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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向日葵女孩
王玉的处分通报后的一个月,林言才做好心理建设,再一次敲响了江志文办公室的门。江教授一如既往,右手圈住一个大圆杯,左手扶着眼镜边,低头看晦涩难懂的学术论文。他应了一声,见林言进门,没有多余的表情。
“来了?你上次搭的论文框架,我看了下,还是有点问题,我跟你……”话被温和的嗓音打断。
林言开门见山:“江老师,我今天来是要跟您道歉的。前段时间害您受冤枉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江志文不以为意:“我没往心里去,你过来看这个。”
林言话还没完,继续说:“还有就是,我不能跟着您学习了。”
“?”江志文似乎很不理解,“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为了这种无谓的事放弃自己的前途?”
林言是个天才,这是江志文认定的事,她在这条路上能走很久很远,这次拿奖只是一个开始,他坚信只要林言肯钻研,她必然会是文学界和学术界一颗璀璨的星。
林言抿抿嘴,回道:“江老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我只知道行得端坐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江志文如是说。
江志文是老学究,是非对错的标准相当刻板,有就是有,没就是没,他丝毫没有被这次的谣言风波影响,仅仅认为这帮学生闲出了屁,没有道德,令人不齿。但林言可不那么想,她更敏感和焦虑,生怕诸如此类的事再次发生。她自己无所谓,但万万不能拖累了江老师的名声。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不该被这些肮脏的声音玷污。她自己是在杂乱的声音里长大的,闲言碎语到了一定程度,是能要人命的。林言道:“江老师,我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谢谢您这一年多来对我的栽培。”话说到这份上,江志文也不好再挽留了,他摘下眼镜,揉着眼睛,用眼过度的酸胀缓解后,重新戴上,说出来一句让林言当场石化的话。
“你当年高考的语文作文题,是我出的,批阅你作文的老师,是我的夫人。”江志文说,“这话我一直没想好该不该告诉你。”
胡遇上午到店,接了不下十个家长的电话,一一应付完毕,都没来得及吃午饭,下午的课就开始了。他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方才讲错了几个知识点,现在对着手机愣神。
“胡老师!”小男生举起手,第三次喊道,胡遇才回过神,走过去一看,地上、桌上以及男生的手臂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胡遇带他去洗手间,小男生边洗边抬头问:“胡老师,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胡遇以为自己下手用力,把他的手臂搓疼了,于是放缓力道。
“我叫你好几遍,你都没反应。”小男生甩甩手,胡遇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
“没吃饭,饿的。好了出去吧,小心点,别再打翻了。”胡遇手背也溅上了点,对着水龙头冲了一会儿,又兀自失神片刻,直到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他沉着嗓走出去:“都怎么回——”
话音戛然而止。
靠门那边的角落来了一位新学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手里拿着一只素描笔,若有所思。胡遇用眼神示意噤声,走过去,食指在桌上扣了两下:“想画什么?”
抬头是一张素净的脸,带着一丝疲惫说:“画我哥。”
胡遇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微裂:“教了你这么多次,拿笔姿势还是不对。”
他俯下身子,给林言调整握笔姿势,没松开,而是捏了捏,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林言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嘘……下课再说。”
晚上没课,胡遇领着林言去了老地方——天街夜市。
吃饱喝足后,两人漫无目的地逛到了一条小巷,脚踩着青石板,巷口有一条河,在月色下泛着波光。胡遇去勾林言的小拇指,林言缩了缩,躲开了。他觉得林言有心事,于是静静等着林言开口。林言突然问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
“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可真不好回答,胡遇苦苦思索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诚实道:“我不知道。”胡遇细细回想,还是找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
林言斜睨着眼的冷嘲热讽,低头学习时专注的表情,委屈或生气时倔强望着他的眼神,以及连笑都要遮挡一下的别扭样子……每一种神态,他都很心动。心动感时而鲜活时而朦胧,若有似无的暧昧时而升温时而冷却,那段时间他也挺苦恼的,分不清这是不是喜欢。若一定要追溯一个清晰明确的认知,那大概是张子瑜回来,把一切都戳破的时候。
“那时候我不敢说,因为捉摸不透你的态度,后来被戳破了,那我就不管了,等你的答案。”胡遇说,”我以为我表现得没那么明显,怎么会大家都知道呢。”
当他还在怀疑的时候,身边的人都一脸了然,问他,你能不能收着点对林言的喜欢啊?胡遇说破后乖乖等着林言表态,那时候他更加肯定,自己认真了。这个远道而来不好相处的女孩子,占据了他的主动权,让他低眉顺眼,俯首称臣。
林言听了这个回答,没有特别的情绪,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林之行呢?”
