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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暗恋冰淇淋
第三十三章
晚秋的阳光盛大辉煌，叶子金灿灿的，打着旋儿从树梢落下。然而，天空中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阴霾，远处传来湿润的气息，似乎暗示着一场雨即将降临。
林糖心换下白大褂后，她原本扎着辫子，这会儿下班了，就往头上夹了个粉红色的蝴蝶结丝带。
“糖心，下班后和男朋友出去玩吗？打扮得这么漂亮。”谭立桐还坐在办公室里，这会儿看到林糖心走过来，“你今天看过肿瘤科转诊过来的病人了吗？”
“嗯，我看了秦烨，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写病历……”林糖心忙说。
她本来想纠正说夏广白不是她男朋友，但是一想，又算了。谭立桐可能也不是真的在意。
“你现在就别写了，明天回来再更新也行。”谭立桐不喜欢强迫员工加班。
“好，谭博士，您还不走吗？”林糖心问。
其实林糖心工作到现在还不太了解上司的生活，谭立桐是了解她有“男朋友”，自己却不了解对方。
有一天，林糖心无意中看到了谭立桐带了一瓶名酒进办公室，除此之外，她就一无所知了。
可能是因为，她们学到的职场风气都遵守了英国那一套，严格设立了工作与生活的界限吧。
“我先不走，我等等纪医生，她还在精神科开会，说十分钟后有事来找我们临床心理科，需要配合后续工作什么的。”谭立桐说。
“纪医生要来？”林糖心立刻上心，“那我要不要等等啊？”
“不用，你下班吧。”谭立桐说。
林糖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就十分钟而已，我还是等等纪医生吧，顺便补个病历。”
林糖心拿出手机发微信道——
少冰加糖：夏医生，真对不起，精神科的纪雪医生十分钟后过来我们科有事，我忙完再过来找你可以吗？
干炒牛河：没问题，那我先过去冰淇淋店等你。
***
夏广白本来都站在医院门口等她了，心里充满期待。结果，他收到林糖心的微信。
他本来打了一串：“什么事啊这么重要，有病人出紧急状况了？”当然，他没有发出去。
林糖心又没说不来了，她就是这么一个对工作负责的人，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夏广白感到无奈，又很快释怀了。
冰淇淋店前面人山人海，有许多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像夏广白这样独自来的反而不多。
菜单很别致，上面有一款名字写着“暗恋冰淇淋”，是由巧克力和柠檬味道组成的。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卖冰淇淋的小姐姐看到夏广白，立刻有点脸红。
“就这款好了，暗恋冰淇淋。”夏广白说。
不一会儿，夏广白带着冰淇淋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好几滴雨珠拂落在玻璃上。
巧克力冰淇淋融化在口中，味道甜甜的，又带着柠檬的酸涩。
林糖心，是个“外热内冷”的女生——不管是她的过去，还是她隐藏的秘密，都暗示着同一件事，她虽然表面上友好，但其实，不好接近。
就在这时，天空下起雨来，夏广白看着人来人往的客流，有不少人手慌脚乱地打起了伞。
忽然，在雨幕的人流中，夏广白捕捉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心中顿时一颤。对方穿着艳丽又帅气的黑色西装外套，还有皮裤，长发披肩，那么熟悉。
她无意间回头，露出了他熟悉的侧脸，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时间倒流到了两年前。
夏广白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不会吧，他居然在国内的人潮之中，看到早就和他分手了的沈瑞芝？
一刹那，种种画面涌上心头。沈瑞芝说自己不够好，不想进外科。话语里的嫌弃那时候曾深深伤过自己的心，逐渐磨灭了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感情。
那个身影转瞬消失，但心底的刺痛却涌了上来，被撕裂一般，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冰淇淋勺子。
——沈瑞芝从牛津回国了？
不，不可能，是他认错人了，肯定是的。
***
同一时刻，在岭南医院。
天空下起雨来。透明的水流拂在窗户玻璃上，林糖心在电脑屏幕上“啪嗒、啪嗒”地打字，打着秦烨的病历，不时对付着反应迟钝的病历系统。
临床心理科的办公室被敲响了。
