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熟

　　江骁野恨不得立刻回国。
　　他按亮台灯，床头一块被纳入昏黄的灯光中，为充满冷色调的酒店房间添了几分暖意。
　　他听见电话那边隐隐约约的风声和车声，猜测沉舟可能在窗前或者阳台上。
　　“沉舟，我很想你。”他的声音有些颤，不安袭上心头，他并非怀疑沉舟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许就是关心则乱。
　　江骁野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抓了抓头发，压低声音，语气温柔：“等我回去，我们聊一聊吧，当年你问过的问题，我有了新的答案。我想说给你听。”
　　对面沉默了很久，终于有了回应。
　　“好。”

　　挂断电话，沉舟离开老房子，买了束花去墓园。
　　好多年没来，但通往那块墓碑的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墓园管理员很尽责，每块墓碑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他走到母亲的墓碑前，跪下，把花放到旁边。
　　清脆的鸟鸣回荡在寂静的墓园。

　　“妈，你还能认出我吗？我是沉舟，我没辜负你的期望，上了重点高中，考上了很好的大学，还出国留学了。回国后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
　　“对了，就在今天，我拿回了老房子，那是你的嫁妆。我打算攒攒钱，以后重新装修一下，等我老了，我就把我买的房子卖了，回到你的房子养老，好不好？”
　　“我过得很好，有工作，有朋友，”沉舟停顿片刻，忽然意识到在逝去的人面前没什么秘密，笑了笑，“妈，我不想太快和他和好，你会支持我吧。”
　　回应他的只有鸟鸣和风声。
　　“我会好好地、健康地活下去，你在天上看着我呢，我知道。”
　　沉舟掏出手帕擦墓碑上的照片，眼底涌出泪水：“妈……”
　　眼泪到底没流出来，他仰起头拼命眨眼，留给她一个微笑。

　　离开墓园，沉舟在出租车上买了机票，回酒店收拾好直接去机场。
　　候机时，他收到了问明的邮件；在飞机上，他把邮件的问题处理好，再做好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
　　做完这些，他戴上眼罩，很快睡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好几个梦，一堆人像演员一样轮番上台表演，机械地说着乱七八糟的台词，搞得他云里雾里的。
　　被空姐叫醒时，他有点恍惚，没有完全从梦境脱离，还以为空姐也是梦里的蹩脚演员。

　　从机场直接回家，他不再看邮箱，洗个澡就睡了。
　　半夜被饿醒，他不情愿地爬起来，拿手机点外卖。
　　未读消息里“江骁野”三个字格外显眼。
　　他随便点了一碗粥，然后点开消息。

　　【江骁野：我凌晨两点回来，等我明天的早餐。】
　　【江骁野：想你，想亲你，想干你。】
　　【江骁野：晚安，祝你好梦。】

　　沉舟皱皱眉，果断把“想干你”那条删除，多看一眼都怕眼睛生病。
　　亏他还以为江骁野正常一点了，原来还是疯子。
　　他掀开被子下床，去客厅等外卖。
　　时钟的时针指向“2”。
　　他抬眼看向玄关，下一秒不禁嘴角下拉，暗暗质问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叮！”
　　深夜的电梯声音格外清晰，他呼吸一滞。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外，那人站了一会儿，又走了，紧接着是开门声。
　　江骁野回来了。

　　沉舟晃晃脑袋，怀疑这是睡眠不足导致的神经衰弱，不然他怎么会听得着这么清楚？
　　他往桌上一趴，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郑安荀发的，发了九张图片，全是一个人的背影，配文是一颗红心。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宁嘉致的背影。
　　手指往下滑，宁嘉致的评论出现：有病。
　　沉舟差点儿笑出声。

　　等了半个小时，外卖员给他打来电话，让他按电梯。
　　沉舟开门出去，不经意往旁边一瞥，隔壁门没锁，留了条缝儿。
　　他下意识往回退，莫名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不对，他心虚什么？点外卖又不犯法。
　　他直直后背，大步往电梯走，淡定地按下按键。

　　电梯很快到达，外卖员热情地大声说：“您的外卖到了，祝您用餐愉快！”
　　沉舟点点头，拎着粥转身，看见一身睡衣的江骁野面无表情地倚着门框。

　　“外面卖的粥全是科技，你以后少喝。”江骁野有点嫌弃地瞥了一眼写着大大的“粥”字的保温袋，思考以后出差要不要提前做点饭冷冻起来，让他随时加热食用。

　　沉舟想起被他删掉的那条消息。
　　江骁野到底是什么做到“人夫感”和“大变态”来回切换的，他不该做生意，他该当影帝，绝对比他继承家业来钱更快。
　　“哦。”他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还有几步到门口，江骁野突然走过来，把他抱进怀里。
　　熟悉的沐浴露气息将他包裹起来，跨越时空，回到异国他乡的公寓；那时候他们用着同款沐浴露，洗完澡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或者在卧室的大床上巫山云雨……
　　“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江骁野笃定地说，右手抚摸他的后颈，“你也知道我回来了。”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沉舟没回抱他，既然他都只懂啊了，他就不用说了。

