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4 章
裴俨的笑意直达眼底,开始回忆:“我想想啊……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吧,特别皮。我家后院那时候有个挺大的锦鲤池,养了不少名贵品种。我那时候迷上钓鱼,可家里不让去外面河边,我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鱼池上。”
温夜澜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缩小版的、调皮捣蛋的裴俨,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我偷偷把我爸一根挺高级的钓竿给拆了,自己捣鼓了半天,做了个简易钓竿,用饼干屑当饵。”裴俨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结果你还真别说,真有傻鱼上钩。我费了老大劲,钓上来一条快一手臂长的红白锦鲤,可给我得意坏了。”
“然后呢?”温夜澜忍不住问。
“然后?”裴俨耸耸肩,“然后就被逮了个正着。我妈正好从客厅窗户看到,又好气又好笑。那条鱼被小心翼翼放回去了,倒是没死。不过我被我爸拎着耳朵教训了一顿。”
温夜澜听着,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虽然被罚、但依然鲜活顽劣的小男孩形象。这种因为淘气而被长辈教训的经历,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他的错误是不被允许,或者直接被漠视的。
“还有一次,”裴俨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大概是小学四年级?学校组织野营,去郊区。晚上大家围着篝火讲故事,轮到我的时候,我把我爸以前在非洲拍野生动物时遇到的惊险事儿,添油加醋讲了一遍,什么差点被狮子追啊,躲在山洞里过夜啊……把一帮同学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老师都听入迷了。”
“后来呢?”温夜澜听得有些入神。
“后来?”裴俨摸了摸鼻子,有点讪讪,“后来有个同学回家跟他爸说了,他爸正好跟我爸有生意往来,聚餐的时候就当笑话提了。结果我爸一听,就知道是我编的。回去问我,我还嘴硬,说就是真的。结果我爸把他当年拍的、无比平淡无奇的考察纪录片找出来给我看……啧,当场拆穿,又是一顿数落,说我吹牛不打草稿。”
他说着这些糗事,脸上却没有多少懊恼,反而带着一种对往事的怀念和淡淡的笑意。那是一个被爱着、被关注着、即便犯错也会被认真对待的童年。
温夜澜静静听着,心里那份悄然滋生的羡慕,越来越清晰。他试图去想象那种热闹,那种顽皮,那种可以被包容的童年,以及那种来自父母的、带着无奈的关怀。
他发现自己听得越来越认真,身体也不自觉地朝着裴俨的方向微微倾斜,仿佛想听得更清楚些。手里的红酒忘了喝,只是无意识地握着。
裴俨注意到了他这些小动作,心里软成一片。他看得出,温夜澜是真的在听,而且听进去了。这让他讲述的兴致更高了些,又挑了几件不算太出格但足够有趣的童年往事说了。
比如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得鼻青脸肿却死活不肯让人扶。
为了赢一个模型比赛,熬夜拼装结果在课堂上睡着被老师点名。
青春期时偷偷模仿电影里的男主角打扮,结果被林墨他们笑话了好几天……
他的叙述并不华丽,但细节生动,带着那个年龄特有的莽撞和天真。温夜澜听得入了迷,那些画面在他贫瘠的想象里逐渐有了颜色和声音。他透过这些故事,窥见了一个他从未体验过的、热闹而完整的世界。
当裴俨讲到某个特别滑稽的片段时,温夜澜甚至极轻地笑了一声,虽然立刻抿住了嘴,但眼底残留的笑意却没逃过裴俨的眼睛。
裴俨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他停了下来,看着温夜澜。
温夜澜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故事带来的轻松氛围里,见裴俨停下,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他,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和一丝询问。
“怎么了?”温夜澜问。
裴俨摇摇头,声音放得更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应该多笑笑。”
温夜澜的脸颊倏地染上一层薄红。他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酒杯,有些不自在。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延续这份难得放松的气氛,温夜澜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等一下。”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在裴俨略带疑惑的目光中,快步走向客卧。没过多久,他抱着那个几乎有半人高的棕色毛绒熊走了回来。玩偶很大,几乎把他上半身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和微红的耳尖。
他走回沙发边,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抱着熊,在靠近裴俨这一侧的沙发扶手边坐下,然后把自己和熊一起陷进了柔软的沙发垫里。他把熊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搁在熊的头顶,只露出一小半脸,视线低垂,手指揪着熊耳朵上短短的绒毛。
这个举动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依赖和寻求安全感的意味,与他平日清冷的形象反差极大,却奇异地自然。裴俨看着,只觉得心尖那点柔软无限扩大,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夸张的反应,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放松地靠在沙发里。
温夜澜抱着熊,安静地窝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小时候……没人给我讲过这些。”
裴俨心口微微一窒。
温夜澜继续低声说,像是在对熊说:“也没有人……跟我讲过童话故事。我……好像没有童年这种东西。”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让听的人无比揪心。
