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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宸的“妥协”
谢氏集团新年慈善晚宴的请柬,是烫金的,厚重得像一块冰冷的金属牌。苏晚晚收到它时,指尖仿佛被那重量和质感刺痛。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是一场慈善活动,更是那个圈子宣告秩序、展示联盟、巩固关系的舞台。
当晚,丽景酒店宴会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空气中浮动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香槟的气味。水晶吊灯将一切照耀得如同白昼,每一张笑脸都恰到好处,每一句寒暄都暗藏机锋。苏晚晚挽着沈聿的手臂,穿着精致的礼服,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华丽剧场的观众,浑身不自在。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她既想见到又害怕见到的身影。
然后,她看到了。
谢宸出现了。
他站在宴会厅入口处,身着Tom Ford的黑色晚礼服,完美贴合他愈发挺拔却也愈发冷硬的身形。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他不再是那个带着些许少年气的球场明星,也不是那个会在画室外驻足凝望的沉默男生。他是谢氏年轻的掌舵人,气场强大,步履沉稳,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审视和距离。
而他的臂弯里,挽着林薇。
林薇穿着一身Elie Saab的裸色星空长裙,妆容精致,笑容得体,颈间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耀眼的光芒。她微微仰头,对谢宸说着什么,姿态亲昵而自然,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权利。谢宸微微侧头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无不耐,也无热情,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配合。
镁光灯立刻聚焦过去,闪烁不停。周围的宾客纷纷投去注目礼,夹杂着低低的议论和了然的微笑。好一对璧人,门当户对,强强联合——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这样诉说。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透不过气来。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亲眼所见,那冲击力还是让她瞬间白了脸色。她感觉到沈聿的手臂微微收紧,似乎在无声地提醒她保持镇定。
谢宸的目光扫过全场,像雷达一样精准而疏离。掠过苏晚晚和沈聿时,只是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微微颔首,如同对待任何一对需要礼貌对待的、沈家的代表。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没有尴尬,没有询问,更没有……她下意识想要寻找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或挣扎。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公事公办的平静。
他带着林薇,周旋于宾客之间。敬酒,交谈,接受恭维。他的一切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完美地扮演着谢家继承人和林薇未婚夫的角色。林薇偶尔会娇笑着靠他更近一些,他也没有避开,只是唇边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冰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苏晚晚死死盯着他们,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为江媃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和滔天的愤怒。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仿佛过去的一切从未发生?仿佛那个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彻底改变了的女孩,从未在他生命中存在过?
晚宴进行到高潮,司仪邀请谢宸上台致辞。他从容地走上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将他与台下的人群隔开,更显得他孤高而遥远。
他的致辞简短有力,逻辑清晰,感谢来宾,阐述谢氏的社会责任,展望未来合作。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宴会厅每一个角落,沉稳,磁性,却听不出任何真实的温度。像一篇由最优秀的秘书起草、再由他完美演绎的公文。
最后,他举起酒杯,邀请全场共饮。
“预祝各位新的一年,宏图大展。也愿谢氏与诸位,合作长青。”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掠过林薇满意微笑的脸,掠过无数或真诚或虚伪的笑脸,也掠过了晚晚苍白的脸。
然后,他微微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动作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那一刻,在仰头的瞬间,避开所有视线的那一刹那,苏晚晚似乎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某种近乎虚无的空洞和疲惫。但那感觉消失得太快,快得让她怀疑只是自己的错觉。
放下酒杯,他依然是那个无懈可击的谢宸。
晚宴结束后,苏晚晚几乎是立刻甩开了沈聿的手,冲回自己的公寓。她颤抖着手打开电脑,几乎是必然的,关于今晚晚宴的新闻通稿已经铺天盖地。
标题刺眼:“谢氏少主携未婚妻林薇亮相慈善夜,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强强联合!谢林两家好事将近,商业版图或将重塑”。
高清照片占据了大幅版面。照片上,谢宸与林薇并肩而立,一个冷峻矜贵,一个明艳动人,看上去无比登对。有一张甚至抓拍到了林薇为他整理领结的瞬间,他微微低头配合,画面“温馨”得令人作呕。
苏晚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键盘上。她不是为自己哭,是为了那个在狭小出租屋里,或许正在熬夜刷着CPA题库,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或者说,即使知情也只会更沉默的江媃。
她猛地拿起手机,冲动地想打给江媃,想告诉她,想痛骂谢宸。但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最终又无力地垂下。
她能说什么?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只会是又一次残忍的提醒,揭开从未真正愈合的伤疤。
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哭了很久。为逝去的友情,为无望的爱情,为这该死的、无法撼动的现实。
而城市的另一端,江媃合上了厚厚的习题集,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窗外是冰冷的夜色,没有星光。她起身,准备洗漱休息,对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那些光鲜的新闻照片总会通过某种渠道,似有若无地飘到她的眼前。
但即使看到,她想,她大概也只会是更沉默地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连同那个名字代表的一切,更深地埋进那片早已冰封的荒原之下。
他的“妥协”,是以最公开、最华丽的方式,坐实了另一个可能的人生。
而她的世界,从未因此泛起丝毫涟漪。
只剩下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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