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尸人

　　赵裳若眯起来眼眸，从老道的话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等等，你说什么？”

　　黄鼠狼皆被封印在了这座荒山之下？

　　那怎么可能府衙还会有黄鼠狼精出现作祟？

　　消失的黄同知究竟有什么秘密？

　　一时间脑海里涌现出这些问题，叫嚣着要吵碎人，老道要趁着夜色赶尸回去，但也不妨碍他继续说道。

　　“是啊，贫道很是清楚，不可能会有黄鼠狼作祟。”道士坦然走着，不用耳朵走路就是松快。

　　越过低垂的藤木，他支起弯下的腰，“算算日子，贫道住在山中已经七年久矣，”

　　“你们既知贫道乃是湘江人，通晓赶尸之术，却不知为何贫道会在此地恒居吧？”

　　“正是如此，还请您解惑。”

　　三人领着赶尸队伍走在前头，月色惨淡冷风拂面，这才得知有关黄鼠狼之事。

　　原来早在多年以前，久到是道士定居此处之前所发生。

　　那时候苏邺也算富饶，却苦于被黄鼠狼侵扰。那些黄鼠狼一只比一只精明，苏邺百姓们日夜提防，还是这家少了几只鸡，那家死了一笼鸽子。

　　苦于黄鼠狼之患，府衙曾命人扫除黄鼠狼，衙差们一个个的举着钉耙木棍等等武器围剿它们，奈何这群黄鼠狼生长于大山，再没有比它们还熟悉山中地形的了。一旦开展抓捕剿杀，它们便四散奔逃，最后累的衙差们气喘吁吁，黄鼠狼倒是没抓着几个。

　　就此打算不了了之，没想到转机恰好就在这时。

　　那年青云执事自青陵山归来小住，一听说此事，便主动提出为苏邺百姓以及府衙分忧解难。

　　“当初啊为了把这些黄鼠狼驱赶到一块，可是费了不少精力。”道士略有感慨，没想到一转眼已经十多年了。

　　“布下阵法、设下禁咒，苏邺便再也没有黄鼠狼作祟了。”

　　“前辈你如何知道这么详细？”赵裳若抬眸。

　　道士乐呵呵摇头，伸出一只手掌，细数起来，“这封印黄鼠狼的青云执事正是贫道之好友，亦是他建议我留居此地赶尸之故。”

　　“唉，自那次一别，他回了青陵山，我便日夜忙于苏邺各地赶尸，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道士说来不由慨叹。

　　听见这话，男女双双对视，赵裳若又问:“那怕是您还不知，青云执事几个月前早已仙去。”

　　女子的声音冰冷，道士听说，瞠目结舌，万分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虽不想承认，但赵裳若依旧点了点头，将自己与兰非英的来历以及这一路来的故事概述说与道士。

　　天明之际，一行人回到那间茅草庐，尸体全被道士暂时安置在一间空置房内，避光保存，等待夜色再度来临后驱赶离开。

　　·

　　话分两头，青陵山上，琉璃找来了逍遥客帮忙。哪怕他再不乐意，也不得不答应，毕竟这小姑娘可真够磨人，他这一把年纪不照着她说的做，只怕耳根不得清净。

　　琉璃神神秘秘，将人拉到了山上大雁塔后某个角落。

　　“你这是做什么？”逍遥客使劲挣开琉璃的手，很不舒服似的。

　　他上下打量，琉璃一身束腰宝色长裙，袖口一圈丝带与她发上的发带相得益彰，此刻正鬼鬼祟祟将手中的一只碗钵拿给他看。

　　“你不是说过要帮我？”

　　逍遥客若无其事点点头，“没错。”

　　“好，我不要你帮我其他的，我只要你把这个给陆睿吃下。”琉璃说着打开了那只碗钵，里头竟赫然是一只食指头一样大的蜈蚣！

　　“你这丫头想干什么？”饶是逍遥客也吃了一惊，这东西一看就奇毒无比啊！

　　“你别担心，我这是在帮他。这个东西是青陵山最毒的虫物，它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书上说以毒攻毒，蛊虫又何尝不是一种毒？想必用它来对付那陆睿身上的蛊虫也是可以的。”琉璃自信满满。

