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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花归离
高珠瑶将怀中莲儿缓缓放下,攥着拳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各位好汉与我素昧平生,并无深仇大怨,无非是为了银钱罢了,我今日也不追究你们受雇于谁,只想与你们做一笔交易,他出多少钱买我的命,我便出十倍买自己的命。”
她掀起车帘,尽力稳着身形,“你们既知道我是谁,便应该清楚得罪高家的下场,普天之下,你们今日就算杀了我,只怕也是有命拿没命花。”
可是面前几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略微交换了下眼神。
未有回话,待看到时,已有一把飞刃径直射来,近在咫尺,就如方才莲儿那般,甚至来不及躲闪,高珠瑶瞪大着眼睛,一瞬间天地昏沉,只有‘呯、呯、呯”的心跳声。
她闭上双目,预想中穿过胸间的利刃并没有到来,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只听‘叮当’一声,那把利刃无声地掉落在雪地之中。
马蹄声愈来愈近,扬起万千雪花,数只箭矢飞来,几个白衣就地倒下。
一切只在刹那之间,忽而一匹黑色烈马靠近,瓷白肌肤,修长手指伸到面前,她仰面,黑色卷曲长发,琥珀色瞳仁,是他。
“上马。”
她搭上玉手,瞬间被提上马背,紧靠在他身后。
他不停拉弓抽箭,又有数人倒下,敌方势重,最近处的一个眨眼间便扑了上来,一片雪白。
刀刃刺出寒光,鲜红血液洒向空中,白茫茫里瞬间有了颜色,几滴温热溅在她脸上。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方才还握过她的手此刻已带着鲜红躺在雪地里。
只一眼,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又有数人追杀而来。
“驾……”,骏马飞驰,她环着他的腰,身后一串月牙马蹄踩出数朵梅花,那梅花开的繁盛,也惊心动魄。
白衣刺客愈来愈远,怀中腰身也渐渐无力,终于在一处山坳处,滑落马下。
大冷的天,月尘满头大汗,微卷鬓发蜷在脸上,神情极为痛苦。
高珠瑶泪水满面,她拼命撕扯着衣服,可无论是大氅还是织锦裙面,用料都极为结实,她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断臂,手指颤抖,胡乱解着盘扣,终于从里衣扯下一大片布料,包扎着圆凸凸的伤口。
血不断地往外涌着,素白里衣顷刻间血红一片。
没有喊声,没有哭声,大雪茫茫,静极了,她不住地撕扯着衣服,为他包扎着,忽闻一道极细微的声音在雪中散开来,轻轻的,像羽毛般,“你……哭的真丑。”
再抬眸,他已昏死过去,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
长安向高父问清缘由,当即便率领了一小队府兵精锐往城西而去,同时传了信给宫里的青要,让他去往北地,分头行动。
寺里的小沙弥已招供是受高珠瑶指使,只是后来去了哪里他并不清楚,据高父所述,珠瑶少时只去过宁安城南面的承安邑和东边的山隘城。
东面山势险峻,下雪天更是难走,而往南则一马平川,以高父的了解,高珠瑶若真是主动逃婚必然是去承安邑,所以事发后他第一时间便去了城南门。
今日大雪,南门出城的并不多,查了记档,马车也仅有几辆,均是货运。
如此情形,高父只疑是半路被歹人勒索,故而已严令城内守卫秘密搜捕。
长安猛然想起宫里那位,前些时日他曾说……,这是最坏的情形,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北面高山,西面密林,均人烟稀少,如果要动手的话凶手极有可能趁着大雪天选这两处,而密林最是掩人耳目,一场凶杀,这样的雪只需下个半日便可掩埋所有踪迹。
她策马疾驰,经过城门,简单询问,约莫巳时果真有一辆马车经过,现下已是未时,两个时辰已过。
长安心头发紧,面色如冰,扬起马鞭疯了般的冲出去,大地白茫一片,刺得人眼睛疼,放眼望去了无人迹,随行队伍中一个眼尖的人率先看到一辆青帷马车。
长安快马过去,果然见零星几个白衣刺客,均已毙命,而那箭羽甚为眼熟,掀起车帘,莲儿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长安伸手探去衣领内,尚有余温。
她环顾四周,果然隐约可见月牙马蹄印一路向北。
“或许,还有的救,快,上马!”说罢,几人小队向北而去。
就在途中,茫茫白雪中,隐约有一白影移动,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长安追去,拔出腰间飞刃正中那人腿肚。
她凛然下马,待上去时那人已口吐鲜血,再探鼻息,已经毙命。
