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什么

　　（庄寒视角）
　　白光散去时，我发现自己站在香樟树下。

　　不是树洞里的虚拟幻境，是真实的操场香樟林——脚下踩着松软的落叶，鼻尖萦绕着阳光晒过的草木气，远处传来体育课的哨声，和我第一次见到林霄那天一模一样。

　　他就站在三步外的跑道上，穿着红色运动服，正被体育老师指着鼻子骂，挠着头傻笑的样子，连露出的小虎牙都分毫不差。

　　“喂！学霸！”他突然转头冲我喊，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帮我捡下那个球呗？”

　　足球滚到我脚边，黑白相间的球面沾着草屑。我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球皮的瞬间，突然像被针扎似的缩回手——球面上映出的影子不是我的，是树洞里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篮球队员，他正对着我笑，眼睛的位置黑洞洞的。

　　“怎么了？”林霄跑过来，弯腰捡起足球，他的影子拖在地上，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你脸色好差，不舒服？”

　　我盯着他的影子，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这不是幻觉，树洞里的“回响”正在渗透到现实里，就像墨水渗进宣纸，而林霄的影子，正在成为最好的载体。

　　“没事。”我移开目光，看见他手腕上贴着块创可贴，边缘渗出点血，“手怎么了？”

　　“刚才摔的。”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体育老师非要测八百米，我这体能你又不是不知道，跑最后一名很正常。”

　　他说话的时候，一片香樟叶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那片叶子是完整的圆形，叶脉清晰，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和我口袋里的半片叶尖完全吻合。

　　“别碰！”我伸手去拍掉叶子，指尖刚碰到叶边，就被烫得缩回手——叶子表面的红光突然暴涨，像层透明的薄膜，把我和林霄罩在了里面。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体育课的哨声、同学的笑闹、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全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我和林霄的呼吸声，在红光里来回碰撞。

　　“这是什么？”林霄的脸色也变了，他想扯掉肩膀上的叶子，手指却直接穿了过去，像在碰一个虚影，“我们被困住了？”

　　我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地面。我的影子和他的影子正在慢慢重叠，黑色与金色交织在一起，像两条纠缠的蛇。重叠的地方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纹路，和香樟树的年轮、爷爷大脑里的阴影一模一样。

　　“它在加速融合。”我的声音发哑，口袋里的铜铃铛开始发烫，烫得像块烙铁，“刚才在树洞里打开盒子，触发了生源之核的终极反应——当守树人的影子与引魂者的影子完全重叠，生源之门就会强制开启。”

　　林霄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带着刚运动完的热度：“庄寒，你跟我说实话，我到底是谁？那个笔记本上的剪报，树洞里的照片，还有你爷爷留下的话……我不是什么‘回响’对不对？”

　　红光里突然闪过画面——1999年的香樟林，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在埋什么东西，其中一个的侧脸和林霄一模一样；二十年前的实验室，年轻的爷爷举着铜铃铛，对着一团灰黑色的影子大喊；三年前的器材室，篮球队员的影子被奖杯底座的黑线缠住，他伸手求救的样子，和此刻的林霄如出一辙。

　　“你是林霄。”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红光，也映着我的影子，“既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林霄，也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林霄。生源之核把你的意识拆成了无数片，像散落在时光里的拼图，每三年拼出一个‘你’，让你重新经历一遍被吞噬的过程。”

　　林霄的手猛地松开，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红光的壁垒上，发出“咚”的闷响。“所以……苏晴她们也是拼图？”他的声音发颤，“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全是假的。”我从口袋里掏出铜铃铛，铃铛表面的裂纹正在扩大，“你对她们的在意是真的，赵宝的害怕是真的，夏梦的眼泪也是真的。这些真实的情感，就是生源之核最想吞噬的东西。”

　　红光突然剧烈收缩，像个正在收紧的口袋。我和林霄的影子重叠得越来越深，黑色与金色彻底交融，变成一种诡异的暗紫色。远处的香樟树开始摇晃，树干上浮现出无数张脸，都是树洞里见过的那些“住客”，他们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它要彻底融合我们了。”林霄的声音里带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他突然笑了笑，“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

　　“不准说这种话。”我抓住他的手，把铜铃铛塞进他掌心，“爷爷的血还在铃铛里，你的体温能激活它。记住，等红光散尽，往器材室跑，那里的反光板能暂时护住你。”

　　“那你呢？”林霄攥紧铃铛，指节泛白。

　　“我是守树人。”我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锁芯坏了，总得有人留下来修。”

　　红光收缩到极致，变成一个刺眼的光点。我最后看了眼林霄，他的影子已经完全被暗紫色覆盖，可那双眼睛里，还亮着像阳光一样的光。

　　真好，他还没完全被吞噬。

　　意识消失前，我听见铜铃铛发出最后一声脆响，像极了爷爷书房里那盏琉璃灯摔碎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只有香樟树叶的沙沙声，还在时光里，一遍遍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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