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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小纸团
“怎么又发呆了？快进屋里来吧！”云木拉了拉我的衣袖，推门进了屋子，我忙跟着走了进去。
那屋里也是方方正正的，没有窗户，只在四面墙的上端各开了好几个网球大小的换气孔，通着长长一截竹管，所以空气虽有些混浊倒也不至于太憋闷。屋子看起来象是客厅，没有桌椅，只在房间正中摆了一张四方的矮榻，矮榻的四个角上有四盏高脚铜油灯，但只点了一盏，因而房间非常的昏暗。借着那一点光，我看见客厅的左右另有两扇小门，我猜着就是通往另外两个盒子屋的。
云木道了一声随便坐就进了左面一扇门去。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他告诉我九姑娘很快就来，让我等等，又指了衣服上的一团黑黄的柿子污渍冲我苦笑，说九姑娘嫌脏，所以他要回去换衣服，交代完这些他就出了门。
我坐在矮榻边上，局促不安地等待着九姑娘的到来。四周异常地安静，静地我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我数着自己的呼吸，数到十时，左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如同一个等待面试的求职者，立马站得毕恭毕敬。不过我等来的可不是人，而是一个被丢出房间，蹦蹦跳跳的小纸团。
我捡起纸团拿到油灯下一看，上面写着‘听说你要我带你离开这里’
门虽然开着，我可不敢贸然进入，我在门口回答道：“不仅仅是带我离开这里，我还想请您让我跟您一起去找大夫。”
接着又一个小纸团蹦蹦跳跳地出来了，上面写着‘你能给多少钱’
好直白的一句话，不过直白地让人觉得爽快，我喜欢和爽快人说话，不用费脑子去琢磨是否话里有话。
我解下腰间的褡裢，把里面的细软一件一件丢进房内，并告诉她那些就是我能给她的所有。
要是对方是云木，我定要防着些，断不会那么大方地把所有东西给了他，可现在对方是九姑娘，是绝世级别的高人，我相信我的高人，而且为了能让她答应带我走，我也必须要展示一下我的诚意。
一会儿功夫，第三个小纸团丢出来了，写着‘不是还有一颗红宝石么’
嘿！这云木对九姑娘还真是毫无保留，我忙道：“那红宝石是应了给二爷的。”
立马第四个小纸团唰地飞了出来，差点打到我的鼻子。小纸团上的字是‘他的就是我的’
这几个字运笔很流畅，写得相当行云流水，虽然没有任何标点符号，但见了那字仿佛就能听到九姑娘说这话时堂堂正正的语气。能把这么强盗的一句话写得正义感十足，真不亏是高人啊！
我二话不说就把红宝石扔给了她。
然后我等着我的第五个小纸团，但这次从门里出来的是九姑娘，她还是包在那一身密不透风的雪白装扮里，背着个大包。
我立刻站得直直的，大气也不敢出，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听不到她的声音，可在她面前我就觉得该是这般恭恭敬敬的，任何冒失不雅都是对她的不敬。
她递给我一张纸，我双手接过一看，纸上写着‘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就走’
我诧异地抬头看她：“现在就走？不是明天凌晨走么？”
趁苏合睡着之际早些走也好，免得夜长梦多，可现在是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这里，不就是等于告诉苏合我的去向了么？
九姑娘的个头比我高出许多，她高高的胸脯一挺，手一抬，就从我手中抽走了那张纸，她把纸一撕，把那剩下的半张纸居高临下地在我眼前一亮，纸上只剩四个字：‘现在就走’
无形中我便觉得女王般的气场扑面而来，不容我再多问什么。
我心中暗自担忧着，跟在九姑娘的身后走进了右边的小门，那房间是个卧室，除了床、衣柜、桌子和凳子再没有其他东西。这里是九姑娘的闺房？不象，倒更象是金伯伯的房间。九姑娘打开了衣柜的门，冲我指了指里面的衣服又指了指床，她这是叫我把衣服搬到床上去呢！我利索地将里面的衣服一叠叠地搬到床上，果然都是些粗布的男人衣服。腾空了衣柜，九姑娘蹲下身，将衣柜的底板整个掀了起来，原来这里隐藏着地道。
九姑娘对我一抬下颚，示意我下去。
我来到盘古之后走过两次地道，第一次走的是怒炎山大牢里的地道，阴暗潮湿但还算宽敞，第二次是圣火寺里的地道，那个地道陡而窄，所幸并不长。然而这条隐藏在衣柜中的地道不但阴暗潮湿狭窄，而且长。
一团漆黑的地道里我只能侧着身慢慢摸索着，感觉象是在穿越两堵墙中的夹缝，这种又狭窄又黑暗的空间让我觉得异常压抑，若不是九姑娘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让我觉得我并非孤单一人，不然我肯定要疯狂地大叫。
在这样的地道行走，时间概念变得十分模糊，在我觉得似乎有一世纪的漫长之后，地道走到了头，这并不是说我就回到了地面，而是地道变成了地洞。地洞比地道宽敞多了，至少可以让两个孩子并排爬行，是的，是爬行，因为地洞只有一米来高。地洞的墙壁是砖砌的，地下有积水还有淤泥，并不比之前的地道好走。
爬行了没多久我就看到了不远处有几缕自上而下的细小光线，我心中大喜这该是到头了吧？到那里一看，是一个十字型的岔路，岔口正上方还有一座直通到地面的井，井有井盖，我之前看到的光线正是从井盖的几个小洞眼里透下来的，一起透下来的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和车轮声。我明白了，原来我们现在爬的是地下排水管道啊！
九姑娘拍了拍我的左脚踝，让我往左拐。
