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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尾巴
甄壹捧着盒子进来。平乐笑眯眯地过去打开盒子看:“三哥哥送的,我可就不客气了。”
盒子里是两副紫玉同心锁,雕纹一模一样,只是晕纹有些许不同。
“哇,真好看。”她拿出来给驸马看。季启临笑说:“这同心锁的紫玉是我偶然得到的,算不上多贵重,只图个好寓意。这银丝颈绳是泠儿亲手编的。”
“哥哥嫂嫂的心意,我一定好好留着。”她将同心锁放回去,朝原非说:“拿去我房间放好。”
“是。”原非从甄壹手里接过盒子,抱在怀里。
“三哥哥留在我这儿吃晚饭吧。”
他摇头:“不了,我两年多没回府,还有很多事要打理,改日邀你到府里去。”
“好啊。”
平乐送逸王爷出门,看着他坐上马车,与他挥手作别。
傅南笙站在她身后:“你与王爷感情甚好?”
平乐回身,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往府里走,边走边说:“父皇这些孩子里,除了皇兄与我血脉相亲,也只有三哥哥算我半个亲人。”
他不必问其他的兄弟姐妹如何,皇室的残忍,不会有人比他更懂。
她笑起来:“而且三哥哥是个妙人,他真心待我,我自然也真心待他。”
“逸王爷的才名的确冠绝天下。”
“你不也是吗?”
傅南笙浅笑:“我只有书画能拿得出手罢了,逸王爷精通诗词音律,擅长工笔也善山水,若有机会,真想与他促膝长谈。”
“我们就快启程去盛京了,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三哥哥还在不在京城。”她微微隆起眉头,又陡然笑开,“不过也没事,虽然他一向行踪难定,但我们可以去找他呀,就当是出游了。”
“那自然是好。”
“我们可以先去安州玩几天,三嫂嫂娘家在那里,也许他们会多住几日呢。若是不在就去泉营,那里有极美的瀑布,我只在楚地记里见过。”
傅南笙安静的听着她说,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
“啊,还可以去玉阳找方家祖母,她做的炙肉可好吃了。”
“傅南笙,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笑得那样好看,像一缕艳阳,照进傅南笙的心里。
她所描述的游山玩水的生活,是他一生想也不敢想的。
傅南笙说:“你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她跳到他面前笑靥如花。傅南笙停住脚:“自然不悔。”
平乐扑进他的怀里,手抱着他的腰:“你不许骗我啊。”
“骗你怎样?”他笑着问。平乐抬起头,撅着嘴:“你若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傅南笙抱住她,亲昵地蹭蹭她的头,清冷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若你不要我,我也会整日跟着你。”
平乐噗嗤一声笑了:“像条小尾巴。”
逸王离开平乐府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静安公主府。
季时淼见着他极是开心,朝他扑过来:“哥!”
他被扑个满怀,抱住她的身子:“小妹。”
“哥,你都两年没回来了,也不想我。”她难得撒娇,露出小女儿的神态。
季启临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怎么会,我在外面也是想你的。”他端详她的脸,微微一叹:“瘦了。”
季时淼浑不在意,拉着他坐下来,给他倒茶。
“哥,嫂子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她身体不适,不易奔波,我让她在安州养好再回来。”
她笑,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哥,你尝尝,雨前龙井。”
季启临啖了口茶,微笑:“不错。”
她自己也喝了一口茶,神情低落下来:“若是哥能留在京城,我们兄妹也不必受这分离之苦。”
“你若愿意,可随我周游列国。”
“哥,你就不想留在京城吗?”季时淼双目含痛地看着他,“这里的一切本来就该是你的。”
“你住口。”逸王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沉重地看着她,“这些年我不在京,对你疏于管教,若非陛下恩德,光是你当街刺杀平乐这一件事,就足矣让你掉脑袋。”
“管教?”她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季启临叹息一声:“小妹,你和我走吧。”
静安握着椅子扶手,手背露出青筋,她瞪着逸王,眼睛发红:“走?哥哥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我。是平乐抢走了我的驸马,他们欺人太甚!如今我的婚事甚至都不必知会我,由他们随意安排。”
她落了两滴眼泪,季启临心疼,走过去抱住她。
“哥,若不是父皇偏心,这皇位本该是你的,你我兄妹二人的性命,也不该捏在别人手里。平乐她现在的日子,应该是我的。”
“小妹,这不是你该想的。”
静安推开他站了起来,恼怒地瞪着他:“我讨厌你这样与世无争的样子,母妃何等要强,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季启临看着她,有片刻怔愣,是什么时候他的小妹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他疏于观察,还是她藏得太好?季启临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的沉痛。
季时淼被这目光刺到,她讨厌他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你若争气,我怎么会受这么多屈辱?”
