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代写 一条五块

　　乔溪看起来很不可思议，想来今天一定有个重要的节日，以至于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没听说过。
　　然而闻钦绞尽脑汁也回忆不出来，难道是格兰维尔的节日吗，似乎并非如此。

　　见闻钦苦苦思索，乔溪叹气：“背一下你的身份证号码。”
　　一串数字流利地脱口而出。

　　乔溪站起身，自下而上地打量闻钦，仿佛他是一头绘本中挖蜂蜜反而被蛰了满头包的笨狗熊。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闻钦。”乔溪迈步靠近他：“从你呱呱坠地那天起，今天是整整第二十九年。”

　　原来如此。
　　多么陌生的词汇。

　　“忙忘了？”他歪歪脑袋，笑问：“那你以前的生日是怎么过的，不会是在家煮碗面就了事吧。”
　　记忆里这天常伴随着闻稷施加的拳脚和咆哮，小小的闻钦抱着瘫倒在地啜泣的妈妈，他费尽心思让自己长得更高，发育后的闻钦果然令闻稷心生忌惮。但是无论闻钦还是邵歆，都下意识地对这个日子避而不谈。
　　久而久之也就遗忘了。

　　见他不说话，乔溪嘀咕：“难不成让我猜对了，你之前过得也太粗糙了吧。”

　　闻钦像车轱辘一样又提起自己来晚的事情。乔溪一手捂住他的嘴叫他不要再说，一手扶额：
　　“唉，算了，其实不是你的问题。早知道应该提前告诉你的，不过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才没说，再一个我看你平常下班挺稳定的，谁知道今天偏偏加班到这么晚。”
　　他扁扁嘴：“怪咱俩运气不好，倒霉。”

　　闻钦握住那只搭在他嘴上温热的手，攥紧了，贴在胸口，诚恳道：“不倒霉。”
　　“好吧好吧，今天你说什么都对。”乔溪噗嗤一下笑开，独自等候闻钦几十分钟的委屈也一扫而空了。
　　其实过程根本不重要，见到他，乔溪就心满意足。

　　“还好我有两手准备。”乔溪为自己的缜密而得意：“走吧，咱们回家。”
　　好，回家。

　　灯下的影子又成一双了，马路上车辆的动静都是雀跃的。
　　房门看上去普普通通，较往日没有变化，乔溪挪开位置，让闻钦亲自开门。

　　输入密码，房门弹开，闻钦轻轻拉开，门内把手上的丝线被牵动，他刚站在玄关的地毯上，头顶砰地炸开了一捧礼花。
　　由此开始，灯光次第亮起，照在地板上铺就一道光路，指引着视线落到客厅中央的花塔上。
　　从玄关到客厅，摆着两排玩偶，小猫小狗小刺猬，仔细看竟然没有重复，它们各自牵着几只色彩斑斓的气球，如卫兵守护着这条多巴胺配色的童话小路。

　　即使是在闻钦小时候，也没有经历过如此充满童趣的场景。
　　乔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派对小喇叭，嘟嘟地吹。
　　他蹲下身挨个拍拍玩偶的脑袋，小家伙们乱糟糟地合唱起来。

　　花塔上缠着灯带，远看像闪烁的星星藏身在花瓣的间隙。闻钦走近了，才发现顶端是一只珠光蜡烛。乔溪递上一盒复古的火柴，顶端竟然是粉色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火柴吧。
　　“生日蜡烛，”乔溪说：“许个愿望吧，一定会实现的。”

　　嗤一声火焰亮起，影影绰绰，闻钦很小心地引燃了那根漂亮的蜡烛。面对突如其来的许愿机会，闻钦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不是他捡到了阿拉丁神灯。
　　乔溪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打扰闻钦这一生中恐怕不会出现第二次的片刻。闻钦的目光从火焰上挪开，移到乔溪身上。

　　屋里光线不算亮堂，他又盯着闪耀的东西看过，乔溪落在他眼中的刹那不过是一团朦胧的身影。看不清轮廓与细节，更深处的东西反倒缓缓浮现。

　　他一切夙愿的源头，或是祈盼的终点，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闻钦别无所求，他希望乔溪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静谧的氛围中，闻钦渐渐听明白了玩偶的合唱。它们因播放器不同，有的音调高，有的腔调低沉，但唱起歌来的起伏和停顿几乎是一致的。
　　“是你的录音吗？”闻钦吹了蜡烛，问。
　　“是呀哈哈，你终于听出来了。”乔溪笑眯眯地：“玩偶要一直捏着才能录音，为了让他们合唱，我至少唱了几十遍生日歌呢。”
　　他伸手在客厅的墙上比划比划：“我们可以在这里搭个架子，像真正的合唱团一样把它们分声部摆在这里。每天看到它们心情都会跟着好起来。”

　　“你觉得怎么样？”
　　闻钦赞同，连连点头。
　　“或者我们把它们放在次卧的床上——现在不是没人睡了嘛，正好让给它们。”
　　闻钦赞同，连连点头。

　　“你说话呀，光点头什么意思。”
　　闻钦比起大拇指，说：“你安排的都好。”

