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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墨翊应该没慌。
或者说,其实他也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表情,没办法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满头冷汗抑或镇定自若。
他开始怀念自己对着镜子练表情的时候,希望面前能够出现一面镜子——能够看到自己的脸,或许就能够藏住脱缰之马一样的心思。
“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呀,”他刻意把自己声音放柔和,“我只知道黑天鹅夫妇在这里,就向他们求助了……你还见过另外一只?”
“唔。”洪白雁本来没察觉什么,现在反而从墨翊不太自然的语调里面品出一点不寻常,“他一直神神叨叨的,不用管。”
墨翊沉默了一下,洪白雁挑挑眉,探寻地看他的眼睛:“怎么了?”
墨翊不太客气地掐住洪白雁的嘴巴,把他的脑袋直接掰到一边去不让他看:“走吧。”
“诶,你等等!”洪白雁把身躯挪过去,压住他的裤腿,“还有些话,我想在这里说了,横竖这附近现在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首先,”他一上来就丢了个重磅炸弹,“我怀疑这只被赵子归饲养过的猫,已经开了灵智。”
他把动保对于流浪猫的管理守则和谢丹芸的猜测都说了一遍:“按你在论坛上看到的,这只猫起码失踪了一个月以上。”
“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它没有被任何其他人目击过,没有离开过这个极难获取食物的区域,我认为这只能是出于对人类极致的不信任和足够灵活的头脑……你我也知道,作为动物的思考方式和现在的完全不同。”
“现在和之前的情况不一样了,我不认为赵子归会放弃把猫找出来,我们只能在他之前说服并找到这只猫……”洪白雁慢慢思考着。
“用人形出现在这里太不方便,我将以大鹅形态巡逻!”他最后宣布。
墨翊笑了笑,接话:“那我去和叶师傅汇报。”
洪白雁还咽下了两个问题,当晚他也罕见地没有去蹭墨翊宿舍的床,而是回了自己宿舍睡。
“洪哥!”齐颂欣喜地招呼他,“怎么今天回来住了,你床都落灰了。”
“我天天在外面睡湖里。”洪白雁信口开河地说了句实话,把自己的床擦干净,盘腿坐了上去。
他和齐颂聊了几句作业,发觉对方也没做,遂安心地躺下了。
他盯着熟悉的天花板,眼前似乎又出现墨翊那个眼神躲闪的表情——他为什么是那个表情?
他和那只黑天鹅有仇?他看到了那只黑天鹅但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隐瞒?还是说……
他想起自己下一句话就是“他一直神神叨叨的”。
于是,洪白雁决定强迫自己去忽略那个可能性。
洪白雁翻了个身,耳中充斥着齐颂的键盘声,他伴随着那机关枪一样的躁动,很不安宁地去回想另一件事。
如果杜旗真的和韩汝听的死有关……那该怎么办?
他考过人类社会的法规,知道依靠律法衡量人对人的影响如登天之难,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叩问本心,却最不甘心什么也不做。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现在他却想隔着时间的薄雾去理解曾经的朋友,理解人类的痛苦。
他把头埋进被子,试图回忆被阳光晒过的羽毛味,心跳和嘈杂的键盘声同频,不知不觉之间坠入梦境。
“所以,”墨翊撑着桌子,试图将叶鸣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难道连普通人类能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不了吗?”
叶鸣往后缩了缩,钻出他的阴影之外,使得墨翊拼命为自己撑气势的样子更像无用功:“普通人类打人和你打人一个劲吗?你用原型扑腾一下翅膀都能挥出脑震荡。”
“我们又不是想要打人……”墨翊负隅顽抗。
“那你想怎么样呢。”叶鸣无奈,“无论是你刚才所说的赵子归的事还是教授的事,交给这个学校的领导都未必会处理,我要越俎代庖的话只能往上报告三级之后等通知。”
“我可不希望你长成只会诉诸暴力的大头鹅,这不就和灵智未开一个样吗。”
墨翊生闷气:“你就很聪明吗?上周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湖边蹲了一个小时没抓上来鱼。”
叶鸣微微一笑:“你只看到这么多。”
他老神在在地摇了摇手里的保温杯,递出去叫墨翊看里面遨游的小鱼:“而这,是我的智慧。”
墨翊:……
叶鸣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悠闲地把他的智慧也嗦了几条走:“不懂就算了,你的鹅生经验还不够,你自己思考思考。”
墨翊没忍住:“你的智慧味道怎么样?”