他试着去理解裴俨描述的那些热闹、淘气、被关注的感觉,但很困难。他的记忆底色是灰暗的。空荡荡的大房子,父母忙碌或冷漠的背影,哥哥带着优越感的排挤,独自被反锁在房间里的漫长下午,还有那些带着恶意的朋友和最终伤他至深的对象……这些碎片拼凑不出一个有趣的、可以笑着回忆的过往。
所以,他听裴俨讲那些事时,才会那么认真,那么努力地去想象。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甚至难以真切理解的一种人生体验。
裴俨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成一句低沉而郑重的:“以后,我讲给你听。”
温夜澜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抬头,但抱着熊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
“还想听吗?”裴俨问,声音放得更缓,“不一定是我自己的,也可以是别的。故事,见闻,什么都行。”
温夜澜很快的点了一下头。他把脸往熊柔软的绒毛里埋得更深了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亮亮的望向裴俨的方向,里面有着清晰可见的期待,还有专注。
裴俨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搜刮记忆里那些或许适合现在氛围的内容。他讲起小时候家庭教师为了让他安静下来,给他念过的那些古老神话和冒险传说,讲起后来自己四处登山、探险时,在荒野里听当地向导讲述的奇闻异事和古老习俗,甚至讲起一些在商场或社交场合听到的、无伤大雅的趣谈,经过他的转述,也带上了点别样的生动。
温夜澜就那样抱着熊,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偶尔在听到特别引人入胜的地方,会微微睁大眼睛,或者极轻地“啊”一声。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天光渐渐由明转暗,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客厅里投下温暖的光斑。裴俨的声音成了这个空间里唯一的、令人安心的背景音。温夜澜紧绷的脊背不知何时彻底放松下来,完全陷在沙发和玩偶组成的柔软包围里。
裴俨讲完一个关于雪山星空下古老传说的片段后,停了下来。他拿起醒酒器,往自己和温夜澜的杯子里又添了一点酒。温夜澜的酒杯原本就没喝多少,此刻也只是象征性地添了一点点,倒是他一不留神喝了不少,有点上脸。
温夜澜看他靠在沙发里,说了这么久的话,想着去给他倒杯水。刚站起身,手腕就被一把扣住。
那力道有点大,温夜澜回头,对上裴俨的脸,才发现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连眼尾都染上了一点绯色,眼神似乎也比平时朦胧。
“你……是不是喝多了?”温夜澜微微蹙眉。刚才裴俨几乎一人喝了一瓶半的量。
裴俨其实只是微醺,脑子清醒得很,但看到温夜澜眼中清晰的担忧,心里那点恶劣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顺势让眼神更涣散了些,手上力道却没松,反而轻轻一拉。
温夜澜没防备,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靠近沙发。他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裴俨的额头,又碰了碰他的脸。温度确实有点高,脸也更红了。
裴俨感受着脸上微凉柔软的触感,喉结动了动,索性闭上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脑袋往温夜澜手的方向蹭了蹭,一副醉意朦胧的样子。
“真喝多了……”温夜澜低声自语,有些无奈。他试着抽了抽手腕,没抽动。“裴俨,你先松开,我去给你倒点水。”
裴俨不但没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眼睛睁开一条缝,声音沙哑:“别走……头晕。”
温夜澜看着他难得露出的,有些耍赖的表情,心软了一下。他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去掰裴俨的手指。“我不走,就去倒水。你先躺下。”
裴俨这才慢吞吞地松了点力道,却仍拽着他的衣袖。温夜澜费了点劲,扶着他慢慢在长沙发上躺下。裴俨人高腿长,窝在沙发里显得有点局促,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闭着眼,眉头微蹙,好像真的不舒服。
温夜澜先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发现裴俨已经“睡着”了,只是手还无意识地抓着沙发边缘。他轻轻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又转身去客卧拿了条薄毯。
回来时,裴俨的姿势没变。温夜澜小心地展开毯子,弯下腰,想给他盖上。靠近了,能闻到裴俨身上淡淡的酒气。他屏住呼吸,动作尽量轻缓,将毯子盖到裴俨胸口。
盖好毯子,他直起身,微微松了一口气,站在沙发边,看着裴俨。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柔和,勾勒出裴俨硬朗的五官轮廓。他闭着眼,眉宇舒展,薄唇微抿带着浅浅的笑意。
温夜澜看了很久,久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鬼使神差地,他慢慢弯下腰,凑近了一些,更近一些。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跳动着。一种陌生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极轻、极快地,将自己的唇瓣贴在了裴俨的脸颊上。一触即分,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
做完这个动作,温夜澜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脸颊瞬间烧得通红,连耳朵都热得厉害。他慌得几乎不敢再看沙发上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沙发上,裴俨依旧“沉睡”着,只是那微不可察的上扬的嘴角,和毯子下轻轻动了一下的指尖,泄露了主人的惊喜。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