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竹马关系

　　国中的效率是出了名的高，不止体现在教学上。昨天的案发现场，今天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加固安全措施，施工队堵住了去往操场的道路。
　　王皓只好把队里来的人原地解散，人没来齐，他今天难得没心思训练。
　　花琏下午的课干脆没来上，章云杉也有事没来，仿佛昨晚的这个地方成了二人心照不宣不能踏入的禁地。
　　章云杉照例在周五的晚上去看望了章琳，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原本一直瘦小的人儿竟然胖了些许。她小巧的下巴难得拥有圆润的弧度，整个人身上潮湿的苦味也在减淡。
　　“小舅子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老太太和之前一样给他开了门，热络地招呼着他，只是惊讶于他今天身后没跟着那个好看的小尾巴。
　　章云杉没回答，把路上买的补品放在厨房的橱柜里。
　　“姐夫今天又不在？”当着老太太的面，他总会客气地称呼那个男人为姐夫。
　　章琳捧着肚子欣慰道：“他这几天做着小买卖，忙的不着家。晚点会打电话过来。”
　　她身上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些许淡淡的酵母粉的味道，面上的笑容像是发酵的面包，整个人荡漾在短暂的幸福里。
　　饭桌上少了花琏，要比平时冷清不少。除了杨植，他很讨长辈喜欢，总是能说些章云杉这种苦巴巴的人说不出来的话逗章琳笑。
　　饭后，章云杉没急着走。
　　男人不在，章云杉负担起饭后陪章琳散步的任务。天气渐暖，章琳却还是笼着毛衫出了门。
　　“你今天格外不高兴”，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长，章琳从小吃的苦不比章云杉少多少，只是短暂的家的温暖就让她学会了洞察身边人的负面情绪并给予安慰。
　　“今天的眉毛之间的距离比平时更近，”章琳轻柔地笑着，她拉着章云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询问道：“是因为小花同学吗？”
　　花琏纵然有来与不来的权力，但章琳直觉章云杉的不开心不止是因为他今天没来，大概率是因为他没来的原因。
　　“小花同学”，这个称呼成功让章云杉的眉宇舒展分毫。四个字足以在他脑海中描绘出总是像花儿一样盛放着的花琏。
　　他也是有幸见到花儿凋零的场景，他记得那天中午，花琏听完他说的话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随后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苍白的脸和颤抖着的嘴唇，如果不是因为走的太快，章云杉甚至可以有幸目睹骑士落泪。
　　反正花小少爷上一次掉小珍珠也是因为他。
　　“嗯，”章云杉憋了太久，差点忘了嘴巴是具有可以用来诉苦的功能。花琏带给他的情绪上的波动跟他从小到大经历的苦楚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正是这种不痛不痒细微的折磨，却能让章云杉开口。
　　“他可能误解了，”章云杉斟酌着用词，“他可能误解了我想表达的意思。”
　　事实上并没什么好误解的地方，章云杉的本意就是希望花琏能去和女生谈恋爱，花琏因此和他疏远也是在意料之内。
　　就像是做数学题时，忽略掉最重要的题干问题，他误解的是自己的感情。
　　“那你要不要去赔罪？”章琳开玩笑似的开口，“我的弟弟如果说错了话，大概率会是让人很伤心的话哦。”
　　章云杉并非生下来就不会表达，是到了她身边时才慢慢省略了表达功能的进化。章琳不知道他对花琏说了什么，但能猜到应该是一些能把人推的越来越远的话。
　　章云杉直觉自己说出的话伤害了花琏，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他的话语和他本意的表达并无出入，似乎并没有道歉的理由，只是对是非的判断。
　　送回了章琳，章云杉并没有上楼。
　　他突然想到，上次原本要陪他的花琏也是在这个时间被花宸一通电话叫了回去，今夜只是省略了中间吃饭的过程。
　　电梯在到达指定的楼层后缓缓打开，花琏蜷缩在房门口，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
　　章云杉大脑空白了一瞬，他看着花琏在他面前站起身来，怀中抱着一个纸箱子。
　　直到纸箱子传来阵阵“嘤咛”声时，章云杉才记得开口：“你怎么不进去？”
　　他还真有一只小狗，章云杉如是想。
　　花琏抱着箱子站在原地没动，像是打扰了陌生人，垂着脑袋说话声音也很小：“抱歉，这只小狗是在小区楼下捡的。我妈对狗毛过敏，所以我问一下能不能先把他寄养在你这里。”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章云杉的公寓楼下他没解释。