林糖心感到心脏狠狠地撞了胸口一下，只听到谭立桐说：“进来。”
门外的人果然是纪雪，白大褂里面是白蔷薇印花的连衣裙，雨中的纪雪显得优雅而不真实。
“纪医生好……”林糖心下意识说，手却在背后攒紧了。
夹杂着雨点的风吹来，吹动了她头上的蝴蝶结，肌肤上泛起一阵凉意。
“糖心，你还没下班吗？”纪医生没想到林糖心会在这。
“嗯，我听说您要过来，就一直在等您了。”林糖心笑笑。
“纪医生，精神科的会开得怎么样？”谭立桐率先开口。
“老样子，万主任还是一样这么注重精神科室的各方面指标……我长话短说好了，我来你们科室因为，万主任提议让糖心每天早上过去我们精神科病房查房、看病人，加强我们两科之间的合作。”
一起查房？这么说，以后会天天在精神科住院部见到纪雪了？林糖心雀跃不已。
纪雪还在说：“不然我看你们科会诊太多了，真正的精神科病人反而看得少了，这反而不是我们医院当初临床心理科设立的初衷……我一想，觉得有道理，我们得多合作，可能这样也有利于糖心在职业上的成长。”
“和那些小年轻一起去住院部查房，你怎么看？”谭立桐看向林糖心。
“我很乐意和精神科的医生一起去查房！”林糖心立刻说。
“查房在早上八点就开始了……”纪雪说着，忍不住微笑，仿佛被林糖心的热情感染了。
“我会早起的！”林糖心抢答，“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
林糖心下班了，给夏广白发了微信，对方没有回复。
她撑着伞走向夏广白说的那个冰淇淋店。那种轻飘飘的，飞上云端跳华尔兹的感觉又回来了。
就在半路上，林糖心在购物中心门口看到急匆匆的夏广白，他在人群里走着，在寻找着什么。雨水溅湿了他身上的棒球服。
“夏医生？”林糖心远远地叫了一声。
四周人声鼎沸，夏广白离她有点远，难怪他听不到。
林糖心连续叫了好几声，夏广白都好像听不到，在人群中寻找着谁的样子，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焦急又有些方寸大乱的神情。
林糖心打微信电话给他。
夏广白远远地拿出了手机，林糖心忙说：“我在这里。”
隔着雨帘，两人视线才对上，夏广白眼里的慌乱一闪而逝。他注视着她，深深呼吸，调整一下表情，才绽开笑意：“你来了？”
“你还好吗？你刚刚在找谁？”林糖心困惑地问。
“我还好……”夏广白说着。他刚才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国内见到了沈瑞芝，这会儿林糖心一出现，他就把前女友的身影抛在脑后了。
“我和你去冰淇淋店吧？我刚刚吃过了，现在陪你再吃一次。”
***
两人走到百货公司里一家红色装潢的咖啡店，上面写着熟悉的Costa的招牌。
“哇！这是英国的咖啡店！”林糖心很惊喜。
“你喜欢吗？”夏广白深深地看着她。
“我……”林糖心抬眼看他，差点就要说出“喜欢”这个词了，但是又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进去坐吧。”夏广白说着，带着她走进去，“我刚刚吃了一款名叫‘暗恋‘的冰淇淋，还不错。”
“那我也点一款一样的。”林糖心说着。
四周都是英国的风景画装饰，让人看了更怀念了。
夏广白去买巧克力冰淇淋，回来时拿着两个小碗，和两个精致的小陶瓷勺子。
“谢谢你请我吃。”林糖心笑道，就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燥热的空气一瞬间降温。
“你吃得真快。”夏广白在旁边看着她吃冰淇淋的樱桃色嘴唇，他也吃了一口，感觉甜味充斥在口中。
店里播放着一首缓缓的钢琴曲，灯光柔和，窗外的雨水映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的霓虹。
“夏医生，你对女性朋友，总是这样好的吗？”她一边吃冰淇淋一边问。
“不是，我就带过两名女性来吃冰淇淋。”夏广白按捺着笑意说，偷偷看她的表情，“我妈，还有我前女友。”
果然，她撅起了樱桃色的嘴唇，那样子显得可爱极了。
“你前女友……”林糖心呆呆地重复着，“在英国的时候……”
“嗯，去难民营之前分的，还记得吗，那时我常做噩梦，症状很像PTSD。”
“啊，对，”林糖心想起来，语气从有点吃醋过渡到怜惜，“你要说说吗？”
“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说前女友。”夏广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时读医很辛苦，她陪伴过我，我很感激。但是，她嫌弃我不够上进和努力，把我甩了。”
“天哪，你还不够努力吗？那全世界没有人上进和努力了。”林糖心感慨道。
夏广白心想，他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还有另一位女性，就是我妈。”夏广白说。
林糖心抬头，神色在意。
