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粉掉马变竹马了？

　　有时候荀煜会觉得谣言的传播速度脱离了物理学，没几天时间，学校里就处处都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流言蜚语。

　　第一波谣言在网络完成线上发酵，迅速传染到线下，再通过一张张嘴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散播——尽管那些都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捕风捉影。

　　走在校园里，那些曾带着欣赏、仰慕甚至羞涩的眼神，陡然变成了闪烁的窥探、不加掩饰的指点，甚至压低的、充满恶意的窃笑。江铭的座位旁也不再围满了人，空成一片带着审视的“清净”。

　　这片清净也很难得，荀煜做题做累了，侧过头来看他。

　　江铭正翻看着他过往的错题，帮他把易错的思路理出来。他长指间握着一支红笔，在纸页上停停顿顿，动作沉稳流畅，神情平静得仿佛置身于另一个隔绝喧嚣的世界。

　　荀煜难过或愤怒时会像夏日骤雨，痛快淋漓地大哭或大叫，把一腔情绪发泄出来，但他好像还没有见过江铭波动的情绪，即使童年最懵懂无忧的岁月里，那双眼睛也总是透着超越年龄的沉静。

　　初冬的气息渐浓，学校通了暖气，荀煜的座位正挨着暖气片。以前荀煜会在上面温牛奶、温面包，只消几分钟，牛奶会热乎起来，面包也重新变得松软。荀煜把手套摘下来，将微凉的掌心朝下，轻轻贴在散发着热量的暖气片上。

　　手像牛奶、像面包，也被烘得暖暖、软软。

　　他悄悄侧过身，手从书桌底下探过去，轻轻覆在江铭的手背上。

　　“我的手凉。”江铭会想要把手抽走。

　　荀煜紧紧抓住他的指尖，怎么说都不让他溜走，“就是因为凉才要暖的~”

　　荀煜打小就有种近乎天真的使命感，他一直觉得有他的世界和没他的世界肯定不一样的，至少他能改变些什么，哪怕只是身边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大课间在王老师那做完题，磨蹭到刘大头面前，脸上罕见地堆起十二分的乖巧，小声问：“老师，昨天周考的成绩，今天该公布了吧。”

　　“怎么了？”刘大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考好了？周考不算什么，第二次联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包准备好的，”荀煜笑得可乖了，“老师，周考的成绩也公布吧，我可以帮忙去打印成绩表，所有人的成绩都有的那种~”

　　刘大头盯着他看了两秒，“啧”了一声，无奈打开电脑，在表格上多加了一行，“喏，”他朝旁边的打印机努努嘴，“自己去拿吧，小鬼头！我还不知道你想的什么！”

　　“谢谢老师！”荀煜欢呼一声，马不停蹄跑到其他几位老师面前，使出浑身解数，一个一个的磨。

　　最后他抱着好几份还散发着打印机油墨余温的成绩单，悠悠往外走。

　　“站住！”王老师把他叫住，“怎么，就不要语文的成绩单啊？”

　　荀煜这一段时间没这么怕王老师了，也敢开个玩笑：“那不是怕我自个儿丢脸~”

　　王老师指着他笑：“这还挺有自知之明——行啦，我还没改完，一会儿改到你的再给你算账。”

　　“成成成怎么算都成！”荀煜嘿嘿一笑，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拿着成绩单，大摇大摆往讲台上一站，刻意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引起全班注意。然后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拿起一张张成绩单，仔仔细细、端端正正地贴在了黑板旁边最显眼的位置——公告栏的正中央。

　　江铭的各科排名全都名列前茅，每个“江铭”都和每个“荀煜”黏在一起。荀煜歪着头站在那儿欣赏了一会儿，一扭头，江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正静静地望着他。

　　同学们被成绩单吸引了过来，在外面围成一个密密的圈儿，荀煜嘻嘻一笑，扬声道：“原来我身边还有个这么强劲的对手啊，这么优秀的嘛~”

　　同学们也注意到了这与平时不同的成绩单，纷纷赞叹：

　　“铭哥我看网上说你大学在HMS哎，真的吗，考进去就超牛逼了啊。”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不过这次周考怎么公布成绩了啊。”有人嘀咕了一声。

　　“哎呀老师的心思嘛，谁能说得准呢~”荀煜状似无奈耸耸肩，伸出一根小指，偷偷勾着江铭的衣袖，带着他钻出了包围圈。

　　他相信江铭，他知道他会有自己的考量和计划，况且谁主张谁举证，那些黑子们连个像样的实锤都拿不出，凭什么要江铭去自证清白？

　　他只是……只是不想让江铭把所有沉重的担子都闷在心里。他想逗他开心，像江铭以前无数次哄他那样，但他好像先天没啥幽默细胞，只能拿出唯一的杀手锏——

　　他把人拉到后排相对安静的角落，踮起脚尖凑近江铭耳边，声音压得又低，又软，带着点邀功的小得意，道：“我俩这算不算Power Duo呀~ 哦不，”他狡黠地眨眨眼，小虎牙在水润润的下唇瓣上磨呀磨，“应该是Power Couple~”他微微仰着脸，意有所指，“想预约今晚十一点半的专属kiss时间，不知道……这位学神大大OK不OK呀？”

　　眼前的人明媚得像一束稀世的天光，江铭心中一时百转千回，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的暖流毫无保留的包裹，又软又胀。

　　原来被人守护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迫切地想要拥抱这个人，几乎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握住了那截轻盈纤细的手腕。

　　“嗯？”荀煜毫无防备，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了回去，下一秒，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紧紧地锁住！

　　“……”教室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二十多个目光，带着震惊、好奇、探究、了然，齐唰唰射过来。

