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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夫妻
他们最后一直磨蹭到临近傍晚才出房门,玖佚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洛伊克便带着他去了一家哈维推荐的餐馆。
希光说他在准备入学考核备考,没有和他们一起。
玖佚忍不住抓了把头发,见希光那么努力,突然有了考核的实感,感觉有些紧迫。
但是比起考核,他还是比较在乎那晚看到的黑影以及巫师自杀背后的真相。
现在他总有隐隐约约的不安和被监视的错觉,希望真的能顺利前往巫师学院吧。
来到餐馆,哈维已经提前联系,给他们安排好了包间。
当玖佚打开菜单看到专门有血族特供那一栏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在洛伊克身边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个,因为那家伙足够尊贵,所以连带他也得到了尊重,即使是血族加上奴隶的身份。
玖佚并不客气地点了最贵的鹿血烩饭,里面洒满了鹿肉碎,和猩红的烩饭混合,对血族而言十分诱人。
……但是这饭量也太少了吧?
玖佚盯着端上来的摆盘精致的烩饭,握着刀叉,扯了扯嘴角。
这饭量对他而言连三分饱都够呛。
大概是这里的人都很注重形象,一路上的人大多身材纤细高瘦,只有平民和外来打工的身材健硕或是肥胖,比如那个红发守望者艾米莉就是偏健硕的,大概也是其他人故意欺辱她的原因。
他现在看着餐盘,觉得自己大概也只适合当平民。
圆桌中央摆着一块明亮的黄金石作为光源,洛伊克坐在主位,哈维坐在圆桌的一侧。
他权杖被斜放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单独占据了一个位置,与玖佚面对面,那镶嵌在晶石里的红色眼球正对着他,圆润且有光泽,仿佛在窥视着他。
诺亚城的巫师使用的法杖好像都喜欢往里面放一颗眼球。
玖佚想着,吃完后用餐布擦了擦血红的唇,再度抬眼,便注意到见哈维正微笑地看着他:
“巫师学院对血族和恶魔的入学门槛比人族要高一些,尤其对于他们的心性测试,毕竟血族和恶魔都是容易失控的种族,不过我相信洛伊克大人的神仆肯定没问题。”
言外之意要是他通不过,就是在给洛伊克丢脸了。
他拿起一旁灌满鲜红液体的玻璃酒杯,默默抿了一口,血腥味在唇边蔓延,獠牙轻轻抵着唇瓣内侧。
这话应该不是冲他说的,而是哈维想要他进入巫师学院,担心洛伊克阻止他入学。
倒是和他的计划不谋而合。
但玖佚并不感到高兴,因为这表明巫师学院的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牵扯到恶魔,说不定还牵扯到血族。
唉,真不想参与到这种混乱邪恶的纷争。
玖佚有些烦闷。
他鼓着腮抬眼悄悄瞥了眼洛伊克,发现那家伙显然也对哈维的话感到不满,虽然一般来看可能觉得洛伊克只是神秘高贵,永远一副表情。
玖佚太熟悉洛伊克,才一眼便看出他心情不佳。
咚咚咚。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轻盈的敲门声。
哈维说了声请进,门便开了,一个形销骨立的女人便出现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个篮子,用一块黑色的布覆盖着。
女人一头干枯的橘黄色头发,稻草似的高高绑在头顶。
脸色惨白,神情脆弱不安,身上分明穿着色泽亮丽的系带紧身衣和宽大的黄色衣裙,与其面容相比显得有些违和。
“梅尔夫人,进来吧,这位便是洛伊克大人。”
哈维说完,又转向洛伊克介绍道。
“洛伊克大人,这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娘梅尔,她现在一个人管理这家餐厅,曾是诺亚街道最受欢迎的女厨。”
女人得到准许走了进来,脚步无声,声音沙哑,小心翼翼地开口:
“神使大人,您好,不知今夜的晚餐您可满意?”
