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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话一
“淋漓,淋漓,来吃面啊!”
天刚蒙蒙亮,院外便想起了喧闹声。许是昨日实在是累了,楚淋漓难得睡了个好觉,现下虽是被吵醒了,面上却也没有多生气。
“怎么了?”
下意识掐了个净身诀,楚淋漓才慢悠悠打开了房门。
不得不说灵力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打水清洁的功夫是省下了,若是还要亲自烧水浣衣,楚淋漓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多崩溃。
“尝尝我做的面?”
一开门,迎面就是一碗热腾腾的面,几乎要撞在楚淋漓脸上,这是干嘛?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反应过来,不过,吃面么?
楚淋漓看着清汤寡水的一碗面疙瘩,实在是生不出食欲。
“你给别的师姐送了么?”
楚淋漓尝试转移见愉的注意力,别人吃了,她就不用吃了吧。
“没呢,师姐们都忙着修炼呢。”
是了,岛上的师姐们,不是忙着修炼,就是忙着在外游历。偌大的浮生岛一时竟只有她们两个古怪闲人。
这...
楚淋漓犹豫了,对着一双如初雪般干净的眸子,眼前这碗白水面好似忽的便有了千金重量,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叹了一口气,吃呗,最多味道差些,还能吃死她不成。
见愉不自觉倾身,一路盯着楚淋漓把面送进了口中,抬手指节半弯着抵在唇边,略带紧张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其实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很不好。清澈的面汤几乎就是加了盐的白水,只有咸味,敏锐的舌尖,更是是一入口就剔出了其间夹杂的麦麸。
这是能吃的吗?会不会把嗓子拉坏了?她都已经是修士了,一碗面应当吃不死她吧?
脑中一个个疑问飞快地闪过,楚淋漓最终还是咽下了口中的面片,她咂咂嘴:“还,还行吧。”
“那你快吃,趁热吃,别浪费了。”
见愉满意地点着头,又坐直了身,但眼睛仍没有从楚淋漓身上挪开,像是要亲眼看着楚淋漓把面吃完,才肯罢休。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妹妹,不就昨天逗了你一下,不至于就要把我害死吧。
楚淋漓指尖微颤,怎么也生不出捡起筷子的勇气,她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
“姐姐,我叫你姐姐了,你放过我吧,我和你去种麦子成了吧。”
“啊?”
见愉瞪大了眼睛,眸中满是疑惑。
楚淋漓自认已看清了见愉的本质,一个披着谪仙皮小修罗,于是她无奈道:“说罢,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要吃你昨天说的那个青饿很香!”
?
见愉一顿比划,楚淋漓才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是想吃面啊,见愉点点头表示了解,又摇摇头表示拒绝。
她在城主府住了那么些年,去庖厨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
做吃的?
开什么玩笑。
见愉好似没有看到她的拒绝,用一双狗狗眼睛望着楚淋漓,又指了指楚淋漓面前的汤饼:“吃了我的面,你便是我的朋友了,阿娘说好朋友要礼尚往来。”
见愉上下打量了楚淋漓一眼:“淋漓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做饭啊?”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呵,做饭而已,怎么可能难得倒本大小姐!走,姐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间美味!”
楚淋漓领着人气冲冲地进了见愉家的厨房,两个时辰后,一阵滚滚的黑烟里,楚淋漓捧着一碗面走了出来。
“淋漓,一定要用水把火泼灭吗?”
楚淋漓面不改色:“用别的法子也行。”
大小姐走南闯北,凭的便是一张巧嘴,打着教学的名义,硬是让见愉自己把面给做了。若不是最后想显摆一下,请缨去灭火,她必能风风光光的从庖厨走出来。
“尝尝吧,味道怎么样?”
楚淋漓一身红衣翩飞,就这么随意往院门上一靠,她看着见愉的方向,半扬着脸眉梢轻佻,指着石桌上的面碗,很是自信。
这碗面本来能哄见愉很久,奈何小修罗太热情了,拉着归来的持妄便要分享世上最最好吃的面。
哦豁,看着持妄似笑非笑的表情,楚淋漓就意识到事情要遭。
这么丢脸的事,是她楚淋漓能做出来的?于是她扭头就逃向了人间。
高耸的仙人碑,熟悉的街巷行人,灵仙楼前迎来送往,甚至城主府也是张灯结彩。一切似乎同楚淋漓离开的那一日并无区别。
当然是不一样的,楚淋漓看着门口石狮上鲜艳的大红花。
近日家中有喜事吗?