　　荀煜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江铭在干嘛？！这情绪平时不波动，一波的怎么就这……这么剧烈！还是在教室！众目睽睽之下！

　　“哇哦——！”赵谙第一个反应过来，夸张地怪叫一声，在荀煜费力从江铭怀里钻出来时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联考快到了嘛，我也来沾沾大学霸的仙气！祝我高分！”他边嚷嚷边挤眉弄眼。

　　“我排第二！沾沾沾！学霸保佑！”魏志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扑上来给了荀煜一个大熊抱。

　　“……”班里的怀疑目光三三两两落下去，又偶尔迟疑地抬起来，在江铭和荀煜之间来回逡巡，带着不经意的深意和探究。

　　荀煜简直红成了颗熟番茄，他皮肤白，汗毛都茸茸的，小巧的耳垂几乎被烧得透明。他往座位上一坐，掀起眼睫羞恼地瞪了江铭一眼：干什么！疯了吗！

　　那小眼神含着幽怨，又有三分轻斥三分娇嗔，江铭忍俊不禁，微微低下头，在那透明的耳垂边低语：“忍不住了。”

　　？什么虎狼之词！

　　“那，也要忍。”荀煜强装镇定，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成熟又理智的大人，他伸手，拍了拍江铭正往他腰上探的手，把它拍掉，严肃教育：“在教室不能这样，要，乖。知道吗？”

　　江铭支着头望着他笑：“知道了~”

　　几天后，江铭的母校在其官方网站的显著位置发布了正式声明。声明措辞严谨，强调了江铭在校期间的优异学术表现，并彻底澄清了网络流传的“学术不端”“打架斗殴”“开除”甚至“混混辍学”等不实言论。

　　最后，明确指出江铭当年离开学校系“本人主动申请退学”。

　　荀煜在看到最后六个字时浑身猛地一震，指尖一颤，手机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主动申请退学。

　　他的小米哥从小就拿奖拿到手软，一直站在金字塔尖，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退学？

　　他躺在宿舍床上，睁开眼又闭上眼，翻来覆去。

　　他的心静不下来。

　　江铭这些天每晚都和公关团队开会，没有来501。

　　还有三分钟零点，不知道开完会了吗。

　　他犹豫着，还是打开了二人的聊天框：【在干嘛】

　　江铭很快回了过来，问他怎么还不睡。

　　荀煜心说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他的手按在键盘上，眼睛被屏幕光晃得发涩发酸，他用力眨了眨，把那股酸热逼回去。

　　零点整。
　　11:59在一瞬间跳成了0:00。

　　江：【我在门口】

　　“！”荀煜一骨碌爬起来，赵谙和林樾都睡着了，他强忍着飞奔过去的冲动放轻脚步，无声挪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打开了门。

　　走廊灯光昏黄，江铭穿着那件和他一模一样的校服，站在门口。

　　荀煜眼睛猛地一酸，那点强撑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江铭轻轻揉过他的头发，“抱歉，还是让你担心了。”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荀煜在他颈窝蹭蹭，“我，我想去六楼睡。”

　　宿舍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荀煜出来得急，没穿鞋，赤着脚站在冰凉凉的走廊。

　　江铭歪了下头，笑着逗他：“是想让我抱过去，还是背过去？”

　　荀煜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好了一点儿，沉甸甸的阴霾和疑问被这熟悉的调侃冲开了一丝缝隙，这缝隙里漏下一颗白冰糖，清透的甜。他犹豫了一会儿，仰起脸：“背我。”

　　可能小孩子小时候总是有最容易受伤的部位，荀煜就总是伤到腿，即使有时候只是破皮儿，他也要张大嘴哇哇叫，江铭那时候也小，抱着胖墩墩的他有点儿困难，只好每次都背着。荀煜趴在他背上，体会着长高一点儿的感觉，他伸出手，可以拽到墙上垂下来的、最矮的那一株爬山虎。

　　那叶片嫩乎乎，绿油油的，攥在手心里凉凉的。

　　江铭像小时候一样，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弯下腰，荀煜踮起脚尖，整个人贴伏上他的背，搂住了他的脖子。

　　江铭托起他的腿弯，稳稳地把他背起来。荀煜的腿在空中晃晃，乖乖趴在他背上，唇瓣无意擦过他的后颈。

　　“你知道吗，有一种小说好像叫作ABO，”他磨着小虎牙，“里面的设定是，咬下后颈这片的腺体，就能把人标记，这样被咬的人就跑不了了。”

　　“哦？”江铭低笑，“看来某人是强势的阿尔法？快标记我吧。”

　　“这可是你说的。”荀煜伸出牙在那块儿磨了磨，静静地眨眨眼……他要问吗，他怎么问呢，会不会揭起江铭的伤疤。

　　公寓门“啪嗒”一声打开，江铭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放下他，而是直接背着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荀煜还没反应过来，江铭就倾身而下，一个温软的吻落下来，印在他唇边。

　　“唔……”荀煜仰着头，轻轻回应着他。

　　唇舌交缠，像窗外的夜色般温柔，荀煜轻轻捏着他的耳廓，渴切而珍重地拥着他，吻着他，安慰着，爱着他。

　　他最喜欢江铭的眼睛。那双时常含笑的，望着他时那么深情的眼睛，他抬手摸摸他的眉毛，感受着他的长睫在指腹轻轻地动。

　　“现在我已经被你标记了，再也跑不了了。”江铭低头吻吻他的脖子，荀煜怕痒，在床上打着滚儿笑，一不小心，肚子里溢出“咕”的一声~

　　江铭忍笑，捏捏他瘪瘪的肚子，“饿了？”

　　“唔，”荀煜眨巴眨巴眼，“亲亲，也是项体力活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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