于是他被叶鸣赶了出去。
叶鸣其实没有把话说死,墨翊知道他希望他们自己能够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顺自己的心去处理该受到惩罚的人,而尽量不触碰那些定死的法规。
可墨翊还是无从下手,他费劲心思去融入身边由人类组成的环境,没有学过怎么用淬毒的话语去伤害某人,更学不会含着报复的心理去谋划算计……或许他确实还不够成熟。
他悄悄地化为原型,漆黑的羽毛融进夜色里,像树枝投下的一道摇曳的影子。
他的妹妹一家仍在窝里缩着,只露出一对警惕的眼睛——父母在轮流守夜,谨防那只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的流浪猫被饿得太久猫急跳墙。
“你好。”墨翊在妹妹身边坐下,在芦苇杆上蹭了半身泥泞,却丝毫不在意。他试图在属于黑天鹅的眼睛中寻找理解,自然是徒劳无功。
好半天,他才艰难地挤出下半句话:“你还记得……我们的父母吗?”
妹妹并没有回答他。
墨翊垂下眼,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他只是突然觉得力不从心。
也许他开了灵智,辗转多年,想要获得的只是妹妹一直拥有的东西。
那种独一无二的,只出于本能的爱。
他展开翅膀,将自己包裹住,在安静的晚风里睡下了,在闭上眼后,他试图回想缩在父母背上的那几个清晨,阳光如何短暂灼烧过他的背脊。
之后的一周,洪白雁开始高强度在封锁区附近巡逻,考虑到对方很有可能识得人言,为了表明来意,他还会在深夜对着树林朗读备好的小抄。
“您好,不知名的野猫同志,”洪白雁对着幽深的树林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有点像傻逼,“本着和谐友爱的基本原则,本人谨代表妖管所在充分了解了您当下所处的境况的前提下,提出以下倡议……”
湖边的黑天鹅抖抖翅膀,困惑地投来一眼,洪白雁硬着头皮读下去,对着只有风声的小树林自娱自乐大半宿。
“还好没有其他观众,”第二天他在课上偷偷对着墨翊长吁短叹,“来来回回地做无用功真的太尴尬了。”
“那个时间谁会去小树林呀,”墨翊安慰他,“你可不是在做无用功,只要你坚持下去,那只流浪猫迟早会意识到这是只对着自己说的。”
“谢谢你哦,”洪白雁略显感动地对他说,“那我明天晚上的通识课准备逃掉了,你帮我听一下记个笔记吧。”
墨翊的笑容出现了片刻的游移。
当天晚上,洪白雁确认了四周没有正在闲逛的人类出没,便想着和黑天鹅们打个招呼,开始今晚的巡逻,没想他刚走到岸边,就被另一个身影截住了。
大黑很固执地把脑袋横在他面前,不让洪白雁过去,此时体型的差距便再清楚不过地显现出来——洪白雁怎么也没法绕开大黑,被他卡在不尴不尬的地方。
“我不是要去偷孩子!”洪白雁叼住对方的脖子,出于礼貌又不敢激怒他,于是只是轻手轻脚地扯了两下,没扯动。
洪白雁把现在半步都不挪的二愣子大黑和前几天对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的聪明黑天鹅一对比,实在觉得对方的智商波动很匪夷所思。
他想往另一个方向走,大黑又孜孜不倦过来跟上,洪白雁叹一口气,声音微弱地问他:“你听得懂话不?”
大黑装聋子。
“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要是听得懂人话就放过我吧,”洪白雁嘟囔,“这路这么多,咱们也不是非要走同一条。”
他特意停顿了一会儿,在黑暗的树林里与大黑四目相对,半天见大黑没有动作,才松了口气:“你要是听不懂就太好了!”
于是他扯开嗓子:“您好——”
最后他对着空气唠了一整晚,大黑一直安静地守在一边,只隔三差五梳理一下自己的羽毛,没漏过他的每一句废话,也没有插嘴。洪白雁最开始嫌他杵在那儿不自在,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
只是那点疑虑始终盘在心底,像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第二天他顶着俩黑眼圈,一来小组会议的教室就趴到墨翊旁边,气若游丝地:“我的笔记呢……”
墨翊带着温润的笑意,转身肘了一下齐颂,从容接过他上贡的笔记:“这儿呢。”
洪白雁对此压榨室友之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顶着齐颂幽怨的目光发出了快活的笑声,墨翊见他笑了也凑过来:“你没去也好,昨天那老师见什么都拿他儿子举例,课听到一半,我们快把他家谱凑齐了。”
“哦对对对,”齐颂掺和,“我笔记上提炼的已经是精华中的精华了!”
洪白雁始终用余光注视着墨翊,听见这句才稍微松快点,伸了个懒腰:“是吗?他儿子多大?”
墨翊趁着葛素茵还没到场的时间,弯着眼睛,又和洪白雁压着声音聊昨晚老师说的情感八卦。
洪白雁注视了很久,忽而觉得他的眼睛像黑曜石,屏息凝神细细看很久,才能看见一抹温吞又浅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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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从这一章开始就是我原汁原味的0存稿更新速度了

俗称慢得要死(但我真不会坑的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