姐姐的惭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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