月城地下排水管道的庞杂远远出乎我的意料，我们时常会碰到十字交叉口，这个时候九姑娘就会拍拍我的脚踝，告诉我往左还是往右。我们也时常会碰到拖着细长尾巴毛茸茸的小东西飞快地跑过，没错！那是老鼠！第一次看到老鼠从我身边窜过时，我就爆发出了一声尖叫，那声尖叫才刚开了头，腰上就被九姑娘狠狠地掐了一把，于是叫声就成了“啊～噢呜”，惊恐的尖叫变成了猫叫。
在我时不时的猫叫声中，我们左拐右拐也不知道爬行了多长距离多长时间，终于到了一根光柱前，九姑娘按住了我的脚踝。当我意识到她的意思是‘我们到了’的时候，脑海里顿时如喷泉般爆发出了雄浑的颂唱：哈～～利路亚！！
在颂唱声中，我目带泪光望着眼前从天而降的光柱，那神圣的光柱静静地照耀在洞底，光中有微尘在舞，闪出星星点点的金色，这是照耀着天使下凡的光束啊！这是圣母降临时的光束啊！
事实上这不过是从一座枯井照下来的光束而已。
枯井壁上有一排锈迹斑斓的铁梯，九姑娘先上了铁梯，到了井口她谨慎地探出头，四下看了一下确认没人后才爬出井去。而此时的我已经筋疲力尽手脚发软，不过十来米的铁梯就跟爬悬空的天梯似的，眼见着就要爬到头，忽地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往下沉，发了软的手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身体重量，手一松我就要掉下井去。这一掉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半天站不起来，重则几个月都站不起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九姑娘拉住了我的手。从我现在的角度来看，趴在井口的九姑娘就象一个神，圆圆的井口俨然就是神背后的那一轮光轮。我被我的神拉出了枯井，这让我感激不尽，我想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这座被废弃的枯井在一条小巷里，百米之外的巷口是热闹的街道，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这幽深的小巷里发生的事。
小巷之中有一扇紧锁的院门，九姑娘从包里摸出一把钥匙，开门而入。门内是种了些花花草草的小院子，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小道的尽头是一间红墙黛瓦的屋子。我们走的是后门，一进屋子首先看到的是卧房。九姑娘走到床边，拉了拉垂在床头用来叫人的绳子，然后就往前间走去。前间是客厅，一看到椅子，腰酸背痛的我也顾不得身上又湿又脏了，一屁股就瘫在了椅子上，终于能休息休息了。
过了一会儿，客厅的大门被敲响了，进来一个小二打扮的人。
他一进门就殷勤地道：“我还以为姑娘明天早上来呢，没想到今天就来了。”当他发现房间里还有我的存在时神情有些诧异，看来九姑娘常来这里，但是带人来恐怕还是第一次。
九姑娘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姑娘可有什么吩咐没？”
九姑娘又点点头。
小二走到了九姑娘身侧，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很有趣，小二说话的时候总是摊着自己的一只手掌，九姑娘若要和他说什么就在他手掌上写字，每次写完小二就向九姑娘再把意思确认一遍，这样一来就好像他在自问自答一般。
“今天有没有去桃源乡的商队？今天没有，姑娘您知道的，去桃源乡的商队要明天才出发呢！”
“一定要今天走？嗯……办法也不是没有，前些日子有一个从桃源乡来的商队到这里投宿，昨天他们的领队收了封信，说是家中老母亲病了，可他们的货还没找到买主呢，若他们今天能出完货，那么肯定就会急着回去了。”
“让二爷出面？是，我也是这个意思，也只有二爷能帮的上忙了。”
“那商队有几人？不多，也就四个人，其中三人是兄弟，还有一个是他们的连襟，总共两辆马车，六匹马，带来的都是些药材，价值两个大银元（四万人民币）左右。”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这里是家客栈，我们要跟住在这里的商队去一个叫桃源乡的地方。说完了话，那小二出去了，很快他又回来了，给我们送来了热水、替换衣物，然后又是热茶又是香喷喷的午饭，来来回回跑了好多次。九姑娘并不喜欢自己的事情太多人知道，也只得辛苦他一人，但换个角度来说，也就是他深得九姑娘的信任，所以能者多劳。
这人的确是有些能耐的，他只看了我一眼，我要穿多大的尺码他心里就有了数，送来的衣物中不光衣服大小合适，连鞋子也分毫不差，有如此精准的眼光也难怪他能把客人的底摸得那么清楚了。
说起这替换衣物，我的这一套是男装，九姑娘是什么行头我就不清楚了，因为她是独自在里间卧房休息的。我很喜欢身上的这套干干净净的灰色男装，穿着舒适行动也方便，只是这麻花辫子不太相称。
看着这条辫子，我心中不免又想起苏合来，他那双渴望着爱的眼睛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底，虽然那双眼睛是看着夕歌的，却成了我心中永远都忘不掉的痛。呵，上天真是爱开玩笑啊，而我本身就是一个大玩笑吧，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甩甩头不再去想他。
我把辫子解散后盘了个髻，用一根筷子簪上，原先缠绕在发丝里的金链子和琉璃珠都收进了褡裢里。等我收拾完毕，九姑娘也自里间里出来了，我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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