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世双殊[太吾绘卷]

　　叶献泽从没有看过这么用功执迷的莫与笙。

　　早上起的和叶献泽练早功的时间一样早，凌晨挑着灯细细琢磨《神女绝音》那本奇书里的不寻常。要不是实在疲乏得眼皮子打架，莫与笙晚上绝不舍得放下奇书。

　　现在？

　　莫与笙正站着。站着垂目，手上还是捧着那本书呢。边看边背，仿佛所在的地方不是练武场。

　　“莫与笙。”妙喜的声音在一点点挨近。可是注神的莫与笙丝毫不曾察觉。

　　“阿笙!”叶献泽是想提示莫与笙的，却不敢制止得太招摇。

　　妙喜终于到了莫与笙身边：“莫与笙!”

　　莫与笙这才惊觉，慌慌张张合上书藉，藏宝似的塞在怀里，抬头正好看见妙喜那张人畜无害的笑面。也想息事宁人，于是陪着笑。

　　“我方才说什么了？”妙喜指的是，现在正给各匣子弟训什么话？

　　看书看得着迷，莫与笙怎么会知道？

　　环顾四周，尽是投过来看莫与笙出洋相的师兄师姊，莫与笙撇撇嘴。又向右，眼神求助叶献泽。

　　求助的眼神还没递送到，又被妙喜凑来的脸截了胡：“这么依赖着叶献泽可不成！难道你莫与笙，‘一吃二饮，三洗四漱’，都要向叶献泽求助吗？”

　　莫与笙一点也不觉得妙喜的挖苦嘲讽很好笑。但是，各匣子弟却忍不住乐呵出声。

　　叶献泽蹙眉，也觉得妙喜的玩笑过了头。

　　然而，在满意地得到莫与笙的怒视之后，妙喜无甚在乎地又补枪：“我是怕。你这么赖着叶献泽。哪一日上了沙场，是不是还要他帮你挡箭扛矛、陷阵冲锋啊？”

　　笑意盈盈背后，油然而生一股莫与笙才感觉得到的森然冷意。莫与笙很想反驳，但是被这冷意堵得，嘴里的话只能往肚子里咽。

　　说罢，妙喜对着莫与笙的笑意微敛，转身回到四匣子弟队伍最前面：“既然有子弟没听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

　　“以往是只有朱匣子弟才领的征讨任务，如今因为失心人肆起，扩大为四匣每个子弟均要扛起来的责任！这样可以锻炼你们的实战能力，未来若是真的遇上失心人，你们才不会腿软丢脸、卸甲逃跑！”

　　说完，妙喜停了停，给子弟们消化的时间。

　　莫与笙暗恨，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奇事呢？妙喜说的这些，八成都是太吾传人来了百花谷，和辛骨玉商讨之后做出的决策变化。

　　早就预料到了。

　　妙喜而后继续：“征伐的对象，就在广南域内找。小至贼人营寨，大到悍匪砦。只要你有本事，尽可扫荡去吧！啊……可千万别征讨错了人，捅了义士堂就不好了。”

　　子弟们又笑。

　　莫与笙还没消气呢。叶献泽因为方才妙喜的话，害怕莫与笙还芥蒂，也不知道该不该一时间出声安慰。

　　“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同道队伍！四人一组，带上足够的丹药。别缺胳膊断腿的回来……”

　　苦口婆心一大通，妙喜只希望子弟们多多上心。与在百花谷内小打小闹、较武较艺可不同。这将是要见血受创的劳碌苦战。

　　说完之后，见子弟们还是轻轻松松，妙喜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今日的训话该让妙怒来说的。

　　带着忧思地笑，妙喜散了众人。

　　莫与笙和叶献泽自然是同一个队伍的。

　　“阿笙，你也忒大胆了。”叶献泽见妙喜走远，和莫与笙交头接耳，“练武场靶场受训呢，你也敢偷看奇书？万一被没收了可怎么好？”

　　“他敢！？他要是没收了，我非把他那张笑脸打哭！”莫与笙也看到妙喜走远了，才和叶献泽撂狠话。

　　说是这么说，手上还是拍拍怀里的《神女绝音》，些许忌惮后怕。

　　这半月来，莫与笙和叶献泽双双研习着各自的奇书。互相探讨，进益非凡。

　　这书的确玄奇呢！竟是看一遍看两遍，每次看，都能有不同的见地领悟。

　　莫与笙罕见的勤奋。叶献泽也是罕见的藏私。

　　甚至，除了莫与笙，叶献泽只是告诉了妙平这番奇遇而已，连叶吟都不知道。

　　妙平叫叶献泽好生把《天通神术》收好，自个慢慢研习。若是被他那偏心的父亲知道，恐怕奇书就要落到其他人手里去了。

　　奇书的诱惑太大，叶献泽决定，等自己研读透了，再把《天通神术》交予出去。

　　说回队伍和历练的事儿——

　　叶献泽正和莫与笙商量：“阿笙，咱们要组四人的队伍，你有何建议？”

