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白银年代记

　　CHAPTER 34.祭品

　　三月齐辉。

　　这天晚上，月辉如银，整片大地白茫茫一片，纤毫毕现。上千盏青铜鎏金的龙纹烟灯同时被点起，青色的烟雾在灵力的加持下没有向天空飘散，而是慢慢渗入地下。

　　逐渐，大地开始撼动。最开始仿佛只是因寒冷而起的战栗，到了后面，振动越来越强，几乎无法让人在地面站稳脚跟。

　　冰层开裂，冻土分崩，岩石瓦解。震动声仿佛龙吟响彻耳边，直到地面突然下陷，以龙纹烟灯所围成圆弧为中心，向四面裂出蛛网一样的纹路。乍一看，倒像是有无形的巨人将几十米宽的利刃直插入地下，大地无法承受这种力量，仓皇溃败，于是山崩地裂。

　　然后，银辉之下有盈盈白色从裂缝中逐渐渗出，如流动的白玉，温润无暇，仿佛敛聚了亿万年的星辰光华。

　　这正是一直以来蛰伏于冀北地下的玉髓。

　　那玉髓看起来温润可亲，然而所到之处倒像是被强酸腐蚀，地表裂缝处凡是有玉髓涌出的，在月辉之下纷纷转变为惨淡而诡异的碧绿色，见光面温润如玉，背光面则锋利如刀。

　　然后那无数微小的裂缝被腐蚀得越来越宽，地面再难支撑，向下轰然塌陷。碎石纷纷而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月辉之下，盈盈白色的巨龙从陷落处缓缓升起。长须鳞身，面如麒麟，五爪似鹰，一双眼睛如同被蒙上一层白翳，浑浊无光，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那白色的巨龙张口而啸，众人均感到双耳疼痛难耐，心跳越来越快，仿佛顷刻间就要炸裂开来。

　　那巨龙长啸许久才渐渐停歇，环视周围，眼中似是蔑视，遂向月旋身而起。然而整个身子尚未完全挣脱地面，突然震了震，像是被地下的什么东西硬生生拽住。

　　那巨龙缓缓调转头部，眼中寒意更甚，张口昂身，猛然冲向地面。只听得玉碎与山崩之声轰然而至，地面如同被炸裂开一个坑洞，圆桌大小的巨石被掀起到几米的高度又纷纷砸落。站得近些的人无不骇然惊逃，然而耳边惨叫声迭声响起，巨石碎岩之下血肉模糊，已然有数十人丧命顷刻之间。

　　然而惨叫声中，仍是有一声愤怒的龙吟响彻四野。那玉髓的巨龙再次昂头之时，众人在纷落是碎石中看到那玉龙的一只前爪不知所踪，撕裂的断口处莹白色的液体汩汩流淌。又是一次剧烈的振动，地面的裂痕足足向外扩大了一倍有余，从那地底渐渐显现出另一个巨大的身影，地面撼动，气流震颤，金戈交错之声铮铮入耳，杀伐之气撼人心魄。

　　陡然间万籁俱静，仿佛时间也突然静止。所有人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其余的感官，只剩下眼前一双遮天蔽日的漆黑膜翼刹那间展开，翼下森然白骨根根可见，每三尺突出一枚尖刺，随着展开的动作，仿佛荆棘利刃披拂，嶙峋锋锐，从从翼尖延伸到颈后。片片幽蓝色的鳞甲边缘一层浓厚赭色，如今洒落一层莹莹白色的玉髓，虽不是鲜血的赤色，银辉之下却比血色更骇人。

　　那刺翼角龙两枚同人如同熔岩，暴戾狡黠，狂妄傲慢，嘴边利齿森森密密，咬着一截盈白如玉的断肢，慢慢敛了双翼，注视着眼前的玉髓巨龙，扁而嶙峋的面上露出讥讽的神色，将那断肢几下嚼断，缓缓吞咽入腹。

　　而那白色巨龙失去一爪，无光的瞳仁瞧着那角龙嘴边淋漓的白色玉髓液体，似是被骤然激怒，旋身而上，背朝辉月，俯视大地。突然间双目圆睁，张口长啸，龙吟乍起，比第一次不知要强过百倍的声波如海啸般横扫大地，巨石飞卷，如同狂风骤雨覆灭天地。

　　周围的人有不少抵挡不住，耳中而双目流血，肺腑俱裂，吐血倒在地上。那角龙在崩离碎裂的岩石碎块中不屑一顾，振翼欲起，陡然间全身一震。

　　它皮肤之下似乎有异物隆起，将那片片鳞甲顶起，如同体内生了数十颗巨大的瘤。那角龙再震，知道是那白色巨龙搞的鬼，愤怒异常，展翼而起，颈如长鞭甩向半空，巨口大张，竟是硬生生咬住了白龙的脖颈，拖着它从高空直坠而下，猛地砸向地面。