“爸妈都在北京协和神经外科工作，我爸是正教授，最近从一线上退下来了正在做科研。我妈是副主任医师，倒是还在做开颅手术。他们是同事，后来有了我，拼命也想把我拉进神外的泥潭里。”夏广白边吃冰淇淋边说，“所以，我偏偏不进神外。”
“夏医生，听你这口吻，你真像个被宠大的小王子。”林糖心莞尔。
这样直率的他，她是喜欢和他交朋友啦，但是一想到秦烨会怎样想，又觉得心里一沉。
秦烨说不定是对的，夏广白，可能真的无法理解他的处境。
林糖心沉默下去，她又吃了一口冰淇淋。
巧克力冰淇淋粘在她的脸颊上。夏广白看着，忍不住拿起纸巾，伸手过去。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好像在蹭着小猫咪似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林糖心的手定住了，甚至忘了继续吃冰淇淋。
“夏医生……”她颤抖着说，心中麻麻的，但是又无法逃离。
他靠得很近，近得，可以看见他眼睛睫毛上面的水珠。
咖啡店里，红色装潢带着浪漫的气氛，四周弥漫着甜甜的巧克力香气。在他们身边，旁边似乎有一对情侣在接吻。
“奇怪，什么纸巾，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夏广白低声说。
林糖心这才回过神，手慌脚乱地想要从背包里找湿纸巾，把身子挪远了一点点：“可能要拿湿的擦才行。”
察觉到她一瞬间的抗拒，夏广白松开纸巾，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热。“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他稍稍远离她，他眼神中有些歉意，却更多是关心。
“没事。”她拿湿纸巾擦着微红的脸颊说。
“林糖心，你……讨厌我碰到你吗？”夏广白小声问。
“我不讨厌……”林糖心的眼睫毛微动，像受惊的小动物，“我只是……”
——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一份珍贵的爱情。
“你不讨厌我就好，因为，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夏广白的声音很轻。
这话简直像告白一样，听了让人脸红，林糖心整个身子攸地一颤。
他话语里的爱意，那么隐晦，却也那么明确。
面对他炙热的感情，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还有想要逃避。
“我原先，想找个机会跟你说我爷爷的事。我怕你介意，我在照顾着爷爷的事实。”夏广白看着她的眼睛说，“没想到今天在看秦烨的时候，不小心说出爷爷的事了。”
林糖心连忙摇头：“我怎么会介意……我只是心疼你，原来你承受了那么多。难怪，你放弃了英国的一切。”
阿兹海默症是绝症，患者家属往往最受折磨，自从确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渐渐失去亲人了。看着最亲的人在身边一点点地丢失记忆，然后死去，那痛楚是锥心而绵长的。
“谢谢你。”夏广白提到爷爷时，他的眼里流露出脆弱。
他垂下眼，搅动着碗里的冰淇淋，声音低了下来：
“在家里，爷爷失禁的时候变多了，单靠一名护工也无力照料，我又没法全天候照顾爷爷。我在想，要不要送爷爷去专业的痴呆症养老院。糖心，你等我，很快，等尘埃落定后，我会正式和你……”
——我会正式和你告白的。
林糖心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而且，他这么真挚地望着她，叫她“糖心”。
一瞬间，心脏又狂跳，口腔里冰淇淋的甜味和冷冽，充盈了她整个世界，又伴随着深深的恐惧。
为什么听到他明确表达爱意的时候，会那么惶恐，明明，在四周的人开我们玩笑的时候，我感觉到的是欣喜？
难道，我不知道，他一直喜欢我吗？我在暗地里享受着他的宠爱。
好矛盾的心情……
“夏医生，谢谢你跟我解释，”林糖心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还有……”
“还有？”夏广白重复道。
——还有，你看到了我的病历吗？
林糖心默默想着，但她没有说出来。那一刻，林糖心盯着眼前的冰淇淋，看着它渐渐融化在碗里。
她的脑海里闪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学校里的欺凌、失控的情绪，因为“纵火”入了公安局的自己，肌肤上血淋淋的伤口……那些她渴望忘掉的记忆，就像此刻融化的冰淇淋，粘稠而冰凉地滴落在碗中。
因为这个诊断、少女时代的过往，林糖心甚至不敢主动去追求身边最珍贵的夏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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