实际上洛伊克并没有怎么动餐盘里的食物,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
女人得到肯定的答复,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缓慢地将手中的篮子拿到餐桌上。
显而易见,这又是一个来求神的。
平民想要直接见洛伊克可不容易,她看起来和哈维熟识,这才找上机会来见洛伊克。
玖佚盯着女人解开黑布时露出的又长又尖的指甲,目光一顿:
这么长的指甲还能做这么好吃的饭菜么……
随着黑布散落在桌面上,篮子里的东西终于显露出来——
一柄紫色的权杖,杖身雕刻着一条缠绕的蛇,顶端镶嵌着一颗不规则形状的魔法紫晶石,头尾有两颗眼球,是孔雀石绿。
看着有些眼熟的权杖,玖佚愣住了。
实在是上面的浮雕和旅馆一楼画布上那条蛇纹路和轮廓一模一样,一条石化的双头蛇,栩栩如生,眨眼间似乎扭动了一下。
“这是我姐姐艾丽莎的权杖,姐姐走后我一直保存着。”
梅尔缓慢地说着,视线没有一刻停在那权杖上,只是低垂着眼。
她刚说完,那权杖就漂浮起来。
梅尔吓得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嘴,深绿的眼睛浑浊中流露出一丝惊恐的清明。
下一秒见权杖落到了洛伊克手里,她才恢复冷静。
玖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沉默不语。
艾丽莎女巫……
又是她。
是巧合吗?
玖佚金色的眼眸微沉。
不是错觉,那股被窥视的感觉,黏稠地令人难以忽视,如同挑衅。
他清楚自己已经被盯上,感觉黑暗越来越近,心里感到一丝急迫。
他们也许对付不了洛伊克,但肯定有本事能躲过他的注意,他不打算把这事告诉洛伊克,起码现在先不,否则很可能会失去前往巫师学院的机会。
那边洛伊克握住杖身后,像转羽毛笔一样将权杖在指尖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世上大概也就洛伊克这样的家伙会这么随意地对待这柄权杖。
那是艾丽莎女巫的法杖,死后被冠以传奇巫师的称号,备受尊敬。
“嗯,你想做什么。”
洛伊克一边说,一边摆弄权杖。
“大人,我只想求您告诉我,我丈夫还活着吗?您看,这是我丈夫的画像。”
梅尔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拿出一幅不大不小的画,上面画着一位身穿白袍,面容英俊的男子。
她的丈夫竟然也是一位白袍巫师。
白袍巫师不是很罕见嘛?
玖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很快反应过来,这可是艾丽莎女巫的妹妹,还能找上洛伊克,本身就不可能是一般人。
女人将画拿出来放到洛伊克面前后,便绞紧了手指。
雕刻着银色花纹的紫色指甲嵌入那枯瘦的皮里,无名指戴着一枚钻戒,配合着她薄唇上涂抹的艳红,在这贴满了绿色墙纸的包间里,妆点得像一幅追求极致完美的画。
这时洛伊克不知对那个权杖施加了一道什么魔法,屋内突然闪烁起紫色霓虹的光亮。
玖佚向他看去,只见权杖顶端的眼球忽然像活过来一般,从来不曾有变化的深绿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紧接着便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光暗了下去,而后洛伊克便漫不经心地将权杖放到了他面前。
玖佚拿起面前看起来神秘的权杖,和里面惊恐的眼珠子大眼瞪小眼。
原来如此。
他昨晚跟洛伊克昨晚抱怨没有权杖,然后今天就有了。
好吧,能免费得到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权杖是他赚了,而且还能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艾丽莎女巫,那个其实还活着的,传奇大巫师。
做好这一切,洛伊克才将目光投向女人拿出的画上,缓缓道:
“你的丈夫还活着,只是灵魂被困在了一个漆黑的地方。”
听到自己丈夫还活着,梅尔露出了惊喜的笑,她万分激动。
然而在听到洛伊克说丈夫被困在一个地方,一切的动作又顿时停在原地,像成了一幅静止的惊恐喜悦美人迟暮图。
“那……大人,我丈夫还能回来吗?”
