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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彻底热闹起来。在一块呆了几个月,分别时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剧组的所有人都笑闹着怀念这段时间,也约定未来要如何如何。
礼节性的敬酒早已结束,此刻是为过去的辛劳和未来的憧憬而举杯。
陆灵曼和小蔡结伴去找其他相识的好友。姚今累了,决定回座位歇歇。
刚转身,目光如飞鸟越过重山,最后栖息在贺天叙身上。
宴会厅里无数人走动。所有人都在交谈,热络无比。
唯有贺天叙身边空荡荡的。
贺天叙仍坐在位置上,垂眸盯着剔透的玻璃酒杯,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寂然裹挟。
姚今心中微动。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走到了对方的身边。
眼前人一句话没说,只微微侧头,仰面去望姚今。抬眸看过来时,灯光降落在他瞳孔里。那双眼含情带笑,如钻石般璀璨无比。
钻石里,映满姚今的身影。
还清清楚楚地映出贺天叙起伏的心绪。
惊喜、愉悦,以及些许微不可察的委屈和郁闷在姚今面前一览无余。
这般情态落入姚今眼中,化作一个奇异的念头。
贺天叙……
仿佛,等她很久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如石子般砸进姚今原本平静的心湖。圈圈涟漪泛起,扰得她心乱。
她下意识地扫过全场。
这么多人,怎么会是在等她……
姚今垂下眼眸。对上贺天叙亮晶晶的眼,她不着痕迹地错开些许。
贺天叙身边的位置早已经没人坐了,此刻被姚今短暂地使用。
两人座位紧挨着,彼此间膝盖小腿相距极近,仿佛下一秒就会触碰到。
姚今为贺天叙倒上点酒,举杯相碰。方才席间都是场面话,现在单独地致谢,姚今可是真心实意的。
听完姚今的话,贺天叙雀跃的心倏忽冷寂下来。长睫颤颤,敛去眸中多余的情绪。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再醇香的酒液也只让贺天叙尝到苦辣的滋味。
趁姚今放下酒杯时,贺天叙从桌上拿过一瓶椰汁递给她。
姚今笑了笑,接过喝下一口。
见眼前人神情郁郁,姚今轻声问:“天叙哥怎么好像兴致不高啊?是不是舍不得?”
姚今知道《浮华》是贺天叙的心血之作。
贺天叙倾注时间与精力,一点点塑造出书中世界,又一点点将其变成可视的现实。
这段时间里,贺天叙对这部剧下的功夫,不比任何人少。杀青,意味着结束。心生不舍与怅然,自然是人之常情。
舍不得吗?这是当然。
贺天叙对上姚今含笑的眼,心中却愈发苦涩。从今往后,他和姚今的来往只会越来越少。
一年能见到多少次?
姚今会对这段时间的点滴有印象吗?
还会记得……
和他相处的细节吗?
这些答案,贺天叙都不敢想。
他知道自己可以找尽各种理由,硬生生挤入姚今的生活。可贺天叙更知道,这只是平白惹人生厌的打扰。
灯影落在眸中,形成浮动的暗光。贺天叙凝视姚今:“是啊……”
“我舍不得。”
语调轻软低缓,似静夜的月光轻轻抚弄小提琴的琴弦。
姚今没听出来话中蕴藉着别的意味。她只当贺天叙是真的舍不得这部剧。
毕竟贺天叙是天天跟文字打交道的人,自然心思比旁人更细腻敏感。临杀青结束时心生哀情,姚今觉得这也是太正常不过了。
贺天叙对这部剧的舍不得,是看孩子长大的舍不得吧?照理说,应该是欣慰更甚才对。
可贺天叙眼中的哀意,又是那样明显。
姚今觉得奇怪。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耳畔骤然响起贺天叙先前刚说过的话,姚今心里陡然生出一念。
姚今坐得离贺天叙愈近,目光灼灼似星,诚恳而真切。
“贺编说《浮华》没有遗憾了。那……”
“你呢?”
