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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今日召见不在延英殿,孟不凡跟着引路太监,入了椒房殿。
暖阁内,帝后二人随意坐在紫檀雕花坐榻上,中间隔着一张小炕桌,略带笑意地望着孟不凡。
礼毕,赐座。
孟不凡坐在绣墩上,眉眼低敛,看不出神色。
“一年不见,仙师愈发沉稳了。”曹慧心道。
孟不凡微笑,“娘娘过奖。”
见他不接茬,夫妻两对视一眼。
宫娥献茶,三人各自端茶啜饮几口。
少顷,看气氛缓和些,曹慧心方才搁下茶盅,目光落到孟不凡身上,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眼神慈和又透着几许精明,问道:“仙师几年多大了?”
“承蒙帝后垂佑,虚度春秋二十有一了。”孟不凡道。
“年纪不小了,”曹慧心笑眯眯地问,“可有婚配?”
一边称呼他仙师,一边问他有没有婚配,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孟不凡神色一凛,义正词严道:“微臣本是方外散人,立身庙堂,只为报答帝后恩德,娘娘莫要说笑。”
见他这般辞色,曹慧心挑挑眉,语气七分戏谑三分歉意:“是本宫冒失了。”
孟不凡皮笑肉不笑:“无碍。”
“听说在显州军营,仙师和靖王形影不离,甚是亲密。”曹慧心瞥一眼孟不凡,“本宫还以为仙师还俗了。”
东拉西扯半天,合着在这等他呢。
“娘娘身为国母,对沙场将士可谓无微不至啊。”
孟不凡笑容依旧,“不过战场刀锋舔血,能有什么奇闻轶事供娘娘消遣,喜欢听故事,街市上的话本多得是,龙阳恋,金兰情,痴情郎君负心贼,天上的仙女庙里的鬼,无奇不有,回头我买一打送给娘娘。”
省得你闲出毛病。
周承治暗揩一把汗,给曹慧心一记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
“那倒不必。”曹慧心吃了瘪,勉力维持着一国之母的气度,微笑转开话头,“大人去岁观本宫面相,说两年内必得龙子,如今时移事迁,不知可有变数。”
孟不凡低头饮茶,眼皮都没抬,丢出两个字——“难说。”
夫妻两俱是一愣。
孟不凡心里痛快了,满意收刀,起身施礼:“容臣再细观。”
曹慧心:“仙师请便。”
孟不凡往前跨出两步,在曹慧心半步之外站定,装模作样地凝目端详起那张不施粉黛的面孔。
肤色暗沉,眼皮水肿,眼窝泛乌青,较之去年,稍显疲老憔悴。
至于还能不能生龙子嘛……
“娘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子女宫丰厚,周身紫气萦绕,乃多子多福之相!”
孟不凡闭眼瞎掰。
不管她能不能生,他都要说能,否则她和曹季平便会跟周玄抱团,届时周濂在朝中将群狼环伺,举步维艰。
且,他也不算说谎,皇后乃一国之母,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可不就多子多福,没毛病!
其他的日后再说。
听他说罢,曹慧心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喜怒不明。
周承治倒是满脸喜色,他和曹慧心是少年夫妻,早年为了躲避朝廷纷争,他自请去西北风沙之地屏藩,发妻的相伴,是那段荒芜岁月中一抹瑰色。
这些年曹慧心深陷丧子之痛,终日怏怏不乐,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听孟不凡斩钉截铁地断言她还能再有子嗣,他打心里松了口气。
“太医署那些庸医的话不可尽信,”周承治面向曹慧心道,“仙师都说你是多子之相,大可放宽心了。”
孟不凡治好了他的陈年痼疾,他对孟不凡的话深信不疑。
然曹慧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她淡淡笑着,一双细眉淡如云烟,笼着不明心事。
俄顷,似是在不甘中妥协。
她叹说,天意如此吧。
……
是夜,靖王府。
周濂从书房出来,就见孟不凡立在月色下,身上挂一件宽松黑绸寝袍,长发半披,负手望月,拖出一道孤独又忧伤的长影。
夜风拂过,衣角摆动,不胜悲凉。
周濂轻叹一声,踱步上前。
细微跫音在静夜中漾出涟漪,黑袍男子闻声半回首,月光给他英挺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光,黑曜石般的眸子瞥来。
目光相触,两厢无言。
自京关醉酒那夜后,两人便陷入了一场微妙的冷战,碰面眼神打个招呼,再无半句话。
以往闹别扭都是孟不凡破冰,这次周濂竟先开口打破沉默:“怎么还没睡。”
孟不凡把脸转回去,默了片刻,道:“我今日入宫了。”
周濂“嗯”了一声,细想下来,孟不凡用晚膳时就有些闷闷不乐。
以前孟不凡入宫回来,都会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讲述与他听,今日却没有,饭桌上心不在焉的,吃得也比平日少,连额前那撮百折不挠永远傲然挺立的呆毛都蔫了。
难道宫里那两位发难他了?
