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鸟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钱圣夏刚下了课，在办公桌上整理课上孩子的课堂表现，晚上她要去一趟李景浩家里看瑶瑶。

　　“钱老师，下课忙吗？”

　　钱圣夏回过头，是于老师，埋下头继续赶手中的教案。
　　“有点事情，一下课就走了。有什么事情吗？”

　　“哦，没事。”于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

　　但这一耳的愁云听起来也不像小事，钱圣夏写下最后两行记录，盖上笔冒收工转身：
　　“说吧，出什么事了？”

　　“是有点事情。你就当一个八卦听听。”
　　“行。”

　　于老师把摇椅蹬了过来，弓身靠在钱圣夏座位前，刚想说话，两人就听到了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

　　无他，八卦暂停。

　　“进。”
　　钱圣夏和于老师同时回头，是钱圣夏带的实习生，小江。

　　于老师往后退了退，做了个口型：一会说。

　　钱圣夏点点头。
　　她看着小江，这个乐观上进的女孩子，她一直印象良好，“小江，你下周还来吗？”

　　“钱老师，我们下周不来了。我今天就是来跟你道别的。”

　　钱圣夏“啊”了一声，撇撇嘴，“这样啊，那我不就是失去一个得力干将了吗。”

　　“小江确实很努力。”于老师也补了一句。

　　小江说了声谢谢。
　　她们本来就是在这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实习，现下小江刚完成录课记录，她们学校也寄过来了实习材料。

　　今天之后，确实要结束了。

　　小江一笑，“我过来，谢谢钱老师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说完她跑上前，眼睛不敢直视钱圣夏，闹得钱圣夏心莫名一跳，直到看到她藏在背后的棕色纸袋。

　　钱圣夏眉眼一弯，指了指纸袋，“这是给我的吗？”

　　“嗯！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小江说，“有我给老师写的贺卡，一盒润喉糖……还有我给汤圆的小礼物，前两天没寄到。”

　　“还有汤圆的份呀？”

　　小江用力点头，“有的！汤圆很可爱，我给他买的是一个小环，可以套在手上。他喜欢这种，也叫得出它的名字。”

　　“……莫比乌斯环？”

　　“对，汤圆说这个叫莫比乌斯环。”小江笑着说，“说实话我之前也只是听过而已。”

　　钱圣夏颔首。
　　她想到两个月之前，汤圆就对“8”的形状很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这甚至是他的强化物。
　　不过虽然他酷爱画“8”，但却不理解其中意思。

　　等真到了数字“8”，汤圆便是瞪大眼睛瞧着，就又不会了。

　　但那个时候钱圣夏跟家长沟通的时候，对方没有get到她的意思。直到前段时间偶然钱圣夏和家长聊起来，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钱圣夏砸唇，细细回忆道：“我想起来了。汤圆他爸爸是开电影院的，经常会给他放电影，他最喜欢的一门电影就是关于循环的。叫什么来着……我好像有点忘记了。”

　　小江笑了，恍然大悟地挠挠脑袋，“哦，那汤圆喜欢这个，是因为他记住了这个形状对吗？”

　　钱圣夏微笑着看着她，“是，你看得很仔细。”

　　不过，钱圣夏歪着头思考，她跟李景浩再相遇的那个晚上，抓伤他时不小心露出来的锁骨……
　　李景浩的锁骨也有一个印记。

　　这跟汤圆喜欢的那部讲“循环”的电影有关系吗？

　　还没等钱圣夏琢磨出味来，一阵喊声就从办公室门外传来。
　　“江语琪，你在哪！”

　　小江扭头看向门外，应了一声，然后迅速转了回来看着她。估计是她的朋友。

　　钱圣夏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说：“小江啊，再见呀。”

　　小江双手合十，身体前倾，再站起来时，那张年轻的脸蛋洋溢着幸福、喜悦，和钱圣夏所能设想到的她美好的未来。

　　“嗯……再见，钱老师！”她又看向一旁的于老师，“于老师再见。”

　　小江走后，钱圣夏好奇德打开纸袋，她先看的是贺卡。里面只有一句话：
　　祝您成为最幸福的康复师！

　　于老师也看到了，眼睛蒙上一层泪花，她向来感性，便心生感慨：“当老师的，最后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能够让学生喜欢，能够被别人发现我们喜爱学生。”

　　钱圣夏轻轻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点，我不是很认同。”钱圣夏说，“我觉得，只要我真心喜欢她们就好了。”

　　“你还真是一门心思扑在她们身上。”
　　“因为我知道，我喜欢。”

　　于老师的表情一瞬间愣住了，钱圣夏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认真，她双手放在腿上，眼睛便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是真心喜欢这份职业的。