季启临与她争辩,也有些气:“母妃当年毒害皇后,还险些杀死平乐与陛下,萧氏一族把控朝政,意图谋朝篡位。若非父皇与陛下,如今只怕是萧氏江山,你我二人早已命丧黄泉。”
“你胡说!”
季启临看着她的脸,这张脸与母亲过分相似,连眉眼间的要强与欲望都如此相似。
他软下语气说:“我并不想参与到皇权斗争中,浮生一世,不过沧海一粟。现在纠缠的这些权力地位,过眼云烟尔。小妹,你随我回安州吧,哥带你去看大好河山。”
“我不会走的。你不争,我争!若你要做一条效忠的好狗,大可以去告发我!”
冬月初七,出使晋国的使团随着公主与驸马出发前往盛京。
连日天都是阴沉沉的灰青色,雪花一簇一簇地落,你争我赶生怕落了队。
官道上雪被清扫后又覆了一层,扫雪的职官不敢打瞌睡,抱着苕帚不等雪停,一遍一遍地清扫。若是晚了些雪被冻上,就成了冰,过往马车行人都要遭殃。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来得更早,雪更大,空气更冷。
平乐一向是怕冷的,如此天气对她来说实在是折磨。
她的马车封得严实,又铺上厚厚的毯子和狐皮,烧上一点银丝碳,倒是暖和。可四四方方这么大点地儿,整□□仄着,心里也不舒坦。
但她也不想出去,冷风灌进她的毛孔,她便觉得疼。
这一路,公主都安静得出奇,即便误了时辰赶不上在驿站用午饭,她也没半句责怨,只是窝在马车里安静地吃干粮。
她这般乖巧,倒让使团的几位大人有些惶恐。
都说这位公主最是嚣张跋扈,受不得一点苦,这一路她分明好说话,许是天气冷,她都懒得发脾气。
车队稍作休息,平乐裹着狐裘、披着毯子下马车到河边透口气。
驸马一直随着她走。
她的脸很白,衬着雪色也不遑多让。平日里她是娇俏明媚的,近日来神色总是幽静。如今虽穿着胭脂裙,狐裘也是红狐皮毛,但怎么看怎么是冷清,怎么看怎么陌生。
感受到他一直在看自己,平乐扭头朝他笑:“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这一路,你似乎有心事。”
平乐垂下头,在离河边数丈外停住脚。
“只是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她的目光远眺河岸,低声说,“那时候天也很冷,我六岁,陈楚之战,父皇亲征。我随军整整一年。后来方公国被调回京,留守京城,我才被送入方府习武。”
“我竟不知,公主还有这样的往事。”
平乐扯扯嘴角:“所有人都觉得我是金尊玉贵的长大的,旁的事没人在意。”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苦涩,傅南笙自身后抱住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季时淼吗?”
他不做声,安静地听她说话。
“我一岁的时候,母后毒发身亡。母后去世,我和哥哥便成了萧氏的眼中钉,父皇第一次亲征,我独自在宫里差点没活下来。”
傅南笙将她抱紧。她的声音很涩很沉,这不该是她的声音,她该永远明媚的像太阳,声音如黄莺。心里止不住的泛起酸疼,许是因为勾起了他的回忆,那冰冷的宫殿里瘦小的孩子。
“那天哥哥出宫拜访孙相,萧氏在太液池凿了冰窟窿,将我丢了进去。季时淼就在岸上看着,笑着,讽刺着。她在等我死。”
傅南笙的心蓦地一疼,如同被无数银针戳刺,满满一颗心成了筛子。他忽然理解了她对季时淼的恶毒与抨击。她还是心软的,若是他,当年辱过他的人,将来都要一一凌迟。
在那一刻,河岸边,当年落入冰窟窿中的孩子仿佛成了自己,周身寒水侵没,好冷,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肌肉僵硬,仍然在不断的挣扎、呼救。
他看到了岸上的人那恶毒嘲讽的脸。
他用尽了力气想要活下去,拼命地拍击着水面,指尖流过冰块的颗粒,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灼痛。
傅南笙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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