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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连环
“秦掌事今日代我管束侍女一事,”裴雪慈原本遮掩的姿势撤去,换上一幅坦然,坦荡地瞧着秦筝,神情格外认真,“我,定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秦筝心里应声打起鼓,鼓点密集。她听着这话,分明淡淡,但却脊骨生寒。再定睛一看,视线竟有些晃动。时而眼前是一个无权无势空有姿貌的小丫头片子,时而眼前是一个遇难千帆终于风平浪静之时平安归来之人。
定是自己忙糊涂了。
夫人怎会看错人?更何况,祁州探听的人也一早回信印证一切。
这不过是一个士农工商中最末等的商人之女。
夫人往后就算抬举她,做了贵人的侍妾,可背后若无勋贵之家撑腰又能在深宅里熬出什么个头?
还有世子,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世子好,也要处置了这丫头!
“给娘子换上春裙!”
三个丫鬟应声而动,为裴雪慈换上一身春草初生之时颜色的衣裙。这时,不知何处走出一位老嬷嬷。
老嬷嬷满头银发,头上挽发的篦子虽是银制的,花纹却繁复,只一眼便可知绝非等闲工匠之作。
上下打量一番换衣裙的裴雪慈。发丝如瀑,青色流淌,竟要比龙案上绝品松香墨还要细腻浓醇。面颊雪侵,眸曈星就,鼻骨挺立,唇染春樱。身段曼妙,连最是细软的绸缎都要逊色几分,更罔论浓稠的丽色。
老嬷嬷露出满意的神情,连连向秦筝投去赞许的眼色。不由得叹道,“侯夫人真实能干,我家主人果真没有错交侯夫人这个朋友。”
秦筝连忙上前,谦卑道:“有您这话,我们才没有百忙一场。”
老嬷嬷很是受用这恭维,表情更加神气,“我们王爷最喜爱初春草色,有这身衣裙,再由老身亲自梳上一个流苏发髻,定然错不了!”
裴雪慈由着她们摆布,但见她们都是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才小声问道,“不知道嬷嬷口中的王爷是哪一位?”
京中几位王爷,她问这个问题也不算突兀。
事已至此,她们倒也不怕裴雪慈翻出什么浪花。
更何况,对方是一位王爷。裴雪慈又是一个商人之女,如何抉择,她比谁都会衡量。
老嬷嬷很是倨傲地说:“自然是津王爷。”
裴雪慈似乎想起什么,她犹豫道,“可是,听闻津王爷已经有一位媵人……”
“区区一位媵妾。”老嬷嬷很是轻慢。忽地想起眼前这位女子的用途,老嬷嬷话一转,“不过就算是媵妾,也是天家的媵妾。娘子你若是能做这样的媵妾,也是胜过很多人家的正妻。”
裴雪慈疑惑道:“嬷嬷的话虽在理,但这样好的机会,又岂会落在我身上?”
“唉!”老嬷嬷重重叹气。
老嬷嬷在心里将这事怪罪到沣王萧元玉身上。
当初若非沣王这个没娘亲的东西为了讨好皇后,作出一幅为了嫡母祈福的模样,声称嫡母不康宁自己绝不娶妻。寻常人听了这个嫡母不康宁,心以为是嫡母身子不康健。可王爷们这个嫡母可是国母!当今国母不康宁的是什么呢?是膝下没有嫡子!
宫里太医院上下忙活几年,不仅不敢确定国母是否能有孕,更说不清国母如今身子的情况。是以,整个大虞都以为国母为国操劳,难以顾及国祚之事。
但老嬷嬷是宫里几十年的老人了,她多番观察,只怕当今国母难以受孕。大虞东宫之属,只能在当今几位皇子里抉择。至于抉择谁,那就要看哪位皇子更得圣心。
几位皇子争先恐后,唯恐留下把柄。自从沣王表态,更是都纷纷呼应。可怎能一直不娶孺人王妃,若是长此以往,国祚岂不是无人延续?
恭妃虽说不上多受宠,但毕竟是皇帝枕边人,多多少少也能瞧出些端倪。
既然无法让皇后满意,那不如搏一搏圣眷。
老嬷嬷自是不会跟裴雪慈说这些,只是轻轻抚摸裴雪慈手背,满眼喜悦,“只娘子能得咱们王爷喜爱,早日诞下麟儿,自有你的好处!”
侯夫人这回引荐的娘子乃是国色,虽看上去瘦弱些,但那些个身姿丰腴的终究容貌上黯淡不得津王青眼。入不得王爷的眼,就算丰腴好生养,也无济于事。这个娘子穿着打扮尽是王爷所爱,有了承欢的机会,才有生养的可能。
裴雪慈眸色微冷,身子也轻轻僵住。
原来她们打主意竟是想让她凭借姿色获得津王宠爱,而后抢先诞育皇家长孙,搏得天家欢心,更是解决臣工们对于国祚的忧患从而得到支持。
自己决不能成为这样棋子。否则,自己绝对是死路一条!
