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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幕·断桥残雪
转眼又是一年。
王婉路过典当行时,在玻璃展柜里瞥见一件眼熟的物事。
她戴着黑色礼帽,黑色面纱垂至下颌,披着一身肃穆寒气推门进入。
掌柜迎上来,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似探究这神秘客人的来历。
王婉径直开口:“劳驾,将那副耳坠取来一观。”
那是一对阳绿翡翠水滴耳坠,王曌生前常戴的物件。
王婉曾无数次为她佩戴这副耳坠,绝不会认错。
掌柜小心翼翼地从绒布衬垫上取下耳坠,推至她面前。
王婉托在掌心细看。
翡翠水色莹润,胶感十足,其中一只内里有个极细微的黑点,不仔细端详难以察觉。
光是看着,便能想见它悬于原主人丰润耳垂上轻晃的模样,衬得人贵气天成。
她母亲是个极沉静的人,步履安稳,少有环佩之声。
唯有床笫之间,才偶尔会摇曳出别样风情。
“姑娘好眼力,”掌柜见她凝神,忙赔笑道,“这可是当年宁城头一份的王太太戴过的旧物。”
“其他典当的首饰都已出清,独独这副耳坠。”
“一直在此,等候有缘之人。”
王婉唇角微弯,自顾自取下耳垂上那对宝石耳钉,将翡翠耳坠的银钩穿过自己耳洞。
“这副我要了,”她取出钱包,两指夹出一叠钞票,“多少?”
掌柜报了个数,她利落付清。
临行前,王婉心念微动,仔细问明了王曌差人来典当珠宝的具体时日。
许是难得遇上这般大生意,掌柜将日期记得分外清楚。
王婉在心中略一推算。
原来在她身陷囹圄、重病缠身之时,早在陈韫拿着血衣遗书去找王曌之前,她干娘便已开始变卖家产。
狱中那位名医,也是干娘请来的。
也就是说,不论陈韫去与不去,王曌都会救她出来。
时隔许久,她终于确认了这件事。
有些意外,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她天生便觉得母亲终究会怜爱自己的孩子。
即便偶施惩戒,最终也会原谅她,重新疼惜她。
只是,此刻确认了这事实,她只有伤感。
王婉走出典当行,抬头望了望高远的天际。
几粒雪沫被风卷着刮进眼里,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下一瞬,泪水被北风冻得冰冷,沿着同样冰凉的面颊滑落。
·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窗上凝着的霜花被融成水珠,一道道滑落。
王婉推门而入时,陈韫停下了手中的画笔,目光下意识扫过墙角那个樱桃木画具箱。
箱中有一把保养得极好、锋刃雪亮的裁纸刀,她使用时总是分外仔细。
她看见她的婉儿妹妹耳垂上,晃动着那对绿得浓艳欲滴的水滴形翡翠耳坠。
记得归国后初次登门拜访,她三姨戴的正是这副。
屋内的暖意仿佛瞬间被门隙间灌入的寒气冲散。
陈韫放下画笔,走到王婉面前,手径直伸向那对耳坠。
她觉得那颜色浓艳得刺目。
王婉察觉她的意图,侧身避开。
“你还要惦念那个死人到几时?”陈韫再次逼近,手急切地在她身上探寻。
王婉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那张素来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五道红痕,异常清晰。
陈韫似被这一掌打得清醒了些。
那双本就淡漠的眼,此刻更像覆上一层终年不化的积雪,只远远看着,便觉寒意侵骨。
她收回手,垂眸道:“是我失态了。”
陈韫想不明白,王曌那般对待王婉,为何对方仍能如此死心塌地。
当初,王婉离她而去,回到她三姨身边。
无数个夜晚,嫉妒与怨恨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
以至于,她驱车撞死了她的三姨。
原本,她还想留有一线余地,毕竟她的母亲是自尽而亡。
是王婉,让她彻底断了这念想。
只要王曌活着一日,她便永远无法真正占有她的婉儿妹妹。
即便对方委身于她,心里念着的,终究是另一个人。
那么,若她三姨死了呢?
王婉是否就只能回到她身边?
毕竟她待她那样好,还救过她的命。
可结果,即便王曌已死,王婉人在她身边,心里装的,却还是那个死人。
甚至偶尔对她流露出痴迷神色时,也只因她与三姨血脉相连。
“阿姐,”王婉忽然笑了,伸手抚上她颊边红痕,“你可知?”