胡遇静了静:“你终于问起了。他那天被警察带走,在拘留所待了几天,被查出来吸毒,吃牢饭去了,没多久病发……死在牢里了。”
林之行来找她的时候,确实一副行将就木的衰样,林言对此倒不惊奇。
胡遇说:“再也不用怕了。”
林言笑笑,不置可否,问他:“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胡遇摇头,学着她的语气,忸忸怩怩的,“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言嘴唇动了动,胡遇没听清,换了个边,她却不再说话了,靠着墙,闭着眼,江志文的话断断续续浮现,磨人意志。
“当时跟着我的一名学生正好在研究国内外文学作品中的父亲形象,有几个论点还挺有新意的,我就提了一嘴……”
“作文里严禁出现真名,这你肯定是知道的,当时几个阅卷老师坐在一起开会,讨论怎么处理你的情况。最后给了作文零分,但不影响前面的成绩。”
“我夫人跟我提起过这事,我对你的名字有印象。所以你给我发邮件的第二天,我就去找校长问起了你的情况。”杯里的茶已经冷了,最后一丝烟气冒出来,盘旋后消失,江志文叹了一口长气说,“这都是造化。”
林言回想起语文考试结束前的几分钟。那时她出了一身冷汗,林之行对她的所做所为在脑子里走马观花地走了一遍,冷静下来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5分钟,而她的作文卷还空空如也。
林言呼出一口炙热的气,提起笔写下一行与命题全然不相关的字。
在无声之中他拉起了我的手,我感觉到整个黑夜在震动……
我叫林言,他叫胡遇,我要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就因为这行话,江志文记住了她,并带着怜爱,破例收她为徒。林言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她的声音闷闷的,很委屈地问胡遇:“我真的很可怜吗?”
“不。”胡遇揉着她的头发,用很宠溺的语气说,“你可爱。”
林之行死了,但是将“可怜”二字牢牢打入了林言的灵魂里。林言最怕别人的同情怜悯,她发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所有人高看,她很虚荣,想得到别人艳羡的目光。可是为什么努力这么久,别人还是觉得她可怜呢?就连江志文对她的肯定,最初都来源于怜悯。林言很无奈,所以她问胡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说:“哥,我好不甘心啊。”
“嗯?”胡遇觉得今天耳朵出问题了,模模糊糊的,他索性面对着林言,问,“发生了什么,方便和我说么?”
林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情绪有点低落,现在没事了,见到你就好了。”
这是林言突然回家的理由,天大的事,见胡遇一面就好了。
“是不是和魏洲吵架了?他欺负你了?”胡遇光是说着都能冒戾气,林言笑着摆手:“没有,你……哥?”胡遇突然蹲下来,捂着耳朵,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言又晚了几天回校,回校当天,魏洲约她吃饭,她犹豫了一会儿,说好。
魏洲在对面切牛排,时不时抬头看一下,然后冲她一笑。过了一会儿,他把切好了牛排的盘子递给林言:“尝尝,这家店不错。”
林言垂眸凝视着,她没胃口,挑了一块小的。
“嗯……是挺好吃。”她抬头的时候一愣,魏洲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捧花,依旧是香槟玫瑰众星拱月似的围着一束向日葵。
他说:“纪念日,在一起100天。”
林言接过,抿着嘴一言不发,气氛安静得令人感到不适,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魏洲,我有话——”
“有话要说么?巧了,我也是。我可以先问你几个问题么?
林言点头:“好。”
魏洲手指在桌上弹钢琴:“在上鱼山,你确实答应了我是吧?不是我的错觉吧。”
“是。”林言解释道,“不是错觉。”
话音刚落,魏洲站起来,俯下身,亲吻却没有落下,堪堪擦过脸颊——林言偏头躲开了。
魏洲轻笑,问:“我不能亲我女朋友么?”
“我……”
魏洲换了个角度,在林言开口的那一瞬间,重新将唇印了上去,一触即分,然后他又问:“我问一个很老套的问题。”
他盯着林言的眼睛:“如果没有胡遇,你会喜欢我吗?”
林言这回没有躲避,直视过去,答道:“你要听实话吗?”
“实话很伤人吗?”
“特别伤。”
魏洲绷紧的背脊突然松懈下来,他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脖子,然后说:“那不听了。我直接说我想说的……”
魏洲走过来,烛光扑了一下,他的指腹在林言眼皮上擦过,语气轻松:“林言,我要和你分手。”
林言抬头,嘴唇开阖,却没有说出什么,魏洲紧紧锁着她的目光,他从林言的眼神里读到了惊讶、感动、愧疚,伤感……很多种情绪,却唯独没有被分手的难过。魏洲眼神暗淡,吸了口气,快速说道:“这次我先走,换你目送我。”
“再见了,向日葵女孩。”
魏洲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林言的眼神没有追过去,余光瞥见一处衣角翻飞,然后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良久,她喃喃自语道:“肯定会啊。”
正常的女孩都会喜欢魏洲,可她是个疯子。她认定了一个人,一个上天安排的人。所以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毕竟……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林言味同嚼蜡地啃着牛排,咽下一句句对不起。
江志文说得对,一切都是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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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和魏洲说再见啦!
更文啦,顺便祝大家五一节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