“津王今日受娘娘嘱托,要从侯府别门送东谷燕家娘子秘来府中。”老嬷嬷胸有成竹,“娘子你只管在途径路上等候,自有你的锦绣前途。”
话毕,门外有丫鬟来传话,听着似是那位沣王要驾临。
一群侍女鱼贯而出。
一晃间,室中只剩下丰容靓饰,装扮完毕的裴雪慈,以及飞鸿同两名健壮的侍女。
裴雪慈佯装对镜整妆,忽地道:“这香粉的味道实在恼人,不知二位娘子可否点我的香?”
飞鸿定睛看去,才发觉主子手里的香竟是杜家娘子的含露香!
这可是害人的香!
两名侍女虽犹疑,但接过香来,稍稍嗅了,香气清雅,馥郁不腻。确是挑不出错的好香,要紧的是,这香芬她们王爷也偏爱。
青烟渺渺,徐徐升起,一室淡雅。
飞鸿主动斟茶,端给裴雪慈一杯,见裴雪慈慢悠悠饮茶,又斟茶两杯,分别端了给两个侍女。
两名侍女不一会,便呕吐不止,头晕眼花。视线模糊雨雾天,两人勉力想要抓裴雪慈裙角,却无可奈何,只能晕头转向地看着那主仆逃之夭夭。
虽在长淮侯府小住一段时日,可裴雪慈并不熟悉府邸,眼下找一条熟悉可靠的路实在困难不已。
主仆避开仆人,僻静青砖小径上竟迎面撞上一对主仆。
袁新碧惊喜地看着裴雪慈,见她盛装,却又神色狼狈,已然揣度出点端倪。
“裴娘子,你这是……”她主动开口。
裴雪慈道:“侯府宅院广阔,我一时之间忘了赴宴的路……”而后试探性问,“袁娘子也是赴宴吗?要一同回去吗?”
袁新碧听出裴雪慈意思,不露声色道:“自然,裴娘子我们一起回去吧。”
裴雪慈颔首,心里却在盘算袁新碧的可靠程度。联想二人相识,在寺庙中,还算相谈甚欢。袁新碧与自己应当是无仇无怨的。
提心吊胆地跟着袁新碧走了一段路,眼前的路越发宽阔,来往的奴仆也多了起来,见到她们也是简单行礼。瞧着一众奴仆捧盏端杯,都匆匆赶向一处,裴雪慈心底稍稍安定一二。
袁新碧指着前方的楼台,“那边是宴客之处,”又指着一旁低矮的房屋,“那里是侍女们歇身之地,常备一些简单的衣物妆奁,裴娘子你许是寻路心急,形容都有些凌乱,不如让我的侍女领你的侍女去取些脂粉,为你简单修饰形容可好?”
很是体贴,关怀备至的建议。
裴雪慈倒不是在意形容凌乱,只是眼下这副形容确实不妥。略作思虑,她道:“有劳袁娘子,”嘱咐飞鸿,“你速去速回,务必不要耽搁袁娘子。”
飞鸿自然知道这话的深意,应了嘱咐,连忙跟上袁新碧的侍女。
袁新碧见状,领着裴雪慈向楼台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裴娘子不必担忧,这楼台数层,我们两个人随处寻个角落,等侍女回来,不会有人注意的。”
裴雪慈不露声色,只应声劳烦了。
两人到了门前,竟有仆僮阻拦。仆僮稚嫩嗓音,“你们是何处来的?”
袁新碧亮出手令。
仆僮换上恭敬的模样,“沣王尊驾未至,还请二位里间稍候。”
沣王?
裴雪慈觉察有异之时,她早已踏入楼台。
“袁娘子,你为何要陷我于此境地?!”
一楼轩敞,中间是一方舞台,彩绸飘扬在楼台高空。这不是女客汇聚的地方,这显然是侯府来招待王公贵族的地方。
袁新碧早已作淡漠模样,冷淡开口:“我父亲是沣王的拥趸,沣王及冠以来一心孝顺皇后殿下,以致于姻缘浅薄,子嗣无出,而今沣王有所好,我们自然尽力为王爷献上。”
重要的是,只有沣王开了这个头,日后她也才好进沣王府。
有了裴雪慈这个商人之女在先,沣王再想借孝顺皇后殿下为借口拒绝袁家,是万万不能了,除非沣王要与袁家决裂。而且,今上虽不明言,但津王生母恭妃当年能入宫,便是因为她诞育了今上认可的第一位龙裔津王。
袁新碧想,如果自己后裴雪慈入王府,凭借父亲的权势,镇压一个商人之人轻而易举,更能抢在裴雪慈之前诞育皇家第一位孙儿。就如同当年的恭妃和津王,未必不能搏一搏龙位。
袁新碧自然不会跟裴雪慈说这些,她只是倨傲地轻视裴雪慈。这玉京,将来未必是竺兰荪的天下。竺兰荪要做太子妃,她袁新碧也要!
“西宁伯世子,此处无沣王手令不可入。”
仆僮势弱,哪里拦得住武人的西宁伯世子周极乾。
周极乾在外嚷嚷:“小兔崽子少在这里胡咧咧!谁人不知沣王孝顺,岂会在这里饮酒作乐!我看你们就是藏了好玩意在此,存心不让爷快乐!爷可听说了,这里藏了绝世美人!”
袁新碧没有料到先来的竟是周极乾这个恶名在外的浪荡子,本想先避一避风头,却不想对方竟已然闯了进来!
“哟!是袁瞻言的女儿!”周极乾竟一眼认出袁新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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