　　她请逍遥客前辈帮忙，正是因为那陆睿自从来到了青陵山，便一直闷在房里。她们不想让他出来，陆睿自己也碍于情面，于是便一直拘在房里。

　　她一个姑娘家，哪怕是想把这毒物送到陆睿身边她也没有办法。

　　“不成！”逍遥客一口否决，这怎么能行呢？她说的若是真有理，那这些蛊虫岂不是早就被人研究出了解药？

　　见对方不愿意帮她，琉璃差点咬碎银牙。她东西都拿来了，若是被后山的人发现，她可是免不了一顿条律。

　　强行将那碗钵塞到逍遥客手上。琉璃威逼道:“你若是不同意，那我现在就大声叫喊，说你偷了青陵山的毒物，还潜入了后山！”

　　后山的确是戒律森严没错，可倒也不是任何人都禁止前往的，但像逍遥客这样的客人私自闯入后山，则有失风度和礼貌，传出去，丢的不仅是他自个儿的面，还有他身后门派的颜面。

　　听见这话，逍遥客顿时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头皮发麻。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惹上这样的事呢？自己躺在那石像后面休息多好！

　　“答不答应？嗯？”琉璃握紧拳头紧张兮兮瞪他。

　　好！他答应就是！大不了陆睿吃出了问题，他来救！

　　自己一身治病救人的药，就不信救不了一个凡人。

　　得了他同意，琉璃眼睛一亮，催促着他快去，自己则是静候在了院外的石阶下，安静等候。

　　到底是陆睿的房间，逍遥客轻而易举便推门进入。

　　本以为陆睿身中蛊毒，会躺在床上安静休养，却没想到他推门进入看见的场面会是陆睿跪坐在床榻上，对着墙上贴挂的一副佛像不断祷告——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我和小茉，我们父女俩可以尽快恢复健康，感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感谢弥勒佛，感谢……”

　　男人满脸沧桑，闭着眼睛合起手掌在床前重重祷告。

　　几天不见，不知是逍遥客的错觉还是真的，陆睿苍老了许多。

　　一方面，他被蛊虫折磨，另一方面，心理素质还有待提高，日夜难安，让他鬓角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祷告的异常投入，以至于他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当逍遥客拍拍他不断向上耸起的肩背，陆睿差点吓失了魂。

　　他只许愿死后见到菩萨们当牛做马报答，并未答应现在就这样，好在看清了身后是人，不是鬼魂，陆睿连连抚胸，“是高人啊，吓我一跳……”

　　“可不吓你一跳？”逍遥客嗐了声，指着墙上的佛像，“你莫不是忘了，这是青陵，一群道士，你拜的却是佛祖……”

　　能灵嘛？

　　陆睿干咳一声，他倒是没想那么多，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遇事拜佛祈祷，挺好的。

　　“不过，高人你怎么有空来寻我？”

　　稳下来心神，陆睿憨笑，从榻上下来，快速穿了鞋子，殷勤去为逍遥客倒水。

　　背对着自己，逍遥客有些犹豫，手里的碗钵让他觉得像是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陆睿端来茶，热切问道:“高人想来也忙，对了，可有小茉的消息？她啥时候回来啊？”

　　几天不见，陆睿沧桑的同时，眼中也更多了几分慈祥，逍遥客接过茶，将琉璃给的碗钵放在一旁，摇头叹气，“倒还没她们的信儿，”

　　“不过你放心，都会好的。”逍遥客如此宽慰。

　　“是是是……”陆睿连连称是。

　　两人干坐，气氛稍稍尴尬，陆睿忍不住打听，“那，我身上的蛊，长老们都怎么说？”

　　要不要紧？吃什么药可以根治？几个疗程见效？

　　这个问题可难到了逍遥客，他若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了！

　　“咳，你还别说，我啊，有个偏方。”逍遥客高深莫测，他倒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你愿不愿意试试？”

　　一听说有法子，陆睿笑的见牙不见眼，探身过来，“什么偏方？”

