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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战
林承元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所经之处,黄沙飞滚。
“少将军,前面就是骑兵营了。”
他颔首,拿起千里镜看了眼,营帐周围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行动迟缓之人。他笑了下,吩咐道:“留一千人在此处接应,其余人等,随我来!”
他没有在敌军脸上看见任何怒色,他们皆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死物。林承元皱了皱眉,尝试着驱使马匹向前。
忽然,一抹亮色闪过,极晃人眼。他顺着亮光看去,那是露出营帐的半柄弯刀。
他匆匆勒住缰绳,却见眼前的蛮人叽里咕噜吐出一串话来,随后北戎军士们拎着弯刀源源不断地从两边营帐窜出,大片人群瞬间挤满了狭小的营地。
不好,情报有诈!林承元立即调转马头,喝道:“快跑!”
他不顾一切地驱驰在荒原上,白皙的面庞被混着黄沙的寒风击打地生疼,耳边不断响起弯刀曳地时产生的刺耳的声音。
突然,林承元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绊马索,但此时不论他怎么操纵缰绳,马匹都停不下来了。瞬息之间,马儿嘶鸣,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
骑兵营里兵力可真薄弱。
还不待他起身,便被从身侧人的伤处滋出来的血糊了一脸。他抬袖胡乱擦擦,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抽出佩剑狠狠刺入身后蛮人的胸膛。
“少将军小心——!”
“扑通——”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将他扑倒在地上,攥着弯刀便要朝他喉间扎下。男子那双与乌尼日相似的眉眼里盛满了凶光,他就像一头野兽,令人生惧。
林承元被他压着右肩,根本无法起身,只能抬手抵抗着。“咔擦”,虎口的玉扳指被弯刀劈断。林承元下意识地移开手指,转而攥住男子的手腕,用力向上推去。可男子一身蛮力,此举几乎无甚收效。
弯刀距离咽喉愈来愈近,他闭上眼,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死亡。
死?
见鬼去吧!
他猛地睁开双眸,狠狠一拳砸在男子腹部。男子吃痛,弯刀被迫下移,将将扎在他胸前的护心镜上。护心镜由精铁所制,轻易不会碎裂。
男子愈发恼怒,将钝折的弯刀拔起,想要再次扎下。林承元额角青筋暴起,一根根地掰开男子的手指,劈手将弯刀打到一旁。
接下来,便是拳拳到肉的搏斗。林承元憋着一口气,一脚踹上男子膝盖,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两人都站了起来,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男子率先动作,他猛冲上来,伸出铁爪想要去抓林承元的衣领。不料被林承元用一招太极化解了他的蛮劲,随后身形微动,抓着他的手腕朝身前一牵,他便脑袋朝下栽在地上,这是极其漂亮的一个过肩摔。
林承元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你是岱钦吧,真够弱的......”话音未落,他便被男子抓住脚踝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到地上。
“咔啦”,骨头应该裂了,他面无表情地想。
男子一步步朝他走来,身上的威压连同阴影一起压下。他说着生硬的汉话,“我听说你们的西北将军这次把他养在皇宫的草包儿子也一并带了回来。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那草包八成就是你了。”
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少将军,我们来了——!”
那是他先前留下的一千军士,林承元诡秘一笑,嘲弄道:“长者给筹谋安排好了,你硬要全军出动,不给自己留后手。”
此地蛮人只余数百人,劣势十分明显,岱钦阴狠地瞪了他一眼,下令道:“撤!”说罢,他带着军士们匆匆逃离。
林承元擦擦嘴角血迹,说道:“穷寇莫追,我们回去支援父亲!”
与此同时,北戎主营地中,双方正激烈厮杀着。
陆盛提着长枪一刺、一挑,将敌军一人掀落马下,“军报有误!我们快撑不住了,将军,我突围,您跟着我就好。”
林晖一剑斩下一人头颅,也不顾脸上沾着的血迹,淡然道:“无妨,你我稍等片刻便是。”
陆盛摇了摇头,只当他难得糊涂,干脆寻了个人最少的方向杀去。长枪拖下来的的血迹流了一路,慢慢渗入土壤,染了满地黑色。
片刻后,乌尼日从帅帐中走出,面色冷肃,叽里呱啦地说了一连串话,北戎军士们顿时停下挥动弯刀的手。林晖立即抬手示意己方士兵停手。
乌尼日向他缓缓走来,“林晖,你好生卑鄙!”林晖八风不动地站在那里,“兵不厌诈。你们已经收到北戎三王子的书信了吧。”
乌尼日鹰眸眯起,“这次我们撤军,只是因为你们的诡计。我与陆盛输赢未定,汉戎之间必有一战。到那时,我定会亲手取下你们的头颅!”
林晖笑对,“虚左以待。”
乌尼日喝道:“撤军——!”
