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拾忆

　　月明的神识不停拔高。他看见了山脉，看见了风。看见了云层，直到他抬头看见了无穷无尽的星宇。
　　这玄妙迷人的星，排列散布。汇聚成奇幻瑰丽的画卷，书写着万年不变恒象。
　　一阵晕眩袭入月明的脑海，沉浸其中的他只得暗暗收回注视星宇的目光。
　　月明低头往地上看去。他看到了垂死挣扎的狐妖，看到了符文流转的防御法器。最后一道天劫落下，直直劈在了玳瑁甲形成的金光符文结界中。
　　那金光流转的结界承受下劫雷的天威，符文开始变得暗淡。正当老道士和狐妖在为躲过天劫而欢呼雀跃时，一道楼阁粗的金色雷电自虚空滚滚而来，就着黑色的狐妖劈下。
　　“哼！蝼蚁。”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从月明口中说出。那语气冷得震惊到旁边的小胜。
　　轰！
　　神罚那狂暴的湮灭之威穿透了宝甲形成的结界，将地上惊愕的狐妖变成齑粉。一切都太快了，谁都来不及反应。以至于那洋洋得意，准备庆祝劫后余生的狐狸也没想到，自己在下一息会变成一堆尘埃消散于世间。
　　哪怕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雷光抹杀。
　　随着金色符文结界的破碎，那玳瑁甲变成一堆碎片掉落在萧掌门他们头上。掌门还在嬉笑的嘴脸瞬间变得惊恐，手脚忍不住地颤抖。
　　“走！快走！这里有高手能降下神罚！走！”萧掌门说时迟那时快，手中捏爆符纸带着俩人远遁而去。
　　天空的乌云散去，雷光平息。远处的东方天空泛出绚烂的霞光，破晓以至。
　　月明手中的悯世神戈消失，失去支撑点的他直直倒在小胜怀里。
　　“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扶我一把。没看到我没力气了吗？”月明虚弱地被小胜抱着，全身上下抽不出一丝力气。
　　“谁叫你爱逞能，活该。”小胜嘴里责怪月明，心里却满是对这个哥哥的心疼。他抱起一滩烂泥似的月明，在晨曦到来之前遁入了黑暗。
　　房间内，朝阳攀上窗沿，洒落在众人的身上。一道黑影刺破曦光出在房间内，小胜抱着虚弱的月明从黑影中浮现。月明微笑着和大家说早上好啊，说完还咳了两声。
　　“别贫了，赶紧休息一下吧，真是服了你了。”小胜把月明放到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月明还想伸手说什么，无穷无尽的倦意就吞没了他的神识，伸出的手无力放下了。
　　这次装不易装大发了，差点没把月明自己给搞进去。上次催动雷咒是借着土地的半生修为，所以威力巨大。而刚刚月明抽空全部灵力也才召来一道神罚，代价是自己直接脱力了。月明想着，以后雷咒还是少用为好。
　　众人看着熟睡的月明也不敢去打扰，就一脸希冀看着小胜，询问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高人，那狐狸精……死了？”陆云川问道。
　　“死了，灰飞烟灭。”小胜点点头。随后他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复述给了众人。
　　众人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表现得无比激动，纷纷竖起大拇指夸奖躺在床上睡死过去的人。
　　“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道士降妖除魔是本职工作，为什么堂堂青城山掌门要和要和狐妖狼狈为奸？”小胜看向陆云川，想看看他这么回答。
　　陆云川扶着额头苦笑，道出了其中的秘辛。
　　原来以前的青城山，的确是致力于除魔卫道的名门正派。后来前代掌门把位子传给了萧若一，也就是当代掌门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萧若一好大喜功，专武独断，以自我为中心。他掌门在位期间，长老们走的走留的留。原本繁盛的青城山变得人才凋零，门庭罗雀。而留下来的长老们，隔段时间就会莫名其妙死去，大家都找不到原因。长老们死光了，接着就到门内弟子。一时间，死亡的恐怖阴影笼罩在青城山上。
　　弟子们人人自危，有的下山还俗，有的留着了山上。直到最后一位留山的弟子莫名其妙死去，整个青城山就剩下掌门，张老，萧锦和他了。
　　陆云川现在都还记得，他去收敛那名师弟的尸首时看到的恐怖景象。那尸体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孔洞，皮肤皱巴巴贴在骨头上。嘴巴大张，一脸惊恐。仿佛是痛苦的嘶吼，亦或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眼神空洞，死不瞑目。
　　因为师兄弟们的相继离去，陆云川整天浑浑噩噩，魂不守舍。在一次出任务期间，他不小心被一只恶灵打下山崖。清醒过来的他只觉得全身剧痛，手脚脖子都已经失去了知觉。想来应该是骨头都断了。
　　就在陆云川听天由命准备等死的时候，掌门赶到把他背回了青城山。为了给他治伤，掌门还把自己珍藏的仙草喂给了自己。得到仙草的医治，陆云川残破的身体才恢复如初。
　　一天晚上，勉强能站起身的陆云川打算去给萧若一请安，顺便感谢一下他的救命之恩的。没想到他却看到自己一直敬爱的掌门，竟然在修习邪术，炼妖丹。
　　陆云川猫着身子趴在床边屏息凝神，斜眼看向萧若一的房间内。他亲眼目睹了萧若一房间内大大小小的动物尸体，显然这些动物都是成了气候的。白毛的黄鼠狼，花花绿绿的大蟒蛇，全身金灿灿的大老鼠……
　　一地的尸体让陆云川有些作呕。他强忍着吐意，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见萧若一用匕首剖开这些小动物的身体，挖出里面的妖丹。他把珍贵的灵草混和着这些妖丹，全部投入到炼丹炉中。不一会，一颗散发着玉质光泽的灵丹就被他从丹炉中取出。