　　乔溪不理他了，跑到花塔前，轻轻撩起外层的花朵，露出后面的青提奶，他解开捆着的丝带，给自己和闻钦一人拿了一盒。
　　原来花下面是四层零食塔，乔溪竖起手指介绍，从下往上，长棒饼干吸吸果冻，巧克力棒，还有HelloKitty软糖。
　　闻钦很佩服他：“你怎么有这么多小巧思。”

　　“其实也不全是我原创的啦。”乔溪说。零食塔是小时候余岚和乔朋兴给他的惊喜，粉色火柴是萨曼莎给他庆生时用过的，前些天他还专门打电话问妈妈火柴是从哪里买的。
　　他在爱意丰满的环境里长大，如今去爱一个人根本不缺灵感。

　　乔溪给自己和闻钦插上吸管：“干杯！祝你生日快乐。”
　　他喝了几口，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本来是打算在外面吃饭的，我就在家没准备，你吃了吗？咱俩空腹喝奶了。”
　　闻钦觉得很好笑，又可爱，乔溪的思维是怎么灵活跳跃到那方面的。

　　乔溪从冰箱里掏出冰激凌蛋糕：“不过，我们俩都买了蛋糕。”
　　“嗯……”他想了想：“怎么不算一种心有灵犀呢。”

　　吹蜡烛的仪式已结束，乔溪打开了客厅的大灯，这时闻钦才看清落地窗的窗帘上还挂着HappyBirthday的字母气球，屋内各处都充斥着生日欢乐的气氛。
　　“又在看什么呢？”乔溪端着切好的蛋糕凑过来：“这部分是巧克力的，但是我尝起来有点甜，你要吃吗，还是换成水果的。”

　　“准备这些恐怕花了不少时间吧。”乔溪坐在他旁边，闻钦一抬手就能摸到他后脑勺软软的卷发，于是像撸小猫一样多摸了几下：“我只是一想到下午我在工作毫不知情，而你在家里忙来忙去做这些，就觉得很幸福。”
　　“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最完美的生日。”
　　乔溪听着听着就膨胀起来，嘴上还要谦虚：“哪里，怎么可能，我只是准备了很简单的惊喜。我们以后会有更好的生日。”
　　他舀了勺蛋糕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奶油融化在口腔，闻钦亲亲他像小松鼠似的鼓起的侧脸，说：“很可惜我错过了你的生日。”

　　“其实没有。”乔溪放下蛋糕，勾勾手示意闻钦离得更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听了可不要太激动，虽然我也觉得很奇妙。”

　　闻钦立誓以证明自己绝不会大惊小怪，恳求乔溪赶快向他透露到底是什么重大机密。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乔溪娓娓道来：“那天晚上你刚醒，披了条毯子就爬起来在木屋里游荡。”
　　“接着你误打误撞地来到了餐厅，你还有印象吗，记不记得我们当时在干嘛？”

　　闻钦没有关于细节的回忆，再者他当时并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只有一丝氛围感化作烟雾缭绕在过去之上。那是个美好的夜晚，点着烛火，适合促膝长谈。
　　“那天是我二十二岁生日。”

　　乔溪说：“咱们开始这个话题前应该开两瓶酒，现在应该碰杯了。”

　　“你没有错过我的生日，闻钦。”他的语气轻缓，带着柔情：“在我生日当天，你好像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我想你是森林女神送我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乔溪歪头看了眼身旁的爱人，俏皮一笑：“嗯？你说对吗。”

　　闻钦几乎违背了他刚才所发的誓言。尽管他克制住饱含着热烈和激情的语言，但汹涌的心绪仍在胸中横冲直撞。
　　灯下乔溪的眼中荡漾着如水的波光，两人静静地相视，任凭呼吸交融，乔溪洞晓了闻钦浪潮下隐而不发的热望，他轻轻地更进一步，湿热柔软的唇瓣在闻钦的耳畔若即若离。

　　他闻到一阵如蜜般馥郁的芬芳，它并不是某种实质性的香气，却实实在在地与现实中蛋糕的绵甜相织，闻钦清楚这是乔溪造就的幻梦，他总有这样的魔力，轻而易举地缔造纯真美好的世界，一切现实的磋磨在他面前皆似糖果一样碎裂。

　　闻钦深呼吸。
　　乔溪往他下身瞟了一眼，调笑道：“你怎么总在克制，谁给你颁布什么苦修的任务了吗？”
　　他说：“不要总是让我主动呀。”

　　闻钦将手落在乔溪白皙的脖颈上，顺着夏季衣物敞开的领口滑落，触碰到光裸的肩膀时，双方都忍不住颤栗一刹。
　　天上落下淅沥的水滴，温和的雨夜，屋内也随之变得煦暖而亲密，玩偶各自唱着生日歌，声波流淌，又好似被一层薄膜所阻隔，盘旋蜿蜒在客厅中。

　　他情难自抑，乔溪则随之颤抖不止。揉皱的衣物散落在地，闻钦抱着乔溪，让他枕在他的手臂上，他还在听屋外风声雨声，乔溪已然酣睡。
　　闻钦更紧密地贴近他。

　　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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