　　于老师摇摇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知道我们机构资金链断了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前段时间人事部的老师就跟我提了工资要减少，按照现在的趋势，只会更少吧。”

　　“特殊教育，现在已经不景气了。”于老师下了个结论。

　　钱圣夏低头笑了出来，“我中考的时候，身边还有很多人报考学前，说幼师以后也是老师，有寒暑假。但你看，现在学前不景气，特教其实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但我还想说，我并不完全认同。”钱圣夏抬起眼，那双漂亮张扬的眼睛静静地落在某处，“人的一生，不过是幼年到衰老的过程。
　　“既然有特殊孩子，也会有特殊老人。我之前去过残疾人联合会，不仅是特殊孩子，他们同样需要帮助，且程度和孩子差不了多少。”

　　于老师说：“你能这么想当然很好。”

　　钱圣夏把教案定好，拍图打包发给督导，手机上回复了家长的几条消息。

　　于老师透过一个小盆栽看到她的后脑勺不断地移动着，她笑了笑，然后在手机回复人事部的老师。
　　【还是尽量给小钱留下明年的合同吧，她真的很好。】

　　然而，消息石沉大海。

　　于老师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钱圣夏听到了她的响声，忙不迭地给她送温暖，“少叹气，少叹气！”

　　于老师躺在椅子上，笑道：“好好好。”

　　*

　　“今天辛苦你了。”

　　李景浩今晚下厨，给钱圣夏和瑶瑶做晚饭。番茄蛋汤，土豆炖牛肉，还有一道糖醋排骨。

　　钱圣夏说：“哪辛苦，瑶瑶自己也很厉害，进步神速。”

　　李景浩哦了声，端着糖醋排骨走到她身边，炖的刚好排骨上撒了一圈漂亮的白芝麻，糖浆和肉香混合在一起。
　　不等李景浩说话，钱圣夏已拾起筷子跃跃欲试了。

　　看着钱圣夏明明馋得眼里只有菜了，李景浩不由得嘴角一勾，笑着说：“不用等我，直接吃吧。”
　　“这我怎么好意思？”

　　但等李景浩脱下围裙，回到桌边的时候，瑶瑶的面前已堆了个小山的骨头，钱圣夏的比瑶瑶整整高了一倍。

　　李景浩说：“好意思吗？”
　　“特别好意思。”钱圣夏嘴巴里还塞着一整块排骨。

　　李景浩突然想到什么，他坏笑道：“钱老师，这就是我的课时费了。”

　　钱圣夏只觉得李景浩此刻蔫坏蔫坏的。
　　“哎，你这样我就要收费了。我跟你说我的课时费……”

　　李景浩作双手抱头的姿势蹭到她身前的位置，“好好好，是我错了，钱圣夏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这一回，好不好？”

　　钱圣夏哼哼，“好。”

　　这样说完，李景浩却坐在那也没有走的意思。钱圣夏说：“你的碗筷不是放在那里了吗？”

　　李景浩眼睛微颤，“昂，对。”

　　“难不成想我喂你啊？”

　　李景浩已扒了自己的碗上来，他笑着看钱圣夏，小声地“嗯”了一下。

　　钱圣夏却没有听到。

　　吃完饭松瑶瑶回到卧室撕纸，两个人在客厅坐着散饱。

　　“我真是饱了。”
　　“三斤的排骨全吃完了，不饱那还真是奇怪了。”

　　钱圣夏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太好吃了。”
　　“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两个人嬉笑了一阵，李景浩突然提到一个月前的翻译工作。
　　“对了，你明后天有没有事情？”

　　钱圣夏看了看课表，“明天下午好了，上午有两节早课。”

　　“行。”李景浩突然想到什么，“明天上午我没什么事情，我等你，我们再一起去？”

　　钱圣夏做事只求利落，既然李景浩来接自己，就不用大热天花十几分钟走去地铁站了。
　　她点头，“行，可以的。”

　　不过钱圣夏的一抹坏心眼还留在嘴角，李景浩盯着她，总觉得她心里憋着一股坏，只是还没使出来。

　　“你想做什么？”他问到。
　　钱圣夏啊了一声，“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啊？想到一个有趣的，不过我现在才不告诉你，明天告诉你。”

　　她又补充了一句：“绝对好玩。”

　　李景浩说：“你的好玩跟我的好玩，应该不太一样。”

　　“你有什么好玩的？”钱圣夏歪头头，“再说了，怎么不好意思。”

　　“我指的是对我来说，”李景浩从沙发上站起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钱圣夏扬起手上的拳头，趁他背对着还没转过来的时候，向他的方向偷偷挥舞着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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