她顿了顿,指尖力道微重。
“对你,不,是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
“爱是原罪,亦是刑罚。”
陈韫那颗素来沉稳的心一跳。
她自以为隐藏得够好,未想还是被她这冰雪聪明的干妹妹窥破了端倪。
果然是她三姨亲手雕琢出的“好女儿”。
什么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无妨,婉儿。”陈韫语气放得轻缓,“很快,这世上便再没什么,能令你分心了。”
陈韫不再伪装,双手径直探向王婉耳垂,狠狠拽落那对令她憎厌的耳坠,任其在地面摔得粉碎。
撕裂的耳垂顿时沁出血珠,一滴滴落在王婉肩头的黑色衣料上,与衣料融为一体。
王婉疼得吸了口冷气,随即低低笑了起来。
她拉过陈韫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
陈韫任由她动作,凑近用舌尖卷去她耳垂不断渗出的血珠。
“那你最好,用这一生来惩罚我,”陈韫也笑了,手指缠上王婉散落的长发,将两人的发丝绕在一起,“就像这样。”
王婉睨了她一眼,转身走向内室。
陈韫立刻紧随其后,步履间,那些纠缠的发丝牵动着头皮,传来细密的痛楚。
她这个干妹妹向来心思玲珑,尤擅讨好,不过一年光景,早已将陈韫的身体反应摸索得透彻。
两人在内室缠吻,衣衫渐次褪落。
陈韫原本微凉的肌肤,在王婉的抚触下迅速升温。
耳垂仍在渗血,两人却都无意处理。
殷红的血滴不断落在王婉肩头,在雪白肌肤上叠印出小小的圆痕,宛如雪地落梅。
她的婉儿妹妹,是这世间任何丹青妙手都难以描摹的绝品,她的肌肤便是最上乘的画布。
连陈韫的笔,亦不能还原其万一神韵。
她痴痴望着王婉,以指蘸取肩头血痕,细细涂抹在那饱满微张的唇上。
王婉却倏然推开她,自顾自上了床榻。
她闭着眼,自我遂情,很快周身便泛起一层薄薄樱粉,如春日将暮的晚霞。
(我已经作出最大让步了,说实话,我不觉得我有任何违规描写,差不多得了)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细雪,落在窗棂却积不起来。
“母亲,”她眼睫颤动不休,呓语般呢喃,“要我,母亲。”
陈韫闻言,心头缭绕的旖旎,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两步上前,将王婉自床上拽下。
虽是冬日,屋内燃着炭火,地面依旧一片冰凉。
王婉落地的瞬间,身子微微一颤。
唇角却勾起快意的笑。
她要将陈韫拖入她所在的地狱。
要时时刻刻提醒她,即便她杀了母亲,也永远无法取代母亲。
她膝行至陈韫脚边,抱住她的腿,脸颊依恋地贴了上来。
陈韫垂眸看去,浓墨般的长发在雪纸样的肌肤上铺陈开来,似新成的写意水墨,落在肩头的点点红痕宛如名家钤印。
这样完美的作品,却落下她三姨的私章。
随后,那张脸突兀自发间抬起,王婉仰面望着她。
“母亲,要我。”她毫无羞耻地乞怜。
她要让陈韫每一次触碰她,都在触摸母亲的阴影。
这是她专门为陈韫打造的,永恒的牢笼。
陈韫被她激怒,嫌恶地踢开她,又俯身掐住她脖颈,迫使那脆弱的颈项弯成天边弦月。
“你再看着我唤她,”她指节收紧,“我便将她从坟里掘出来,锉骨扬灰。”
“呃……”王婉呼吸渐促,面上血色渐褪。
片刻,陈韫才松了手。
王婉脱力后仰,大口喘息。
“无妨,”王婉顺过气,继续撩拨,“我照样爱她。”
“婉儿,”陈韫俯身将她抱起,掷回床榻,“你真下贱。”
侵占随着她未尽的话语,骤然降临。
身下人的脸色霎时惨白,眼角泪珠滚落,与耳垂的血混在一起。
这破碎的情态未能换来宽宥,反倒火上浇油,催动她以更深的力道,将对方逼向崩溃边缘。
她扯动王婉发丝,迫使她仰起头来。
“陈韫,”这次王婉终于唤了她的名字,声音因疼痛而断断续续,“你可以,将她,锉骨扬灰,我也会将你,锉骨扬灰。”
陈韫黑白分明的眼底漫上血色,她低头咬住王婉因痛楚而不自觉微张的唇,尝到血与泪的咸腥。
王婉不甘示弱地回咬。
陈韫骨子里的嗜血被彻底激发,变本加厉。
王婉泪流不止,却无半分求饶之意,反恶狠狠地威胁,指甲深深抓入陈韫后背。
“你会死在我手里。”
“而你化成了灰,我也不会爱你。”
只有母亲能得到她的心,陈韫只能得到她的恨。
“那便纠缠至死。”陈韫发了狠,再不见往日伪装的半点温存。
即便这般折磨,王婉依旧溃不成军,如同被暴风雪摧折的花枝,意识的弦根根崩裂。
只空洞着流泪的眼睛望向陈韫。
此刻,陈韫反倒庆幸,她与三姨如此相像。
血脉中的疯狂,终将她们所有人都拖入了这无间地狱。
·
腐土艳花,是煞艳、美艳、冷艳。
最终,皆归于溃艳。
(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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