　　章云杉上前一步接过箱子，他不想花琏离他那么远，像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当然可以，”他垂着头和纸箱子中的小黑狗对视，小狗应该是刚满月，全身上下肉乎乎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张着嘴对着他喘气。
　　他想开门，邀请花琏进去坐坐，但后者很明显没有这个打算。
　　“章云杉，”花琏站在楼梯口很明显是打算走了，“你说你对男人恶心，我想问你对我也是这样吗？”
　　电梯的数字正在快速上升，花琏从这期间偷走了自白的时间：“你只要不拒绝男人，我就可以接着对你好。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是因为我对你的好才和我做那些事。”
　　章云杉站在他对面，嘴唇张张合合终于说出了一句：“我不喜欢男人，但不讨厌你。”
　　与此同时，电梯到站“叮咚一声”，把他宣示真心话的声音掩盖过去。
　　花琏没听到满意地答案，踏上电梯静静地等待电梯门合上。
　　他是永不服输的骑士，只不过花琏骑士只会在赢得章云杉倾心的路上一往无前，这是好比与光荣死去一般的荣耀。相比于章云杉拒绝他的感情，他更害怕地很明显是他的讨厌。他极力证明他和顾谦的不同，但不管怎么做都好象是回到了原地。
　　章云杉抱着纸箱子回到了公寓，他厌恶自己的懦弱。他从小就学会抑制的欲望本能也同样抑制了他刚刚想把花琏留下来的渴望。
　　箱子里的小狗被放到陌生的环境，开始不安地呜咽起来。章云杉把他报到怀里安抚着，箱子里还有一只灌得慢慢地奶瓶，应该是给他喝的羊奶。
　　怕他饿着，章云杉先喂着他喝奶。在小狗熟悉新环境的期间，他找了一些自己不穿的旧衣服给它造了个小窝。
　　小狗已经学会了自己排泄，但没有固定的排泄位置，章云杉只能祈求它不把排泄物排泄在一些极难清理的地方。
　　周六早上，章云杉早早起床清理小狗的粪便并开窗通风。他没来得及吃饭就先出门去给小狗采购一些必需物品，回来时，花琏已经先他一步布置好了，只是人不在。
　　他打开手机发现花琏给他发了消息，故意避着不见面顺应了他原本的计划，但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花琏正在把他从他的生活里剥离。章云杉抱着东西放在地上，有些眷恋那些根本未在他眼前发生过的花琏抱着小狗在地毯上玩耍的场景。
　　他会和它玩一会儿的吧？他会。只是还要掐算着章云杉回来的时间即时退出他的领地，像是神话故事里的田螺姑娘。
　　小狗在客厅里撒欢儿奔跑，精力无限旺盛，看着像是已经吃饱了饭。
　　“给它取个名字吧。”延迟的消息推送，在他得知花琏已经离开后才意识到他应该挽留。
　　“叫他骑士吧，能保护你的安全。”花琏坐在汽车后座，几乎是秒回。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徘徊了好久，他毫不怀疑章云杉仍旧是那个需要被骑士拯救的人。
　　“他这么小，很难做到吧。”
　　花琏在手机上打字：他做不到的我来做。但又觉得有些越界而一字一句的删除。
　　“他会长大的。”
　　花琏看着聊天界面上的正在输入中，状态大概持续了有一分钟，对面却是一个字都没发过来。
　　他苦涩笑道：“是真害怕给我机会啊。”
　　有了骑士的陪伴，章云杉的周末只比没有花琏的周末无聊了一万点。没有骑士的话，他甚至应该很难入睡。
　　花琏在他身边时他几乎不做梦，孤身一人后梦魇重新困扰着他。
　　只不过不再是阴沉的潮湿的梦境，他也不是在那辆面包车上。他梦见了一个小娃娃，拿着精美地玩具剑，扬言自己要做童话中披荆斩棘的骑士。
　　他以为这个小孩是“骑士”的化身，直到他看到小孩手腕上红色的小痣，他才意识到他梦里这个和他一直如影随形的人不是他刚刚收养的狗，是花琏。
　　他曾在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吻过他的手腕。梦里的他同样做了这件事，在梦里他不再是章云杉。他成了花琏的邻居，他们每天都可以有正当理由一起上下学。
　　在少年时期也可以被他的家人允许留宿在自己家里，后来的梦境变得朦胧，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似乎和花琏走在一起不再是一件困住他未来的事。
　　他在梦里可以和花琏在公开关系时坚定的站在一起，就像是他天生就会爱上他而义无反顾捍卫这份感情。
　　其实早在他意识到梦里的小孩时花琏时，章云杉就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梦境，他在设想他最有底气去握住那双手的场景。
　　至少是和穆棉一样的家境，却是他这辈子不能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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