心中忽的生起了离家许久的怅然,一年过去家中可有变化,阿娘可是想她了,阿爹、阿哥或许也担心她了?
一时楚淋漓竟生不出勇气,去推那道熟悉的府门。
她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大红的装点里,府内却是一片死寂。来往的下人面上无悲无喜,却皆是垂着眼,唇角紧抿着,在散着檀香的空气里,每一个皆是步履匆匆。
这是怎么了?
楚淋漓心头一跳,下意识便掠向主院后宅,她轻易地穿过了重重守卫,见着了花白了发,倚窗垂泪的阿娘。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楚淋漓上前两步,一下将抱住了阿娘,指尖颤抖着抬起,还没摸上阿娘的白发,泪便落了下来。
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阿娘怎么会这样!
楚夫人乍一听到声音先是呆愣了一瞬,然后才怔怔地问了一声:“阿漓?”
“阿娘,阿娘,我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楚淋漓没有发现异样,她将头埋在阿娘的怀里泣不成声。
“我不该走的,阿娘,我该早点回来的,阿娘……”
楚淋漓嚎啕着,直到一双颤动的手,抚上她的面颊,掠过鼻尖、眉眼,她才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
“阿漓,是我的阿漓,我的阿漓。”
楚夫人抱着楚淋漓哭了一阵,忽的又大力将人推开,小声呵道:“阿漓,你回来做什么,你走,你快走!”
楚夫人说着狠话,望向楚淋漓的一双眼睛却肿胀得厉害。
方才太过震惊,现下有了时间细细打量,楚淋漓才惊觉,阿娘廋了好多!
曾经柔软的弧度线,像是被刀斧削砍了去,只剩下一个枯瘦的骨架。楚淋漓呆愣愣地看着,直到察觉楚夫人的视线仍在慌乱地搜寻,才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阿娘,你受苦了,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发觉到了怀中人的挣扎,楚淋漓小心的加大了力道,像是怀抱着一块脆弱的豆腐,框中像是泛了洪灾,楚淋漓任由视线一点点模糊,只轻声哄着:“阿娘,我现在是仙人了,我能护着你的,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她怎么能回来得这么晚!
“仙..仙人!”
楚夫人讷讷的重复了一声,良久,才不敢置信地问道:“阿漓,你方才说话了吗?阿娘好像听到你说你成了仙人了?”
语调夹杂着泣声,由轻到重,一点点落了下去,‘仙人’二字几不可闻。
楚淋漓不由将人揽得更紧了些,“阿娘,你没听错,我现在是仙人了,你别哭了,在哭眼睛该坏了。”
楚夫人却是更激动了,她拉着楚淋漓的袖子,泣告道:“阿漓,楚凛、楚凛他疯了,他要你阿哥,要你阿哥同仙人成亲。”
“啊?”
楚淋漓哭声一顿,心中的悲伤登时散了大半。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楚淋墨若是能娶个女罗刹,咳,总之她都得高兴得出去买两挂鞭炮,贺一贺。
泪突然便止了,楚淋漓拿着帕子轻轻点在阿娘的眼角,悄悄用灵力帮着舒缓了一下。然后拉着阿娘便在罗汉榻上坐下,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没事,阿娘,你先别哭了,慢慢说,说清楚了。”
楚夫人只觉眼中泛起一阵凉意,一时甚至连酸痛也消解了不少,牵挂着儿子,她并未多心。只紧握着女儿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三日前,楚...你阿爹将淋墨唤回家,说给他定了份好亲事。
我问是谁家的姑娘,芳龄几何,可有贤名?
你阿爹却是一个都答不上来,婚姻嫁娶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哪能这样胡来。何况亲事又定得这样近!
结果,结果你阿爹说提亲的是仙人,仙人不讲究这么多……”
好耳熟的话术,真惨,真活该啊。楚淋漓心里快活极了,面上却也装出一副哀戚的神色:“阿爹,阿爹怎么能这样啊!”
老东西,干的漂亮。
“亲事,亲事就定在明日。可,可昨日那仙人上门了,他,他竟是个男子!”
楚淋漓剥葡萄的手一顿,果肉顺着指尖滚落,在小几上咕噜噜滚了两圈,悄无声息地掉到了地上。
“淋墨怎么可能同意,当即便闹了起来。可仙人一个仙术下去,他便不省人事了,呜呜呜,阿漓,你阿哥已经睡了两天了,可怎么办啊?”
可惜了,早知道就晚两天回来了。
楚淋漓心底叹了一声,她虽然不喜楚淋墨,可她既知了这事,也不好见死不救,何况逼人断袖这样的事,实在丧尽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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