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一颗小青梅

　　这一晚二人睡得格外晚。

　　季秸零零散散的说了很多话，周栀在旁边听着，偶尔补充两句。
　　然后周栀就发现，身边的小话痨慢慢没了声音，睡得一脸憨。

　　季秸醒来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睁开眼，昨天晚上的记忆如同倒碟片一样放映一边，过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确认了状况。

　　自己一个人躺在周栀的卧室里，床上床下都没瞧见周栀半个影子。

　　她想起什么，起身往床头柜看去，果然，瞧见一张周栀常用的便利贴。

　　季秸起身拿起来，脚下往窗边走去，掀开点帘子借着窗外的微光垂眸看向纸上熟悉的字体：你睡相不好，我还是去隔壁睡吧。

　　通过这句话她莫名在脑海里补现了周栀嘲笑自己的神情。
　　下一秒，季秸对着纸轻哼了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夏季太阳爬出来的早很多，白天也更长些，清晨虽然不凉但也有些风，季秸娴熟的在周栀卧室的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动作轻缓地下了楼。

　　“季秸。”

　　这边季秸正在小心翼翼的关着周栀家的院子大门，冷不防地从背后被叫了声名字。

　　季秸从外面仔细插好了门栓，转身看着站在自家院子门前的男生，眼眸微动地应了一声，“李正秋。”

　　视线里的男生动作轻缓地点点头，嘴角挂着最温和的微笑，迈着步子斯条慢理地走过来。

　　“我刚来北城，很好奇，所以早起出来逛逛。”李正秋细细说了几句，没过问为什么季秸会一大清早地从对面房子出来，只是开口邀请：“你要不要陪我一道逛逛。”

　　季秸目光沉沉地落在李正秋身上，稍显沉默。

　　“好。”半晌后，季秸轻笑着回应道。

　　北城的早晨市场开的极早，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青杏街这处经过一年时间，原本的邻里对季秸也熟悉起来，走几步偶尔就能瞧见有人笑着打起招呼。

　　季秸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带着李正秋往桥边方向走去，然后沿着河道慢慢踱着步。

　　李正秋率先打破了平静，开口笑道：“看来两地的风土人情确实有差异，北城人很热情，你大概也很喜欢这里。”

　　季秸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回道：“这里很好，海城也很好，都有我喜欢的地方。”

　　河里泊岸处，有鱼儿也早早睡醒了过来，三五成队地跳起舞。
　　岸边两人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这属于从前十几年的好友默契。

　　“你这次来，是为了祭拜我爸。”季秸蹲坐在河边，目光落在就近的水面上，很是笃定地轻声开口。

　　李正秋坐在杂草地上，双手向后支撑着自己的大半身，视线里锁定着季秸的背影，男生听见这句话，喉咙里稍微哽咽了一下，缓了几瞬才恍如无事地开口。

　　“是啊。”你向来都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就知道我的意思。
　　李正秋悄声叹了口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视线里的背影。

　　季秸：“那等祭拜过后，就回去吧。”

　　“好。”虽然知道她背对着自己，李正秋还是点了点头，“我爸……他康复已经到后期了，只是任务还没结束，暂时过不来，后面一切结束了他会亲自过来的，你……”

　　“挺好的。”季秸出声打断了李正秋的话，嗓子明显有些低哑，“毕竟这也带着我爸一份的。”

　　旧树抽新芽，新芽长出花。一阵风吹过境，奏起河面上朵朵涟漪，牵引满树清香。

　　季秸摩挲了下被鱼儿惊起时溅到手上的水花，慢慢站起来，面向水面、声音轻轻：“和你无关的事，你别太有负担。”

　　李正秋的眼睛跟着季秸的动作游动着，在季秸话音落下后，撑着地的双手也用劲支撑着自己站起身。

　　“那你呢。”水气顺着风吹到脸上，能稍微感受到点点凉气，李正秋看着身前临岸而立的女孩。

　　一年不见，她比记忆里更舒展了许多。他从前熟悉她的所有样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之间渐渐起了隔膜。

　　李正秋有些控制不住的快速眨起眼睛，长时间的所有徘徊和踌躇终于在纠结中破出口子，喷涌而出。

　　“你找到了，对吗。”
　　你找到喜欢的人了，对吗。

　　季秸顿了下，敛眸时目光扫视到自己的唇影，眼里浸染了一层笑意。她转动身躯，循着声音来处望去，视线却不曾聚焦到眼前人的身上，而是迎合着北城的景象，眉眼温煦得朝朝曦光。

　　“对啊。小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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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秋哥哥这个称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秸就不再这样称呼李正秋了呢？