“如何?”周濂问。
“见了皇上皇后。”
“嗯。”
“他们问我皇后还能不能有孩子。”
“嗯。”
“我说能。”
“嗯。”
周濂句句有回应。
孟不凡深深吸口气,长长吐出,继续道:“你父皇赐了我一座宅子,让我搬出靖王府。”
不同于先前皇帝一拍脑门给的回春仙师使职,他现在是朝廷正儿八经的从四品职事官,跟亲王来往过密都有结党之嫌,寄居王府就更不合规矩了。
周濂点了点头,说:“我原想忙完这阵子亲自帮你挑一座宅邸,如今倒是省事了。”
孟不凡转过身面向周濂,眼里蓄满了即将分别的不舍,他仰头望向空中玉盘,轻叹道:“这满庭月色,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这是什么话,人搬家又不是脑袋搬家,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他难得伤春悲秋,周濂不好扫兴,温声宽慰道:“月有阴晴圆缺,庭有四时枯荣,但月和庭会一直在,随时供你观赏。”
“你呢?”孟不凡眼皮耷拉着,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你会一直在吗?”
周濂在这般目光注视下,心仿佛化成一泓暖水,在月色下泛着柔光,动容道:“我与你同声共气亲如一体,自是要长久相伴。”
孟不凡嘴角染上笑意,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控诉道:“这些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我以为你要跟我割袍断义了,无时无刻不在伤心。”
嗓音都有些哽咽,听着是真伤心了。
周濂抬手轻轻拍了拍孟不凡后背,深陷自责之中。
孟不凡的脸在他颈窝拱了拱,温热的唇贴着肌肤慢慢往上蹭到耳根,不知不觉蹭到唇角,周濂仰头往后躲了躲,对上一双深受伤害的眸子,一下僵住。
那双会说话的墨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是在问:分别在即,你还要拒绝我吗?
月下,两道长影再次纠缠。
从庭院到卧房床榻,磕磕碰碰,呼吸乱了,衣带也散了。
周濂跪坐榻前,衣襟松松垮垮挂在臂弯处,埋首在孟不凡两腿之间,青涩笨拙地吐故纳新。
孟不凡呼吸粗重,布满薄茧的手掌覆在周濂颈弯,拇指指腹摩挲着锁骨上方那颗朱红小痣。
“濂儿……看看我,”孟不凡嗓音沙哑,带着点喘,“你看看我。”
周濂仰起头,唇瓣红润,一双眼睛被激得红通通的,氤氲着水雾般,潮湿又迷茫地望着孟不凡。
无意中展露的“教君肆意怜”之态,勾出的欲是复杂的,柔情与邪恶交织,想把心肝都掏给他,又想翻来覆去地折磨他,想看他笑生双靥,想看他梨花带雨。
孟不凡眸色沉得吓人,拇指轻柔擦去周濂嘴角的水渍,忽然猛地将人推翻在地!
周濂没防备,摔得半趴在地面,两条长腿蜷缩着,肩背半露,不知所措地回首望着孟不凡。
啧啧,好委屈,好可怜。
孟不凡恶狠狠扑了过去。
……
月色淡去,云收雨歇。
周濂累得手指头都不愿动弹,孟不凡打了盆温水给他擦洗妥当,换了件干净的里衣,给自己也擦了擦,大夏天的也懒得穿衣衫,光着膀子躺周濂边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拨弄着周濂胸前一绺青丝,满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唤他。
唤了两声,周濂阖着眼,懒懒应了一声。
“我要是搬走了,你会想我么?”孟不凡问。
他事后总喜欢缠着人说些黏黏糊糊的话,周濂一如往常地装聋作哑,被孟不凡不依不饶轻推了几下后,才鼻间出个声。
很是敷衍,但孟不凡也不在意,拨弄发丝的手指稍顿,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所以吧……我就跟皇上说炼丹炉不能贸然移动,否则丹药就不灵了,皇上慎重考虑后,特准我暂时寄居靖王府。”
周濂倏然睁开眼。
孟不凡忙按住周濂的胳膊,“别激动,我也舍不得你,我愿意一直住在靖王府。”
即便浑身骨头像要散架一般,周濂仍旧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拨开孟不凡的手,挣扎着坐起身往外爬。
孟不凡圈着他腰,装傻充愣,“起来做什么,想喝水我去给你倒。”
周濂完全不想看他这副可恶嘴脸,挣脱他的手臂,宛如身负重伤的战士,凭着一腔孤勇匍匐前行,艰难爬向目的地,誓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历经千拦万阻,终于爬到床外侧,顺着床沿滑滚到地上,靠床瘫坐着,他目光扫视屋内,像是在找什么物件。
“在找什么,我去找。”孟不凡下了床,半蹲在周濂身边,“地上凉,上榻躺着好不好?”
周濂看也不看他,目光扫了一圈,没寻着趁手的家伙,撑着地面的手碰到一只缎面云头鞋,抓在手里。
“大半夜的玩鞋做什么,上榻睡觉吧。”孟不凡抬手要去抢他手里的鞋。
周濂扭身躲开,抡起鞋,牟足了劲照孟不凡脸上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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