梅尔的脸颊抽搐着,皱纹间堆积起了粉末,惨白的粉末。
洛伊克定定地看着梅尔:
“他一直在你身边。”
这话说得又恐怖又好像是安慰。
但是玖佚却突然想到了那晚看到的倒立黑影,目光落到女人手中的画像上,大脑有些混乱,恍然间甚至感觉那个画像动了一下。
他看见洛伊克露出微笑,指尖在画像上轻轻点了点:
“他没有消失,而且成为了你满意的样子,你还不满意吗?”
梅尔并没有注意到洛伊克的动作,她失魂落魄地张开嘴,露出皎白的贝齿,一脸茫然,茫然之余还有恐惧。
“我……我满意的样子?可我只是想再见到他,神明救救他吧,求求您救救他吧……”
她嘴里呢喃着,却仍不忘保持优雅的仪态,唯独指甲绞着画框,蹭掉了上面的金漆。
就在梅尔正欲接着问下去的时候,哈维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梅尔,洛伊克大人已经告诉你本杰明还活着,后面我们还有事情商谈。”
他的声音温润,却不容置疑。
话题被打断,玖佚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哈维。
对方神情一如既往和蔼可亲,声音却是比往日低沉了一些。
自从有过变人鱼的经历,玖佚就对声音变得敏感起来,有时能从一个人的说话语调里察觉出细微的差异。
虽然变得敏感会很辛苦,知道太多无关自己的事情也不会有好处。
玖佚揉了揉额角,在心里一边腹诽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收回目光后,耳边响起落锁的咔哒声。
梅尔走了,屋内只留下了她带来的权杖,除此以外没留下一丝痕迹,玖佚觉得很奇怪,他既没有听明白洛伊克话里的意思,更没有看懂梅尔夫人是怎么了,如果梅尔夫人的丈夫真的消失,为什么洛伊克要那样说,而且梅尔夫人还不反驳呢?
“真羡慕她的丈夫,可以有这样一位时刻挂心他的妻子。”
哈维见梅尔离去,忽然感慨道,语气掺杂着隐秘的眷恋。
玖佚忍不住又瞥了眼哈维。
“为什么?”
洛伊克难得起了兴趣,问道。
“如果回家的时候有一位妻子做好一桌饭菜等着我,愿意陪着我,不离不弃,难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
哈维露出怀念的神情,本就温润和蔼的相貌变得更加柔软,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幸福之中。
“原来如此,你们把妻子当仆从。”
洛伊克听了哈维的话,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
空气的流动瞬间停滞。
洛伊克泰然自若,倒是玖佚作为旁听的反而感到尴尬,抠起手下米白的桌布:
这家伙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语出惊人,把天聊死。
他以为哈维可能会因为洛伊克的话有些不高兴,或者发笑,继续维持和蔼的面具,然而并不是。
哈维居然什么也没说,陷入沉默。
半响,他才轻轻扭了扭脖子,神情却比往常都要认真:
“洛伊克大人您误会了,人族的夫妻和您与玖佚先生的关系不一样,我们是因为相爱才与彼此在一起,为彼此付出。妻子为丈夫打理家庭,丈夫也会赚钱养家,让彼此都过上好的生活,这才是夫妻啊,我们是平等的,也绝不会强迫对方。”
哈维话里有话,玖佚正了正神色,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白袍巫师。
没想到哈维看起来年龄也有人族三四十岁的模样,在这方面的认知还如此理想化。
或许,哈维只是想讽刺洛伊克?
那玖佚佩服对方的勇气,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洛伊克并没有真正强迫他。
洛伊克也没对哈维的暗讽生气,只是略带疑惑道:
“人族夫妻……夫妻之间就是这样,为了家庭分工合作?”
