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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这是什么表情？
哭吗？
还是在笑？
人类原来是可以做出这样复杂的表情的吗？
雷蒙难得有些兴奋地站起身，盯着夏满莱的脸，新奇地说：“你刚刚露出的那个矛盾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就是不做知识传输手术造成的差异吗？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你明明只离开了不到一年而已……”
“表情……？”夏满莱听到雷蒙的话，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太明白雷蒙的意思，疑惑道，“抱歉，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究竟露出了什么表情，很奇怪吗？”
“是啊，我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你能看明白吗？”雷蒙问诺拉。
“是在笑吧，表示友善之类的。”诺拉曲起食指，压着自己的下嘴唇，仔细回想了一会，推测道。
“可是看上半张脸应该是不高兴的吧，刚刚明明在皱眉不是吗？这难道是二次进化吗？”雷蒙坐下来，发出质疑。
“只是微微皱了一下而已，他嘴角上扬的幅度明显更大，而且如果是旧人类可以做出的表情的话，那更像是退化吧。”
“但好像是先皱眉后笑的，要不我们看一下监控回放再进行判断……”
夏满莱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做出的表情会让雷蒙和诺拉这么纠结，表面上看起来讨论得比他们越狱的事情还要认真，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打断，正色道：“比起这个，我们来聊一聊‘爱’，怎么样？”
“你想换个新的话题？我之前提出的问题可还没有解决，而且，我和诺拉才是询问的那一方吧。”雷蒙食指轻轻敲击桌面。
“因为我觉得把一些话先说通，会让问题解决得更快一些，所以可以先谈谈别的吗？”夏满莱表情诚恳。
“你这孩子，胆子还挺大的，和刚进来时的表现不太一样啊，真是出人意料。”
“谢谢您的夸奖。”
“好吧。所以你想聊什么？爱？有什么想说的就尽快说吧，我们耗费的时间太久了。”雷蒙看了一眼表，说。
“您二位稍后有什么事要忙吗？”
“没有。”
“那容我猜测一下，您是在担心罗歇多想吗？”夏满莱了然地点点头。
“只是不希望他误会我要对你们做什么，然后再次从牢里逃跑，惹出别的事来，如果你觉得这是担心，那就是吧。”雷蒙语气平静。
“这不就是爱吗？”
雷蒙熟练地从脑中调取知识，并简略地回答：“根据爱在帝国语词典中的定义，我觉得我和诺拉的行为并不符合无私付出和强烈的情感波动等特征。”
“爱一定要无私吗？”
“按照定义……”
“原谅我打断您，但请暂时抛开脑海中的那些定义吧。您觉得您在高兴或者难过时，那些感受是完全符合定义的吗？我们第一次回母星时，您发现了却并没有抓捕我们，我们第二次回来，您知道我们的目的，却依旧不急于逮捕，一直没有和主脑商议出结果，甚至故意放走我们。虽然您说是为了帝国的未来，但其实也是在偏心吧。这点偏心是从何而来的呢？以及，您又为什么会担心帝国的未来呢？”
雷蒙低头沉思起来，夏满莱没有再出声，静静等待着雷蒙或者诺拉的回复。
他没有让夏满莱等太久，便再次开口，表情看不出喜怒：“第一个问题，我承认你说的没错，人的情绪在实际中体现出来的确实与定义有差别。第二个问题，我不认为我是在偏心他个人，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我们才会选择那么做，这也是为了帝国的未来着想。至于你问我为什么担心帝国的未来……这个问题更是奇怪。”
雷蒙抬头看向夏满莱，不解道：“你第一次做知识传输手术时，难道没有被灌输‘忠于帝国’这个观点吗？虽然很浅，只是会让人有一点这个意识……也是，你们会选择离开，就已经证明你们是自己的想法战胜了被传输的观念的非正常人类了。总之，我和诺拉之所以会担心帝国的未来，一是因为这个观念，二是因为这是责任，毕竟帝国是由弗诺瓦家建立起来的。”
“也是因为，您深深地爱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蓝星和帝国吧。”夏满莱说，声音柔和，“您二位都是。”
从刚才起一直没开口的诺拉挑了下眉：“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正是您的态度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夏满莱对诺拉笑了笑，回答完又看向雷蒙，说，“陛下，您说您只是因为罗歇的身份而偏心他，这或许是真的，但您多次的默许、放水，真的不是因为爱吗？我觉得两位应该和罗歇好好聊一聊，说不定其实你们是可以达成一致的，只不过之前你们谁都没有那个耐心，对彼此也不够信任。我们的谈话也应该可以结束了，或者暂告一段落。”
