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是祥瑞

作者:雪上相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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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行也思君


      “我才不要做说书先生。”

      双手呈握剑姿态,作拔剑之势,乐昌雄赳赳气昂昂地昂首,乌浓的眼睫下是熠熠闪烁的眸光。

      “若不是公主,那我一定会持一把长剑,像少微写的话本子中,不再居于一室之内,游走于山川湖海间,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听他们的欢喜悲伤,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劫富济贫,做一个流芳百世、快意恩仇的侠客。”

      说着,她站起身来,比划着武场上学来的舞剑招式。
      披在肩头的织金披帛随着动作翻动,裹入团团日光,而后化作一阵风展开,泻下浓雾般的流金,散落一地粼光。

      陆银华静静地看着舞剑的乐昌,眼眸一弯,头一歪,揶揄道:“做一个见到血就被吓哭的侠客。”

      “不带你这样的,华儿你太过分了。”乐昌狠狠一跺脚,停下动作,满眼怨怼地暼着陆银华,快步走到陆银华跟前,嗔道。

      说着,张牙舞爪地伸手挠着陆银华的腰际,以示报复。

      而陆银华恰腰上有块痒肉,一戳就能惹得她笑作一团,不能自已。

      二人玩笑一番,乐昌突然生了探究的心思。

      “你呢?你想做什么?”她席地而坐,目光灼灼地凑近盯着团坐在蒲团上的陆银华。

      闻言,陆银华手抵在下颏,沉吟半刻,缓言道:

      “我想……能阅尽世间书卷,修撰古来之典籍,继承前人的智慧,即将失传破损的书卷传递给后世,让后世能借我所编撰的每一个字,不再困于晦涩难懂的文字中,能有所学,有所用。又或者借以二三文字,能窥见撰写人放下的所思所想。卷帙浩繁,人生茫茫,若是如此,不妄此生。”

      浸在墨香中,执笔文书,观日升月落。
      无风无波,所有在意关心的人能就在身边,嬉笑怒骂。

      “我只是茫茫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人,很小,小得可以看不见。我没什么壮志,只想好好地活着,也做不了什么伟大非凡的事业,如高祖皇帝、太后、弘元帝似的,立一番千秋伟业,受万人顶礼膜拜。古往今来,不也就出来高祖皇帝那么一个寒门帝王吗?”陆银华徐徐说着。

      思及梦中那仓促短暂又支离破碎的一生,她竟发觉现在的一切仿佛是偷来的。

      梦中的自己临到生命的终点时,还在思索着什么吗?

      可在遗憾生命的短暂,命运不公?

      是怨,是悲,还是坦然,对死亡的坦然?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寂寥的天地下,她最后唱着的诗是父亲逆着长江水,只身深入蜀地求娶母亲时唱的。
      她在思念着父母,是对能与父母团聚的期盼。
      是期盼,她没有怨,没有悲。

      不管身处何处,何种境地,永远怀着期待地活下去——这是离开徽州那天,老师教给她的。

      而如今,她才学会。

      她渐渐读懂了梦中的自己。

      随后手撑在两侧,陆银华仰首望着画像上神情相貌皆相似的父子三人,挪动目光,落在太后裴宣悯的脸上。

      窗外的日光照在太后的脸上,让她凌厉的双眸添了几分柔和,不似书上记载那般铁血手腕。
      望了好一阵,转眸,日光浸在琥珀色的眼瞳中,继续道:“就像乐昌你一样,可借着三两文书记载,便推测出当时的场景。”

      随即话锋一转,像放下心中大石般,神情轻松道:“说实话,我曾想过离开云京。”

      闻言,乐昌愕然:“为什么?!是云京不好吗?你别走!”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

      陆银华摇了摇头,道:“你放心,我不准备离开了。父亲自徽州刺史入京任礼部员外郎的其中一个缘由是因我。我在逃避,不想待在徽州。”

      “想离开云京也是因我想逃避。”

      “逃避什么?”乐昌追问,“我能理解你要离开徽州,但在云京,你有什么要逃避的?”

