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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骗
自从除夕那晚与父母不欢而散之后,江可卿与家里的联系少了许多。她偶尔会接到母亲的电话,但话题总是绕不开“江玉文最近工作不顺利”“家里开销”大之类的暗示,江可卿虽然心知肚明,却还是每月固定转一笔生活费给父母,这是给父母的赡养费,虽然最后父母大概率全给江玉文了,这只是江可卿尽作为女儿的义务,毕竟父母供自己上了大学,毕竟父母还是抚养自己到成年了。
时知意对此心照不宣,她知道自己不好干涉江阿姨家里的事情,她见过好多次江可卿挂断电话后疲惫的眼神,江可卿从来不会向她抱怨家里的事情,负面情绪也总是自己默默承受,或许这是江可卿作为成年人的体面,但是知意总是关心江可卿的,关心她今天开心吗,也关心江可卿的身体,知意严重怀疑江可卿的胃病是长期情绪不好忍出来的,毕竟胃是情绪器官。江可卿心情不好,吃饭就很少,有时干脆不吃饭,或者因为工作吃饭不规律,一开始是江可卿关注知意的饮食习惯,后来变成了知意监督江可卿吃饭。
当然,知意的有效监控时间仅限周末,但知意已经下定决心要帮江可卿改掉吃饭不规律的坏习惯了。
“江阿姨,多少吃一些。”知意把煮好的面条端到江可卿面前,江可卿正修订教案,一直到中午,她都只喝了一杯咖啡。
“谢谢,但我不是很饿,你先放旁边,我等会忙完就吃。”江可卿还在敲击键盘,无暇顾及知意,知意听闻微微蹙眉。
“江阿姨,你不听话。”知意声音幽幽的传到江可卿耳边,“面再放会就坨了,不好吃了,凉了对胃不好。”
“嗯嗯。”江可卿显然还在忙,并未听进去,而是无意识应付。
“那我……只好喂你吃了。”知意突然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卷了一小口,送到江可卿嘴边。
江可卿这才从教案中回过神,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面条,愣了一下:“知意你……”
“啊——”知意故意拉长声线,像哄小孩一样示意她张嘴,一脸期待与鼓励的神情望着她。
江可卿的耳尖染上一层薄红,她下意识拒绝,“我可以自己来。”
“那不行,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饭都冷了你都没吃。”知意顿了顿,声音染上客服的播音腔,“江女士,您已经在吃饭这件事上失去我的信任了。”
“我……”江可卿心虚了,不好反驳。
“你最好乖乖听话。”知意比了那个著名表情包的手势,邪魅一笑,虽然正经的脸达不到原版的效果,有些反差萌。
江可卿看着知意这副“威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知道知意在故意逗她,板着脸装凶的样子可爱得紧。
“好好好,我投降。”江可卿终于放下工作,无奈地张开嘴,任由知意将面条送入口中。温热的汤汁在舌尖化开,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
知意满意地看着咀嚼的样子,又卷起一筷子,“这才对嘛,好好吃饭才是硬道理。”顿了顿,坏笑一下,“看来江阿姨不是不喜欢吃饭,是喜欢我喂你吃饭,对吧?”
江可卿正含着面条,闻言差点呛到,知意体贴地轻拍她的后背,江可卿嘴里含着面条不好说话,于是知意接着补充,“看来我说对了……怎么呛着了,吃饭不要分心哦。”
江可卿耳朵红透了,瞪了知意一眼,知意见状笑得更开朗了,江可卿咽下面条,腾出口说话,“没大没小,胡说八道,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筷子给我,我自己吃!”江可卿抿唇。
女人的面颊因热气染上一层绯色,唇瓣似樱桃一般饱满,勾住了知意的视线。
知意只是含笑看着,把筷子递给她,“要吃完哦。”
江可卿低头猛扒几口面,以表明自己会很快吃完,不用知意操心。热汤氤氲的雾气中,她抬眼瞥见知意得逞的笑容,心跳漏了一拍。
这孩子,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不过,江可卿吃着面,面里有嫩滑的肉丝,有浸满汤汁入味的蔬菜,酸辣口的底料很开胃,且仅仅达到江可卿爱吃的微辣,一切都很对她的胃口。
原来在自己彻底了解知意口味的同时,知意也早已拿捏了自己的胃口。
最后,江可卿喝了一口汤,顿时感觉全身都暖起来,放下碗,里面连汤汁都所剩无几了。
知意满意地笑笑,“江阿姨今天好乖,都吃完了,想要什么奖励?”
江可卿优雅地用纸巾擦完嘴,抬眼看向一脸得意的知意。
“奖励?”她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好啊。”
她突然伸手,挠知意的腰,痒的知意直求饶:“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敢了……”
“这就是奖励——让你知道谁才是监护人。”
江可卿松开手,盯着知意眼角笑出的泪花,江可卿感觉心情大好,先前的郁闷早就一扫而空了。
“那你接着忙,小店收工了。”知意笑嘻嘻地把碗拿走。
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时,江可卿正准备下班离开办公室了,她微微蹙眉——母亲很少在这个时间打电话。
“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急促的声音,背景嘈杂,隐约有广播声:“可卿……玉文出事了?”