　　这一次竟是将原本的坑陷处再次往地下砸裂出十几米的深度，龟裂崩裂的地面已经向外围扩展了数百米。

　　那角龙再次出现在地面时候，众人无不惊愕。他体内仿佛沿着筋脉血管生出条条白色的细线，将整个身体内部硬是照的亮了起来，仿佛是它吞进去无数的灯，五脏六腑纤毫可见。只是那角龙反转腾跃，嘶鸣怒吼，面上嶙峋的黑蓝色角冠都蒙上一层白色的网膜，整张脸臃肿起来，挤压得两只眼睛无法睁开，神色狰狞而暴虐，残酷而惨淡，直到喉中长吟之声越来越弱，竟是连喉管也被体内的白色压迫住，再不能呼吸。

　　刺翼角龙摇晃着站起，眼中双瞳已经被压迫得碎裂，鲜血混杂着白色的晶体沿着嶙峋的面颊缓缓淌下。它最后一次颤抖着展开两翼，昂首面向那玉髓巨龙的方向，张开巨口，拼尽全力，朝着白龙的方向展翼扑去。

　　那玉髓的巨龙只是看着，身上一爪撕裂处极为惨烈，脖颈处极深的伤口不可计数，却神色冷冷，任凭白色的玉髓液体汩汩流下。那无光的双瞳看着那角龙最后的一跃，傲然睥睨，冷漠残酷，丝毫无为所动。

　　众人只听得一声巨响，那角龙竟是从体内直接炸裂在半空之中。一时间碎骨与浓稠的鲜血如同骤雨，硫磺的味道顷刻间弥散大地。那白龙身上淋了一层腥血，最表面浓厚的血色几乎像漆一样黑，越往身体内部就越浅，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红色正逐渐渗透进那泛着盈光的液体内部，丝丝红线随着身体的振动而搅动、回流、萦绕，最后和液体本身彻底掺混成一体。

　　……

　　锡安看着这一切，微微一笑。

　　“……第一个祭品。”

　　他掌中腾起火焰，等到接触地面的那一刻，那火焰便夹协了雷鸣。他身上青黑色的文身从掌心处慢慢变成幽蓝色，仿佛熔岩一寸寸被寒冰冻结。那寒冰在雷鸣与电光之下吞噬着灵力，以此为代价，锡安得到了相应的回应。

　　“苏醒吧，我的仆从。”他闭上眼，低声念到。

　　仿佛是从遥远的山川传来战鼓擂动，仿佛是从旷古的平原传来军马嘶鸣。

　　……徐州有魅，起尸骨，驭鬼神，以月圆为召。三月升则地府开，晦月喑则无归路。四野荒冢皆俱震恐，百鬼夜行于此，异能者可收，操为鬼卒。……

　　逝去的白骨正从地下苏醒，千年一役，羽族和人族百万异士的亡灵，几乎填塞江河的尸骨，十三年日日鲜血浇灌的大地……此刻的冀州，在雷鸣与火焰之下臣服。

　　眼前的大地再次震裂，无数骨殖从幽深的地下探出了手。不可计数亡者在三月的银辉之下站起身，朝着那玉髓的白色巨龙慢慢走去。

　　当第一百个人的尸骨粉碎，第一千个人就会再次将手中的残刃刺入白色巨龙的身躯。当第一千个人也倒下，还会有第一万个人继续从地下走出，缓缓前行，沐浴着月辉，以断骨为剑，以岩石为刀，以碎裂的累累白骨为阶梯，将那白色巨龙寸寸斩杀。

　　……

　　锡安周身的灵力逐渐消退，红色的长发渐渐变成了漆黑。他看着那玉髓的白色巨龙轰然倒地，这才松开已经发颤的手。

　　他站起时候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身后立刻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锡安回头看去，脸上先是惊喜，然后又渐渐露出一丝苦笑。

　　“我本想用更好的方法让你知道真相。”他轻声道，“……你看了多久？”

　　胤禛的眼神落在他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上，缓缓道，“并没有多久。我刚刚回来。”

　　锡安轻叹一声，站直身子。“你怪我骗了你？”

　　胤禛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不，是我自己太天真了。”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收在袖中，白色的绷带从手腕处缠到指尖，但仍是挡不住有丝丝缕缕的血从断骨处渗出，将那白色染上浅浅一层血红。这是他应得的代价，他没有理由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在其他人身上……尤其是眼前的人。

　　胤禛单膝跪了下来，看着锡安，眼神中倒映着三月的光辉，仿佛静静流淌的冰川与江河。

　　“——请让我帮你，成为王。”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