贺天叙心里那座摇摇欲坠的山,在姚今只言片语的拨弄下轰然崩颓。
乱石遍地,狼藉不堪。
对上姚今的视线,他微动嘴唇,像是被蛊惑般难以自持,险些要把自己心中翻涌的情思抖落得一干二净。
“我……”
贺天叙还没说出口,却见小蔡匆匆过来,把姚今喊走了。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以回应姚今含着歉疚的笑。贺天叙目送她走入人群,把那些已经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张开攥紧的手,茫然地盯着手心里被压出来的指痕,贺天叙后知后觉地察出些许疼意。
心思乱糟糟的,似野草似线团。贺天叙懒得理清,也不可能为外人道,索性一把火烧个干净。
酒液安稳地卧在醒酒器里,暗红如缎,在灯光下泛着华美的光。
这是贺天叙选中的火。
眼前的酒杯被一次次倒上酒,再一次次顺着贺天叙的喉咙滑入胃中,像是簇火星,被不断地添加柴薪,最终烧起足以麻痹理智的烈火。
思绪混乱,总是断续,恍若被燎断的棉线。可贺天叙仍坚持从记忆里翻找出那些和姚今的细碎往事。
记忆被酒精搅得颠三倒四。贺天叙一会记起姚今把仓鼠玩偶递来的笑颜,一会又想起姚今因为怀念母亲而红了眼的模样……
或喜或悲,他脑海里已被姚今的身影占据得满满当当。
偶有人来敬酒,贺天叙没拒绝,悉数饮下杯中酒。待人离开后,他坐回原位,再用目光去寻姚今。可眼前的人影晃得让人觉得恍惚,贺天叙根本看不清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开始后悔喝了那么多酒。晕眩和头疼不说,现在连想再看清一眼姚今都困难。
贺天叙心中更加落寞。没等宴会结束,他便提前离席了。
站在酒店房门前,贺天叙从口袋里拿出房卡,不小心掉在地上。他正要扶墙蹲下,身旁却伸来只玉白修长的手,先一步拾起房卡。
那只手把房卡递到贺天叙面前。
贺天叙接过卡,慢慢抬眸看去。
他眨了眨眼,才敢确定眼前人是姚今。
“天叙哥,你没事吧?”姚今见对方身形微晃,眼神迷蒙,有点放心不下。
贺天叙下意识地摇头回应,却把自己的头摇得更晕了。他微微蹙眉,抬手轻按太阳穴。
见状,姚今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担忧。她扶着贺天叙进房。
贺天叙坐在床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姚今。抬手接过姚今递来的水,他慢慢地啜饮一小口。眼珠子却还是一错不错地黏在姚今的身上。
感觉贺天叙没什么大事,时间也不早了,姚今准备离开回自己房间。
可她刚抬腿欲走,手腕便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顺着劲瘦的手臂线条往上,同贺天叙四目相对。
对方眸色沉沉,满眼都是她。
“怎么了?”姚今停下脚步,轻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贺天叙不说话,只默默地盯着她。
姚今缓缓道:“我得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赶飞机呢!”
话音刚落,姚今便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攥得更紧了。
她再看向贺天叙,对方眼中已泛起水雾。
姚今轻轻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扯动,只好开口:“你弄疼我了。”
贺天叙松了手上的力道,虚虚地用手指拢着,却还是没放手。
看着姚今手腕上明晃晃的指痕,歉疚和慌乱涌上贺天叙的心头。
他垂下头,闷闷地道歉:“对不起。”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姚今走近,站在贺天叙身前,有些不确定地询问。
贺天叙的眼圈渐渐红了:“对不起……姚今。”
醺然的酒意、亲口听姚今说明天要离开的惶急,一下子冲昏了贺天叙本就不甚清醒的头脑。
酒精模糊了那条界限,也模糊了贺天叙的神思。
心上人就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眼前,这仿佛给了贺天叙一种错觉,让他以为只要自己开口,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手心里传来姚今肌肤的温热,烧得贺天叙的心尖愈发烫。
贺天叙抿唇,突然觉得干渴起来。
他的眼神是那样炽热,带着贪恋一点点描摹姚今的眉眼。可他的声音又是那样的轻缓,恍若散于空中的蒲公英,只要一阵清风就能吹散。
“我喜欢你。我……”
贺天叙仰面对上姚今的视线,眼眸里盛满渴求。他牵着对方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忍不住轻蹭,像是讨宠的小动物。
“想要留在你身边。”
贺天叙紧紧地盯着姚今的神情,妄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自己被应允的一丝希望。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热意席卷全身,连耳根和脖颈泛都起微红。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变得这么大胆,居然把藏了这么久的心思尽数坦白。
也许是酒精、也许是贪恋,让贺天叙无法再克制自己,撕开伪装,把自己的妄念和阴私的占有欲暴露在姚今面前。
姚今没懂贺天叙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明明对方喜欢的一直是陆灵曼。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或者是贺天叙认错人、说错话。
可现在发生的一切都那样真实。
掌心与指尖都传来温热的触感,姚今注视着贺天叙,看见了对方细腻肌肤上被酒意烧出的眼尾一抹湿红,自然也看清了对方眸中明晃晃的爱恋与惶惶。
贺天叙剖白心意时是盯着姚今的。他的眼珠黑沉,被昏黄的光影照耀得如同黑曜石般熠熠。姚今几乎要对方眼中那浓烈翻涌的情绪摄到,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像是被烫到,姚今匆匆错开眼。
可飘忽的目光定在自己手腕上。姚今又看见那颗跃动不止的红心。
像极贺天叙的真心,炽热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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