      默了一阵,乐昌道:“是因为端午大祭吗?华儿,我初次见你时,你就是这样,总像是知道些什么?不知是你能未卜先知,还是太聪明?像这次,你生着病,还是来了宫里,说着要见母后,最后救下母后。像是故意为之,又像是凑巧。人的神情有时也是若即若离的。我瞧着你,虽站在眼前,但还会怀疑你是否真的存在,仿佛下一刻就要像话本里的仙子一样羽化登仙,飘然离去。”

      陆银华拉起她的手,玩笑道:“要飘走了喔,抓住我。”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身处各种境地,都应活在当下,怀着期待。”

      说着,伸出手,托起一束光,光斑在手心上,烧得皮肤灼灼。她曾经害怕的烧灼感,如今她却感到一阵暖意。

      “我有了面对过往的勇气。”

      她又想起了李旌祐。

      那时李旌祐一身朱雀傩服,破开宫殿的金顶,在一圈金光中从天而降,宛如天神下凡,手中长剑凌厉,救下了她们三人。

      在那之后,他的身影深深刻在了陆银华脑海中。

      他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与他相关的人、物、事,都能分走她的目光和神思。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梦中的人有他。
      可在蒹葭丛前,梦中从未出现过他。
      他与乐昌少微一同出现在雪地中。
      或许,她与他也会是好友……
      当时,他在哭,为什么在哭?

      她对他产生了探究的心思。

      因他的救命之恩,因他时有时无的关怀,因在太清昌阁上无条件的信任,因他抱住险些摔下阁楼的她,因他救下父亲,因他在自己误会他时,咬伤了他,他却不曾拿出皇室做派斥责她,因时常出现在窗台踱步的灵穹,因颈上这颗疑似他的石榴石,因梦中的他……

      以上种种,陆银华明了她的心在向他靠近。

      她对他,有了一份不可言说的情愫。

      她对他在意了。

      自他不辞而别离开云京赴任湘水,不知何时,她开始有了期盼,期盼着能与他再次相见。

      若是此生不再相见,那便愿他事事顺遂吧。

      他们现在是族亲了,且自己也早早有了婚约。
      这份情愫只是妄念,也只能是,妄念。

      还好,她还藏得住。

      “或许,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能再一次活着是上天给的恩赐。现下拥有的,是最好的。如今我想做的便是继续修撰古籍,译文写字,与你,与少微,做长长久久的知己好友。”陆银华郑重道。

      乐昌只当她在说她儿时的阴霾,只默默拉住她的手,“我们会是一直一直的好友。”

      不知不觉,二人已话了许久。

      不想陷入沉重的交谈中,陆银华话锋一转,眼眸戏谑问道:“不过,乐昌方才说的高祖皇帝与太后的旧事,你是当真知详情,还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被这么一问,乐昌沉吟,心虚地垂首,眨巴眨巴眼眸,接着讪笑道:“管中窥豹。”

      随后,找补道:“也不全是呐,虽说确实有添油加醋的细节,但是我听燕嬷嬷说,皇祖母就是同皇祖父打了一架,那可真是鸡飞狗跳的,他们二人都将裴氏的客舍都拆了,梁柱上都是刀枪剑戟的痕迹。到底谁胜谁负,怕只有皇祖父和皇祖母二人知道了。然后,不久后,皇祖母将裴氏祖传的龙鳞斩月刀送与皇祖父,二人结为夫妻。而皇祖母则束发男装入了军队,用着湛金枪凛然杀入敌阵,破灭万军。”

      陆银华拢着手,顿时笑了:“就知道你在添油加醋。但或许,你说的便是史书上未记载完全的。管中窥豹有时也不是一见坏事。”

      她挺直腰背,双手放在身前,望着乐昌道:“方才,你未折返时,发生了一事。古器梅瓶跌碎在地,有人管中窥豹略知了些许事实,加了些自认为的推测,便开始言之凿凿地随意指摘他人,损人名声。但也有人借着史书上短短几笔,窥得数百年前,数千年前的历史大事、万人性命。管中窥豹,略见一斑,既有好,也有坏,就看那人如何用。”