　　迫不及待的他把妖丹囫囵吞入。几个呼吸间，萧若一的白发变得乌黑，脸上的皱纹也变得平滑。萧若一照了一下镜子，满意得哈哈大笑，吹灭了油灯和衣而睡。
　　陆云川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掌门满手鲜血癫狂地大笑，还有那吃人一样的恐怖眼神。
　　之后陆云川就尽量避免和萧若一碰面，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想起那段令人作呕的回忆。之后他就借着来益州城调查一事，离开了青城山。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原来那老牛鼻子想拿那八尾狐妖炼丹啊，胃口挺大的嘛！”小胜发出了惊叹。
　　一旁的小红抱着慕凡在瑟瑟发抖，仿佛刚刚陆云川讲的是鬼故事。
　　“你是什么时候上的青城山？”床上的月明睁开了眼睛。
　　在大家关切的眼神中，月明表示他很无奈。自己只是脱力了，没有睡那么死。
　　“是我十岁那年。”陆云川说着，给大家讲起往事。
　　“我是在益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长大的。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村里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孤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村子里的人对我很好的。”
　　“大家都很同情我的遭遇，所以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在我十岁生辰这天，一个老道士来村子里给人算命。我就好奇，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八字。但那老道士说，摸骨看相也是可以的。”
　　“那老道士就帮我摸了骨，一边摸他的神色就越发欣喜。到后来，他让我跟他回青城山。那时候我问他去青城山能不能吃饱饭。他笑着说天天大鱼大肉，想吃多少吃多少。那时候的我是饿急了，稀里糊涂就跟着他到了青城山做了道士。”陆云川给月明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陆道长过来，脱衣服。”月明掀开被子坐起身，招呼着陆云川脱衣服。
　　扭扭捏捏的陆云川伸手捂紧了自己的衣服，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你怕什么！大家都是男的。我就是想给你摸骨而已。”月明一脸坏笑，完全不像是摸骨的样子。
　　在月明的威逼利诱之下，陆云川难为情地脱下衣服，赤条条的他不情不愿地坐到月明身边。
　　出乎意料的，月明这次真的只是在摸骨。可能他现在是真的累了，已经不想再去玩那些七七八八的了。摸骨算命很玄，尽管月明为了结果的准确性已经放慢动作。可在众人眼里月明的动作依然令他们眼花缭乱。
　　一通指走龙蛇，噼里啪啦。月明已经将陆云川从头到脚完完全全看了一遍。一旁的小胜瘪着嘴，心里酸溜溜的。
　　“大家把桌子收一下，陆道长你躺到桌子上去。”摸完骨的月明神色严峻，语气不容置疑。
　　“啊？为什么？”陆云川不明所以。
　　“赶紧的！再晚你就没命了！”月明赶紧把他推倒在桌子上。随后月明让陆云川咬着一根木棍，不明真相的他还是按照月明的说法咬了一根结实的木棍。
　　月明双手抬起，众人看着着架势连忙退开，不去干扰月明。
　　安静的房间内不知从哪里刮起风。陆云川的身体被风从桌上抬起，悬停在了半空中。
　　月明手指翻飞，在他的引导下空气中的水元素汇聚。月明强大的灵力把这些水元素冰封，塑形。几息之间，房间内浮现出七百二十根闪烁着寒光的细长冰针。
　　这些冰针被灵力操控着，针尖向下悬停在陆云川的身体上。被月明灵力禁锢住手脚无法动弹的他冷汗直流，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陆道长忍着点！”月明双目骤然迸发出炫目的蓝光，只见他双手合十，口中颂咒：
　　『灵水，露凌霜！』
　　那悬停的冰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人体腧穴的方位穿透陆云川的身体。一时间一大蓬黑红的血光从他的身体爆出，在月明的引导下汇聚在空中。
　　此时的陆云川双拳紧握，全身颤抖。深入灵识的疼痛让他直接咬断了嘴里的木头。他死死咬着牙，目眦欲裂。直到黑红的血液变得鲜红，月明才把陆云川体内的冰针融化，化为灵力护住他的经脉。
　　『凯风，花千树！』
　　沁人心脾的花香在房间里弥漫，陆云川剧痛的身体似乎缓解了很多。托举陆云川的风变得和缓，洁白清新的灵风裹挟着庞大的生息包裹住他的身体。狂暴的生命力顺着陆云川的伤口流入体内，修补他几近报废的经脉。他上身那七百二十个血洞也在慢慢愈合，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陆云川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圣洁的风息将陆云川放下，月明接住这个全身都是冷汗的男人，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床上的男人看着眼前这个恶魔，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仿佛那钻心剜骨的疼痛，又要重新上演一遍。
　　月明没有理会陆云川，而是伸手运转灵力。在空中翻腾的黑红血液化作一条线，汇聚在月明的掌心。黑血越聚越多，直到一朵污血形成的红黑莲花在月明的手心绽放。
　　“陆道长，熟悉吗？”月明把黑红莲花递到陆云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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