雷蒙和诺拉对视了一眼，在彼此脸上都看到了迷茫，他愣了一下，说：“虽然我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你这孩子，胆子还挺大的，和你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太一样。而且遇事能很快地冷静下来，这是你的优点。”
“我以为这一点在我说自己是自愿逃离母星的时候，您就意识到了，虽然我是因为有罗歇他们的先路之导才鼓起勇气的。”夏满莱微笑着说。
“也是。”雷蒙站起身，“走吧，我带你去另一间牢房。”
那间牢房因为只是用来进行暂时的隔离，比夏满莱他们住的那间要小很多，里面没有床，很空旷。基里尔他们围坐在地上，正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望见夏满莱的身影后都跑到门口去迎接。
等雷蒙走远后，大家急忙拉着夏满莱，七嘴八舌地问：“小夏怎么聊了这么久？”“你都被问了些什么？”“老大还没被带出来吗？还是老大被问完话后没带到这里来？”
“你们一个个问，别着急。”夏满莱盘腿坐下，示意其他人也都先坐下来，安抚道，“我是在罗歇之前被叫出来的，他还在之前那间牢房里呢，不过应该要一些时间才会过来。老大的父母问了我为什么跑、在哪遇见罗歇的、为什么会产生逃跑的想法，然后又聊了聊初代首领、爱，还有我露出来的一个表情，他们说不理解是什么意思，说得我也特别好奇自己究竟露出了什么表情。”
“话题好像偏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所以是什么表情，我想看看。”
夏满莱努力回想，尝试复现，但失败了，他挠挠头说：“我也不记得了，按老大父母的描述，我的表情应该是微笑着皱眉，而且皱眉的幅度不大。”
艾丝琳尝试了一下，做了个鬼脸，把其他人都逗笑了。
接着，其他人也跟夏满莱分享起自己被问到的问题和回答。
另一边，雷蒙走后并没有立即去把罗歇叫出来，而是直接回到了询问室，轻轻关上门，和诺拉并肩坐着，一人望着头顶上的灯，一人直直看着前方的墙，都双眼无神地发起呆来。
待他回过神来，一看光脑，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雷蒙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还在走神的诺拉，轻声问：“所以……听了那孩子的那番话后，你是怎么想的？”
诺拉神情恍惚，在雷蒙以为她没有听见自己说话，准备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时，她开口道：“大部分帝国人和自己的亲人都没什么感情吧，我曾经认为，我肯定不会对那个孩子产生什么太深的感情，你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
“是啊，罗歇是由机器人保姆带大的，但他小时候很喜欢让我们陪他，和他说话。其他人都说，孩子黏人是正常的，只要我们不去理他，慢慢的就好了。”雷蒙回忆着，“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几乎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也很少回答他的问题，于是罗歇果然长成对我们态度冷淡的孩子了，和其他家庭一样。”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诺拉抱着胳膊，说：“但回想起来，我们和那孩子也是共处过很多次的，甚至有过一些勉强算是亲密的举动。有一次在他小时候，他在院子里奔跑时摔倒了，机器人保姆回房间帮他拿东西，而我正好在旁边晒太阳，于是赶在机器人回来之前把他扶了起来。他笑着抱住我，喊妈妈，我在那一瞬间觉得，孩子其实还挺可爱的，那是在他几岁的时候来着？”
诺拉皱起眉头。
雷蒙勾起嘴角，说：“可能因为罗歇不是那种爱哭的烦人孩子吧，不是有人因为把孩子领回来后觉得麻烦，又送到托儿所去了吗？”
“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吧。”
“是啊……说到这个，我想起来在他小时候，总想跟着你出去，经常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其实也心烦过，哈哈……不过后来他就知道问我没有用了，选择趴在窗户那看。”
“嗯，所以他才能每次都在我回来时等在门口吧。那个望远镜，是你给他买的？”
“是啊，我还和他一起用来着，带着他认了很多植物和动物，不知不觉的那天竟然陪了他很久。你不也在四十层添了条地毯吗？”
“但这真的是爱吗？”
“按夏家小孩的话来说，是吧？”
诺拉重重叹了口气：“不可思议，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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