林晖走进房中,信手解下披风挂在一旁,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
陆盛开口问道:“将军,那封书信是怎么回事?”
林晖解释道:“北戎王年事已高,二三王子为王位一直争斗不休。这次北戎出兵,就是他们二王子的主意。我在来时路上接到圣旨,遵旨让人携钱财美人暗中拜访三王子。三王子是个贪婪至极的人,得到这些后便偷拿了他父亲的印玺,偷偷盖在了书信上。不过,原以为还要过些天的,没想到今日便到了。”
陆盛是边关为数不多知道新帝继位的人,他长眉扬起,“侯爷一定想不出这种计策来,这是陛下自己的手笔吧。”得到林晖肯定的答案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咱们这位新陛下不容小觑啊。不过,乌尼日其人虽不通人情事理,但却不得不遵北戎王命令。这次撤军,一定会叫他有苦说不出。”
林晖看了他一眼,“阿衡呢?”
林承元躲开那些说要帮他庆贺“首胜”的士兵们,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瞭望楼上。
“少将军,大家都在庆祝,你怎么一个人,嗝,窝在这儿呢。”何屏拎着一个酒壶摇摇晃晃地凑近他,说话时酒气喷了他一脸。
林承元反问道:“军中禁酒,你怎么还喝?”
何屏毫不在意地笑笑,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这、这酒是嗝,小张给的,这酒鬼先前说一醉解千愁。我一直不知道真假,反正他现在,嗝,不在了,我不是喝酒,我、我是想看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别告黑状,嗝,大不了哥分你一、一口。”
林承元费劲地听完他含混的言语,一醉解千愁?
他从没试过。
何屏大咧咧地揽过他的肩膀,“小张说的看来不假,我再来两口。等等,我好像看见他在朝我招手。不止是他,还有小刘、小齐......”
林承元背上出了一层白毛汗,“何副将,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何屏不断挥着手,含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北戎那帮蛮人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现在逃走啦!哥给你们报仇了!”
原来他说的均是牺牲的烈士,林承元心下一阵酸涩,放弃了唤醒他的想法。
“喏,这是我们少将军,嗝,他刚来这儿。你们没见过他,他、他可厉害了,一下子就把岱钦那混球赶跑了!”
林承元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干脆夺过他手中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反复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这便是愁绪消减的感觉吗?
可他并没有释然之感,四肢仿佛被看不见的藤蔓缠绕,叫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猛烈地呛咳着,眼角沁出泪来。
何屏拿回酒壶,嘿嘿一笑,“这烧刀子够烈吧,大漠上就靠着这玩意儿御寒呢。好了,不能光顾着我们喝,我得给小张他们来一口,要不这帮酒鬼铁定同我闹。”说罢,他转动手腕,将酒倾倒在地上。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流下,不知是辣的还是他压根便没醉。
半晌,何屏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少将军,你才那么点大就被林将军带来这儿,应该会很想家吧。”
林承元看了眼天边那轮圆月,口不对心道:“玉门关便是我的家,何来想家之谈?”
何屏轻易将他看穿,“少来,你莫诓我。军中的弟兄们都是年少来此的,有谁不想家?我们倒还好,家中还有兄弟可以照顾父母。小刘最惨,他爹走得早,老子娘身边又没个兄弟什么的,他这么一走,他娘后半辈子估摸着都在等他。”
“朝中不是会派人去抚恤吗?没有人告诉他母亲实情吗?”
何屏笑了下,“少将军,别逗我笑了。朝廷平时连军饷都差点发不出来,哪来的钱抚恤。我一开始来这儿的时候还想着要挣大把的军功,最后衣锦还乡,让我爹娘好好高兴高兴。后来,我不求挣军功,只想好好保全自己的性命。现在,我觉得自己守在这里大半辈子,最后能得个全尸便已是大幸。”
林承元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松快些,“别那么说,北戎人不是才刚被我们打跑吗?”
无人应答,黑夜恢复了它原有的静谧。
林承元扭头看去,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人此时睡得正香。
他哑然失笑,强行忍住摇醒他问个一清二楚的念头,走下瞭望楼喊来士兵将何屏带回去。
他慢悠悠地往回走着,便走便四处张望着。
记忆中的玉门关,虽则条件艰苦了些,但那时汉戎互市兴盛,四处张灯结彩,连空气中都洋溢着安逸幸福。现在街道上一片空旷,破旧房屋中住着的不是居民,而是重伤的军士。
战事残酷,但面对外族入侵,他们不得不举起武器保护家园。
眼下北戎撤军,朝中财政难继,满目疮痍的玉门关需要的正是休养生息。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每年去兵部看人白眼,不如亦战亦耕、军农一体。
他裹紧披风,快步赶回府内,抄起狼毫草草写了一封书信,随后系在大雁脚上,放它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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