“不,当然不是,洛伊克大人,爱情是夜幕降临时,我们会彼此身体交融,温暖彼此,我们会在见到对方时便感到心安,见不到对方时感到难过,甚至难以活下去,会发现自己的生命不再完全属于自己,我不再能只为自己而活……
大人,这才是爱情,您毕竟是神使,所以……噢,抱歉,洛伊克大人,我说得多了。”
哈维摘下单片眼镜擦了擦,脸上还残留着刚刚谈论爱情时苦涩而幸福留恋的神情。
玖佚目光落到哈维无名指上那枚有些陈旧的戒指上,并不认可哈维的话。
生命怎么能不完全属于自己。
这听起来好像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玖佚倒不至于不能理解,毕竟他母亲就是人族。
他知道爱情能给人带来满足,用他母亲的话来说:
见到你继父的时候,我看到一箱子的翡翠玛瑙,在你父亲那里我看到的只是一支玫瑰。
其实我不讨厌你父亲给我的玫瑰,但玫瑰会凋谢,珠宝不会,而且现在这一箱珠宝,你继父愿意亲自放到我手上。
哈维说的,听起来就像他母亲口中会凋谢的玫瑰,而此时的哈维,也像一株凋谢的,呃,草叶。
“夫妻之间出于肮脏的本能和互相欺骗而结缔的关系么,到最后还是要靠诅咒捆绑,嗯,是个好办法……”
玖佚神游天外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洛伊克的喃喃低语。
他心里咯噔一下,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抬眼看向洛伊克,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那目光并不强烈,但他看不懂其中的情绪。
“大人,是对所爱的人,这怎么会肮脏呢,艾德蒙斯大人也并未禁止信徒的欲望吧,何况对所爱之人,这也是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如果对谁都能产生欲望才是本能吧,只对一个人产生欲望,我相信不是本能就可以囊括吧,互相欺骗就更加不可能,爱情是最真诚浪漫的。”
哈维微笑着说道,似乎很介意刚刚洛伊克口中的肮脏。
玖佚感觉他的话哪里怪怪的,不过他对别人的价值观向来没什么兴趣,每个人都有奇怪的地方,况且他身边就有一个世界上最怪的家伙。
洛伊克看了眼哈维,大概是觉得可笑,嘴角上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哈维并未察觉洛伊克的不屑,转而问道:
“现在世界各处巫师流派在增多,术法课程也越来越多样化,种族间的隔阂也在减少。我觉得平等分工一定是未来最后会走上的道路,过去总有弱者依附强者的情况,如果未来大家都平等,规则变得严格,犯罪的欲望会得到控制,爱情在未来也会越来越纯粹。大人觉得呢?”
……哈维真是个话痨。
玖佚边听哈维的长篇大论边下饭,渐渐意识到哈维的话哪里奇怪。
一个过于纯粹的理想主义,也许正是没有任何生存压力才会考虑那么遥远的问题吧。
不像他,尚且还在考虑如何活下去的问题。
但如果真的有哈维所描述的未来存在,的确比现在好很多,虽然他根本无法想象血族和人族和平共处的情景。
那边的洛伊克手指在桌布上轻敲了两下,没再回应哈维,模糊低语:
“平等……那一定会逃走吧。”
晚餐后半段,洛伊克的话变得格外的少,视线时不时落到玖佚身上,凝视着,像在思考什么。
玖佚此刻已经低下了头,盯着餐盘上最后一粒米。
那米粒是最后的幸运儿,孤零零地黏在盘子上,祈求别吃了它。
于是他没动,琢磨起洛伊克前面的话,后知后觉自己先前对沙滩上洛伊克什么都不做的推测是误会。
洛伊克不可能不懂那方面的事情。
他好像是觉得,不该做?因为肮脏?
这对玖佚而言简直是个大发现。
就算他自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洛伊克的人,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他时常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那上辈子,一年过后,洛伊克又是经历了什么遇见了什么,才开始引诱他,对他做出他眼里“肮脏”的行为呢?
而且既然觉得本能这种东西肮脏,为什么总逼他露出血族原型。
玖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上辈子那些事情就当已经过去了,而这辈子……
可恶,这混蛋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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