这般死士,定然不是求财的,看这方向,他应该是要回去报信的,长安跃上马背,不敢有丝毫耽搁。
待她赶到一山坳处,果然见有一人一马,不是别人,正是青要,原来他接到长安密信便一路向北,未敢有丝毫耽搁。
行至此处,发现二人均已昏睡,起先他只看到了高珠瑶趴在雪地里,凑近一看,才发现高珠瑶披风下的月尘。
月尘身负重伤,失血过多,幸而他有随身带着的金疮药,又有高珠瑶为其及时包扎,尚保留一丝气息。
而高珠瑶虽未受伤,长时间在这雪地里用体温暖着月尘,待他们一行人赶到时也冻晕了过去。
现下已将他二人先行带离,回去救治,青要怕她一路追查过来扑个空,便留在此处等她。
此事机密,二人未有多言,快马加鞭追上前方队伍,回去复命。
高珠瑶进了太安宫,听说很快便醒了,而月尘这边却是麻烦,青要为他请了最好的大夫,只见那大夫将铁片在炭火里烧的通红,而后直接烙在断肢处,月尘疼的满头大汗。
又用了黄连、三七等草药包扎,血总算是彻底止住了,但人却发着高热,半天也不见苏醒。
长安看着本就削瘦的月尘此刻毫无血色地躺在床上,皱眉担忧道:“大夫说能不能扛过来就看这三日了,这三日须有人日夜不离地守着。”
“放心吧,他一定能挺的过来的,能在匈奴手下活那么多年,他经历过的苦比你想的多。”青要抚上她肩头,轻声安慰。
“我曾见过他一弓三箭齐发,百步穿杨,如今……”长安叹息,这样好的箭术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月尘宽慰道:“月前我曾传信于他,言明你已苏醒,他应是在回来的路上刚好碰到了珠瑶遇刺一事,如今这般,时也命也。”
长安想起今日之事,不由问道:“太后可有说什么?”
青要摇头,长安心下了然,恐怕太后要有大动作了。
果然,次日宫里便传来太后旨意,着令她尽快督办女学,选取女官,连着商路的事也一并推进了许多。
旨意上高珠瑶依然为女学总教习,她负责协助,却不被准予进宫。
“这旨意甚是奇怪,不让你不进宫,如何协助?”青要不解。
长安心下了然,自嘲道:“我被嫌弃了呗。”
又道:“如此也好,省得再惹麻烦,你不知道,我们静芙想当年也是女学究,她明理懂礼义,灵萱机敏又懂商贸,一并派去,给她们打下手,若有不决之事再回来汇报于我,再想办法就是。”
女学之事她胸有成竹,只是她心里疑惑,就算太后经此一事下定决心办好女学,培植自己人,但那些朝中大臣又怎会一夕之间倒戈相向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蹙眉道:“也不知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青要抬手抚上她眉心,故作可怜道:“夫人眼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却独独没有我。”
长安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道:“所以这段时日你有时一早出去,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是去说服那些老家伙?”
青要不置可否,“夫人如今既已知晓,是否应该犒赏下为夫呢?”
长安娇哼道:“那你先细细说与我听。”
青要宠溺笑笑,将她抱于膝上,搂在怀中,这才娓娓道来:“他们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自然是‘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喽,如今新王登基,自然不想再受他们把持,必然会提拔新的势力与之抗衡。
“若待新王羽翼丰满,到时候倒霉的可是他们,如今只是提拔一些动摇不了根本且容易控制的女官,而女官又多从这些老家伙的亲眷里选拔,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又不傻。”
长安若有所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办女学是儿戏?这些女子终究成不了气候?”
“如今自然成不了气候,不过先借由她们打开局面,开了这先河,以后……”
青要眷眷深眸,映着她的一颦一笑,却不再言语,直看得她心里发毛,“以后如何?”
“以后待夫人掌权,自然是新的气象。”青要靠在她颈间,贪婪地嗅着发香,“到时我只需每日为夫人描眉画黛,揉肩捶背即可。”
她心下骇然,没想到她心中所想他竟了如指掌。
他拥她在怀,目光如火,面色酡红,她手指攀上他胸前,却是将他推开,期期艾艾地说道:“近日发生了太多事,还是早些休息吧。”
青要若无其事地起身,柔声道:“好,夫人先休息,我再去瞧瞧月尘。”
‘咯吱’一声,门扇紧闭,长安一人陷入沉思,却没有看见他眼底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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