      “华儿,你像个老学究。”乐昌揶揄道。

      陆银华抬手戳了戳乐昌的脑袋,嗔道:“乐昌你很聪明,不似方才我说的那愚昧之人,但也不可在要事上,做个一叶障目之人。”随后笑道,“在高祖皇帝画像前,一口一个匹夫,是为大不敬。”说完磕头跪拜。

      乐昌躲了下,也随着陆银华磕头跪拜,起身后仍不服气道:“皇祖母如今也时常唤皇祖父为匹夫,这真不是我瞎掰的。”

      二人还要争论一番时,阁外在传来击磬声。
      一声长,两声短,三声长。
      这是大学士在召集四散观书的学子的信号。

      弘元帝与朝中大臣入密阁已观完集贤书院,现下需学子提交依大学士给的议题撰写的诗文,交由大学士过目,再给弘元帝评赏。

      “快走!”说着,惊觉二人已在阁上待了许久。乐昌大呼不妙,腾得站起,一把拉起坐着的陆银华向下冲去。

      *
      馆阁这边,陆时敏等一行大臣随弘元帝观赏完古籍书画,下楼。

      四下望去,凉棚下四散人群中未找见着浅蓝色襦裙的身影,向一吏人招手询问。

      “使君,可见曾着华嘉郡主?”

      那吏人恰巧是为陆银华她们二人引路的人,他躬身行礼道:“回陆大人,华嘉郡主与魏王妃评书赏画时,似中了些暑气,身体略有不适,乐昌公主将郡主引到麒麟阁暂作歇息,想来到此时已有两刻钟。”

      一听陆银华中了暑气,旁的什么也都听闻不见了,陆时敏顿时着急道:“可找了太医?”

      “乐昌殿下说无大碍,只让人送了些冰饮。”吏人答道。

      “郡主现在何处?”

      “……麒麟阁。”吏人躬身道。

      麒麟阁非请不可入。

      陆时敏心下着急。但他身为礼部侍郎,不可知礼违礼。

      “伯和,怎么了?”刑部侍郎柳一水上前。

      伯和是陆时敏的字。

      他们二人是同一年进士及第,名次相近,志同道合,后各自领官外任。数年后,二人一前一后调任入京。

      “无事,文初。”陆时敏摆手。

      文初是柳一水的字。

      话音未落,敲击玉磬的脆响响起,闷在凉棚下的议论交谈声戛然而止,四散的学子纷纷归坐。

      随即,从麒麟阁中跑出一着天水蓝衣衫和一杏子黄衣衫的少女。

      “瞧,那不是乐昌公主和华嘉郡主吗?”柳一水道。

      陆时敏见状,快步上前,先行拜过乐昌,行礼完,看着脸颊有些绯红的陆银华,急忙道,“华儿,身子可还好?暑热可散了?脸怎么还这么红,是还有不适?若是不适,就同太傅告假,先行回家?”

      因着急匆匆跑下楼,脸上潮色又升起,陆银华当即明了,顺着父亲所知的事往下说:“父亲,我没事,只是在日头下站久了,有些头晕而已,不用同太傅告假。”

      “且我想多看看书。待今日曝书会散宴,我等着与父亲一同归家。”陆银华道。

      陆时敏欲将手贴上她的额角,又思及姑娘再过两月也及笄了,不便再同她儿时那般亲昵了。

      又见她难得这么高兴,眉眼间都含着笑,也不再扫她的兴,催促她归家。且心下想着若是回家途中又暑热了,无人在一旁照看,如此这般,更放心不下了。反倒不如待日头落下,避过暑热,二人一同乘车。

      “没事就好,想看书就看吧,只是不要再在日头下站久了。”

      陆银华点点头应下,随后乐昌拉着陆银华归坐。

      待所有人归坐,大学士刘言贺站在宴席最前,面色柔和道:“各位大人、学子,愿不惜笔墨,以民生为题,作诗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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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修)行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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