　　江骁野继续说：“你感受到我的想念了吗？”
　　他抱得更紧了。

　　沉舟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匆忙推开江骁野。
　　他压低声音控诉：“你这是性骚扰。”

　　江骁野后退半步，敞开双手，不掩饰任何正常的生理反应，微笑地建议他：“你可以报警。”

　　“你……”沉舟无言以对，绕过他开门进屋，反手锁门。

　　脚步声靠近，敲门声响起。

　　沉舟无声地盯着门板。

　　“明早见。”

　　脚步声渐远，关门声响起。

　　沉舟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拎着粥走到餐桌前。
　　刚打开包装袋，手机响了几声。

　　【江骁野：我睡了，我的梦里一定有你。】
　　【江骁野：你冷脸的样子更帅了。】

　　沉舟不自在地眨眨眼，把手机扣到桌上。

　　手机……还是当年江骁野送的那部。
　　质量太好，他一直没换，只换过手机壳。

　　清晨。
　　沉舟被闹钟叫醒，拍拍脸，起床洗漱。
　　换好衣服走出卧室，餐桌上还放着昨晚剩下的大半碗粥。
　　系上袋子丢进垃圾桶，他不得不承认，吃了几天江骁野送的饭菜，再吃外卖有点不适应，一口就能尝出致死量的味精味儿。
　　他思考要不要请个阿姨专门为他做饭。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现阶段有人包揽这个活儿。

　　敲门声响起，他打开门，放江骁野进来。

　　“今早来不及做中式早餐了，偶尔吃点西式早餐吧。”江骁野从橱柜里拿盘子，“三明治，煎蛋，热狗，热牛奶，蔬果沙拉，燕麦酸奶碗。”

　　沉舟看着丰盛的早餐，好奇他几点起来做的。

　　“吃吧。”江骁野把叉子递给他，然后坐下来，和他一起吃。
　　“你昨天电话里说你有了新的答案，是什么？”他咽下煎蛋，端起热牛奶，看向对面的男人。

　　江骁野放下刀叉，神色严肃起来：“那时候你问我相信爱情么，我说我不信。后来我发现我错了。爱情是客观存在的，和我的相信与否没有任何关系。而我在不知不觉间，也拥有了它。”

　　沉舟抬眸，对上他炙热的目光，赶紧垂下眼，继续吃东西。
　　奇怪的是，他几乎尝不出味道，动作也变得慢吞吞。
　　在餐桌上开启这个话题是个错误。

　　“沉舟，我的爱情是被你唤起的。”江骁野直截了当地下结论，在他眼中，沉舟不再是小羊羔，不再是他的猎物，而是一个与他平等的男人。
　　爱情只能发生在平等的人之间。

　　在江骁野视他为猎物时，他希望猎物优秀但不要过于优秀，不要超出他的掌控，最好永远在他庇护之下，把他当作唯一的神来信仰。
　　现在，他希望沉舟飞向更辽阔的地方，他不再追求绝对掌控，他希望他变得更强大。
　　当然，占有欲依然强烈，但只限在亲密关系领域。

　　“这次，由你说开始，我将决定权交给你。”江骁野的手心出了点汗，他深深呼吸，“说实话，我很紧张，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我会坚持下去。”

　　沉舟放下叉子，不太平静的眸子对上他的。
　　呼风唤雨、拥有一切的人也会很紧张么？
　　是的。
　　他清楚地看到江骁野眼里的不安与期待。

　　“我知道了。”沉舟点头，垂眸放松心情，重新拿起叉子，继续吃早饭。
　　味觉恢复，食物很美味。

　　江骁野愣了几秒，无声地勾勾唇。

　　又是一周高强度工作，每晚都加班到八九点。
　　沉舟忙起来就忘记吃饭，江骁野的工作日程中不得不加入一项“提醒他吃饭”。

　　每天午餐准时送达，隔几天就有鲜花，有时候下班太晚，同事们会在一楼大厅看见江骁野。
　　久而久之，大家都猜江骁野在追沉舟，纷纷向问明打听情况。
　　问明只能死死地堵住柜门，装傻充愣。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他去问沉舟要不要辟谣。

　　沉舟坦然地看着问明：“这不是谣言。”

　　他想明白了，他担得起江骁野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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