　　是季秸的父亲季杨安因为保护李正秋的父亲李巍去世吗？
　　不是……季秸一直明白，这是父亲执行任务的意外，也是当时在全盘皆输的情况下唯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是季秸意识到李正秋在青春萌动时对自己的好感吗？
　　十几岁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正是一个对感情充满好奇又十分充沛的时候。有好感很正常，只是季秸也清楚明白自己无论大脑或内心，都无法对这个人产生除邻家哥哥以外的特殊情感。

　　那是什么时候……

　　在意识到情感后，在父亲去世前几天，在一个平静的好像没有任何意外的午后夏日。

　　犹如此时的夏日……

　　季秸侧头看着自己被桎梏住的手腕，皱眉瞧向公园长椅上坐着的李正秋。

　　“放手。”女孩肃起冷意，视线转到海岸，横眉呵斥着这种不让人舒适的行为。

　　太阳不大，云层叠叠。清风卷起海水的咸味，把回忆里的人染上一层咸涩的味道。

　　感知到情感后，季秸的有意疏离让李正秋乱了分寸。似乎被一些不正常的思想荼毒，激发了男生少年时最浓烈的胜负欲和好奇心，在此刻选择了一种最蠢笨的方式来处理事情。

　　“你不可能不喜欢我的……”

　　随着一声低喃，季秸的手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男生低下头亲吻着女生的手背，在一个明确的拒绝之后。

　　“滚开！”

　　季秸急速收回的手腕，莫名激化了更强的欲望。
　　男生急冲冲的随着动力站起身，仍旧试图抓住从手掌脱离掌控的东西。

　　李正秋双手目的性极强的抓向季秸收回的手腕和脖颈。

　　‘啪！’——

　　唇角旁的脸颊柔传来被碰触的异样感，虽然一闪而过，但又在风里被显得越发明显。

　　季秸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本来需要稍稍抬眼才能看全的男生，此时顺着自己的巴掌而向一侧偏过头、身子佝偻着。

　　李正秋对着自己这边的脸上清晰浮现着自己的手印。几个呼吸之后，季秸沉默的看着面前十分熟悉的这张脸，看他此时轻轻颤抖的身体、不敢站起身、无法转头直视自己的形态。

　　“李正秋，不要有下一次。”

　　少年的影子随着太阳的移动被渐渐拉长，只是距离的远行，使影子无法在原地等待，它追赶不上它的速度，停滞不前是、大步远去是，并肩同行的日子就消失在一个再日常不过的午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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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来路买好几个人早餐要吃的豆浆油条豆腐脑，两个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往回走去。

　　时间沉默的在晨曦中流逝着，背道而行的人被无形的束起了壁垒。

　　“只是，季秸。”李正秋的余光注释着身侧的人，突然出声说道，“你真的觉得乔阿姨还有杨奶奶，会接受这件事吗。”

　　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季秸的脚步顿住，手上的塑料袋跟着身形的停顿在空中随着惯性晃荡了一下。

　　季秸转身看向随着自己停下脚步的李正秋，等着他的欲言又止。

　　“如果……你需要我……”

　　“不需要。”

　　李正秋半张着嘴，在被斩钉截铁的截断言语后，他的嗓子里已经难以接着让他继续刚才试图幻想的提议。

　　说什么呢？一个脱口而出、不经思考、意气冲动的承诺吗。
　　他缓了缓神，都自己觉得可笑。

　　“好。”咽下喉咙里干涩极后张了几次嘴才勉强分泌出来的唾液，李正秋阵阵颔首，眼底终于清明了几分，他在嘴角扯出个浅笑，徐徐说着：“这两天我还要再多麻烦你了，等给叔叔祭拜后，我也该回去了。”

　　季秸沉默着，抬着眸子，注视着自己可以称得上十分熟悉的人，在安静地等待李正秋终于恢复他那几分应有的理智。

　　她点头称好，在结束对话时听见一道声音随风入耳。
　　“再不吃饭，我要找乔姨告状了。”周栀倚靠在大门边，双手环胸，侧头往这边瞧着，不知道看了多久。

　　季秸不由得笑了笑，瞧见人之后身上的骨头都觉得软了几分，只觉得一大早上的纠葛让自己好累，需要缠在周栀身边歇一歇。

　　而后，季秸感受到了主动过来接住自己的怀抱，她便十分顺畅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又十分无赖的半软半摊到了周栀身上。

　　“你好沉，是猪吗？”

　　“又嫌弃我……”

　　季秸脱口而出的话，让周栀联想到那张便利贴，这个又字显得更加灵妙了几分，顺利的把周栀一出门就看见那两个并肩而行身影的不快驱散开来。

　　此时的周栀，才没时间理会后面跟着的人。
　　她只知道有一种很沉重的力量压在自己的身上，但心上已经是许久不曾有的轻松快活。

　　至于其他的，可以往后稍稍再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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