“妈,你先别慌,出什么事了?”
“急性阑尾炎穿孔,现在在市中心医院,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陈婉君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术费还差八万,我们手头不够,你能不能……”
江可卿立即起身,抓起外套:“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不用不用!”陈婉君急忙打断,“医院这边我和你爸在就行,你直接转账吧,账号我发你微信,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可,江可卿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手指微微发抖,八万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是她和知意这学期的学费、房租和生活费。
江可卿和江玉文向来不对付,关系疏远,但江可卿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无钱看病,生死攸关的事情不能耽误。
她立即登陆手机银行,取了好几个银行卡的存款,以至于系统都显示注意诈骗,深吸一口气,她还是把钱转了过去。
汇款完成后,她立即给母亲发了消息“钱收到了吗?”
没有回复。
肯定是太忙了,手术完成后我再问问。
江可卿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到家,等了大概三个小时,又发了一条消息:“手术顺利吗?”
许久才有回复:很顺利。
江可卿还是不放心,打电话过去,许久才接通:“手术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母亲的声音吞吞吐吐地,似乎在掩盖什么,证实了江可卿不好的猜测。“很好……很好。”
“在哪个医院做的手术?”
那边只有嘈杂的信号声,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中心医院。”
江可卿立即打车赶往中心医院,一路上心跳如雷。
被骗了。
母亲居然为了江玉文骗我,江可卿想起过年回家时,母亲还打包好饺子让她带回家,现在感觉特别可笑。
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我真蠢。
急诊台的护士听完她的描述,疑惑地翻看记录:“今天没有叫江玉文的患者啊。”
江可卿只是愣了一会,便行尸走肉般走出医院。
其实在路上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现在护士击破了她最后的幻想,她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如释重负。
原来真的什么都没有变。
江可卿走出医院,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在医院外的花坛旁边站了一会,坐在医院外的椅子上,现在已经很晚了,医院门口却还是人来人往。
有急诊的患者被救护车送过来,家属们焦急地跟随着推车,关切地询问情况;病房里,医护工作者们在竭力抢救;病房外,有家属在双手合十祈祷家人平安,神情虔诚。
江可卿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感觉自己没脸见知意,如果是知意,一定很快就看出是骗局吧,她想起每次和江家打电话时,知意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表情。
接近九点,天色已晚,开始降温了,江可卿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她一向很怕冷,来医院时过于焦急忘记穿外套了。
江可卿觉得自己真可悲,她怕回家,害怕告诉知意自己被骗的事实,害怕知意对她失望,也害怕知意露出心疼的表情。
知意快下晚自习了。
江可卿这样想着,就接到了知意的电话。
“今天学校门口在卖糖炒栗子,我买了一袋,现在还是热的,我尝了一口,很甜,回家我们一起吃。”知意语调上扬,很高兴的样子,知意似乎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给她打电话了,四周还有同学们讲话打闹的声音。
“好甜哦。”沈厌离和林晨异口同声地打趣着知意。
然后知意听见了江可卿隐忍的啜泣声,停下脚步,旁边的小伙伴也愣住了,知意声音关切,“江阿姨?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不起……知意,真的对不起。”江可卿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母亲……骗我。”
“你现在在哪里,在家吗?”
“生活费和学费都被骗了,他们……骗我要做手术……我……”江可卿视线模糊了,掩面痛哭。
其实本来不想哭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知意的声音就很委屈,或许只是因为知意的关心。
“地址发我,我现在就过来,等我。”
没过多久,知意就飞奔到中心医院门口,看见了长椅上熟悉的身影,知意快步走了过去。
平时端庄的女人穿得很单薄,正抱着头蜷缩在椅子上啜泣,微微颤抖着,很无助。
“冷不冷?”知意把外套脱下来裹着江可卿,外套上还残留着知意的体温,特别温暖。
“冷……”江可卿说出实话,知意抱住她,江可卿把头靠在知意肩上,知意听见江可卿微弱的啜泣声慢慢变大,好像要把二十多年的委屈都哭完。
“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知意感觉江可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轻轻摸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温柔地安慰她“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等到江可卿哭得没力气了,知意蹲在江可卿的旁边,轻轻地给她擦眼泪,昏黄的路灯下,江可卿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知意,我是不很蠢,明明知道可能是骗局却还是上当了。”江可卿特别恨自己,咬着牙,“我简直是活该的‘扶弟魔’,是不是?自作自受。”
“不是,你干嘛因为别人的恶意责怪自己,你也不是什么‘扶弟魔’,他们是吸血鬼。”时知意捧着江可卿的脸,认真地说,“你很好,利用你心软欺骗你的才是混蛋。”
江可卿的心跳得很快,她看见自己印在知意的眼睛里,知意的眼神纯粹,击破了她的自我怀疑。
“可是你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有攒钱的,虽然江阿姨很可靠,但我也不能得寸进尺是不是?”知意接着说,“我之前打工攒得钱够这个学期了,我很会未雨绸缪的。”
江可卿看着靠谱的知意,知意温柔地对她说:“休息一会,我们就回家,刚才应该哭累了。”
江可卿确实哭到脱力了,有些腿软,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嗯。”
最后,知意扶着江可卿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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