　　偏方一类的东西往往是人所迷信的，越昏聩的人越信这些，身为勉强识得几个大字的百姓陆睿更是奉为圭臬，好奇不已。

　　只见逍遥客不言，而是打开了一旁的碗钵，“它。”

　　陆睿望了一眼，随后吓一跳，里头有只活蹦乱跳的黑蝎子高举尾部，毒针就差找个地方放出。

　　“什么？这可是牛鬼蛇神见到都避之不及的蝎子，高人你要用它给我治病？”男人手指颤颤。

　　逍遥客怕他不信，更要为自己树立威信，神情凝重，仿佛确切如此。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以毒攻毒！”逍遥客压低嗓音。

　　这次换做陆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底茫然，“我的偏方便是，用这东西给你以毒攻毒！”

　　说完，两人齐齐沉默，而在山门外等候许久的琉璃焦急地团团转。

　　怎么还没出来，给他吃下毒物有这么难吗？他不同意那就直接掰开嘴巴塞进去，管他同不同意！

　　一番头脑风暴，琉璃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露出意外之喜，以为是去而复返的逍遥客，却没想到一抬头，对上的竟然是大师兄温和湿润的笑眼。

　　“琉璃，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师兄……我，”琉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红的滴血，她最抵抗不了大师兄了，更尤其他还对自己笑的这么开心！

　　艰难道:“琉璃散散步，大师兄你也知道的，散步有助于体内气息圆融，对了，大师兄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出来？”

　　两人上午刚刚一别，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慕云涧也是有些意外，语音温柔，“掌门有事吩咐，唤我前去一趟。”

　　想来是有关青陵山的一些规章制度做出调整，想咨询他的意见，琉璃想，毕竟前月就传出门派的某些条例需要更改。

　　因为心里有事，琉璃这次罕见没有留他，而是挥手迫不及待道:“那事情一定很要紧，大师兄你快去吧！可别因为我而耽误！”

　　慕云涧如何不了解自己这个相处多年的小师妹，见她一改往日作风，自己也不禁发笑，只觉得她可爱，拍了拍她头顶的一团发髻，慕云涧悠悠离开。

　　琉璃松了口气，直到看不见大师兄的背影，这才恨恨跺脚，“逍遥客前辈到底在干嘛啊！吃个东西，用不了这么久吧？”

　　她一向没什么耐心，更尤其是她不喜欢的陆睿，一个外男，竟然让她等那么久，她等大师兄都没有过呢！

　　又耐着性子多等了片刻，正当琉璃准备闯进去看看，可算见到逍遥客提着衣摆向她跑来，边跑边挥手，身后的无数台阶成了动起的背景，似乎有话要说。

　　女子眼中透着高兴，事情成了？

　　笑容无比明媚，等逍遥客气喘吁吁靠近，她满眼盛满星星，“怎么样？什么效果？”

　　如果没错，按照她的预计，那陆睿此刻应该会因为蝎子毒发作而浑身发痒溃烂，躺在地上忍不住地挠呢！

　　“不好了！……”逍遥客急得抓头。

　　看样子情形不对，琉璃诧异，“怎么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琉璃那张乖和的脸上染上怪道，直到听说那后山带来的蝎子跑不见了，她才大大吃惊。

　　“前辈你没给陆睿吃下？”她像是质问，脸上急得不行。

　　“哎呀，本来他都同意了！”逍遥客边说边回忆，陆睿已经答应用这偏方尝试效果，可谁承想，两人刚要动手，再转头一看，那碗钵里面的蝎子已经不见！

　　于是急忙关紧了门窗，找了好多遍，愣是不见那东西！

　　“糟了！”琉璃攥紧手心，汗如雨下，“万一让它蜇伤了人怎么办？那毒物的毒可不容小觑啊！”

　　“谁说不是啊！”逍遥客多年炼药，对于这蝎子也是有所了解，大致知晓它的威力，一不小心放跑了它，恐怕半座青陵山的人都会被放倒！

　　“走，我和你回去找，一定一定要找回蝎子来！”

　　事到如今，也只好先这样做，反正她万万不能透露出去，让师尊们知道，更不能弄得人心惶惶。

　　两人连跑带颠，心里藏着秘密，于这安静从容的青陵山众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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