　　“我有个建议。”说话的却不是莫与笙。

　　是李芷芸。

　　只因为李芷芸平常走路压根不运轻功，这时候又故意蹑手蹑脚，所以叶献泽没有察觉发现。

　　莫与笙没什么所谓，只教有人不嫌弃，愿意和他与叶献泽搭伙便好。

　　李芷芸腆着脸，她之前问过好多花匣的同门了，个个觉着拖带她太困难，所以都是婉拒。

　　“我可以准备六品的衣甲！”李芷芸急于推荐自己，生怕连莫与笙叶献泽都不带她，“衣甲不够的话，有手甲、护腿……什么都成！”

　　什么都成。只要带上她李芷芸。别丢下她。

　　叶献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有他和阿笙在，即使李芷芸武学造诣低、功夫羸弱，也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莫与笙也点头，但是他有条件：“六品不行，至少得四品。”

　　赤果果的敲诈！

　　但是李芷芸实在是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大不了多熬几夜，制出莫与笙想要的装备就是了。于是，摆出小女孩的姿态，强行拉过莫与笙的右手、叶献泽的左手拉钩盖章：“一言为定！”

　　叶献泽满脸纵容。莫与笙一脸嫌弃。

　　好不容易找到了队伍的李芷芸，终于喜笑颜开。

　　“这样便有了三人。离妙喜师父说的四人队伍，还差一人。”叶献泽接着又愁。

　　莫与笙又掏出了《神女绝音》看，对队伍的事情漫不经心。

　　李芷芸欲言又止。最后决定，还是先不说话。

　　于是，只有叶献泽一个人在练武场靶场忙碌。向左拦下某位师兄、向右耽阻某位师姐，求问愿不愿意加进他们的队伍。

　　所有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不是因为不信任叶献泽的能力。而是因为，叶献泽的队伍里，偏偏有个他不愿意舍弃的“惹事鬼”莫与笙。

　　叶献泽频频碰壁，李芷芸终于看不下去了，才出口发话：“我倒是知道还有个人选……”

　　有机会便是好事，叶献泽眼眸一亮。

　　“食窖酒楼的金匣小乙，也没有队伍。不过她只会点账帮厨，武学造诣甚至连我还不如呢！难道，捎上她？”李芷芸吞吞吐吐。

　　“我们连剩下的伴儿都找不到，哪里还有嫌弃别人的份？”叶献泽不赞同李芷芸的顾虑，又周遭好一顿看，找小乙的身影。

　　莫与笙看奇书呢，头抬也不抬。只抛出去一点点余光，紧跟在叶献泽身侧。

　　叶献泽眼神不好，还是李芷芸先瞄到的人。

　　在攀延直上的石阶路上，小乙正拦着正想回院子的妙喜，神情紧张而恳切，像是在求情。

　　“妙喜师父！您行行好！就把我从征讨队伍里划拉出去吧！”小乙双手合十，像是祈神那样对着妙喜微微倾身相拜。

　　妙喜笑着摇头：“你也是我百花谷的子弟。哪能说划拉就划拉？可不兴打这退堂鼓！”

　　小乙坚持着，实在不愿意上战场：“我的好师父！全百花谷都知道，我武学造诣是垫底的。只会烧菜，不会御针。更别提指法和音律。哪里能帮上什么忙？”

　　李芷芸尴尬，观察叶献泽的面色。后者淡定如常，好像默默等着妙喜和小乙说完话之后，再上前去。

　　妙喜对小乙的说辞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更得锻炼你了，找队伍去吧！你要谨记，你再弱小，也是我百花谷的子弟。不是百花谷请来的烧饭伙夫！”

　　小乙愣怔。再回神时，妙喜已经越过她，走远了。

　　“小乙。”叶献泽的声音，恰如其分地赶到，拂却小乙的迷茫与恐慌，“我们队伍当中，还差一人。”

　　闻言小乙面色带喜，只是稍纵即逝，又变得苦脸：“我帮不上什么忙！我……”

　　李芷芸不忍心：“小乙，莫怕。我也没比你好多少！相信献泽师兄，还有，莫与笙也在呢！”

　　听了这话，小乙多少被宽慰。偷看一直不说话的莫与笙，被后者忽然的抬头瞥视吓到，又安安分分低头。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定应承：“那有劳，诸位捎带我了。”

　　队伍确定了，接着便是征讨地点。

　　叶献泽对妙喜报备队伍名单的时候，妙喜还为他们“二强带二弱”的劣势担忧了一把。

　　问究竟胜算几何？叶献泽回曰不知，但是保证会尽力而为、全身而退。

　　于是，妙喜也偏袒了这一回。故意给他们一行安排了稍简单的征讨任务——最近处的一伙“贼人营寨”。

　　省去了要花几日车马的赶路日程，队伍里又有制衣、做饭的侧方伙伴。莫与笙叶献泽应该也不至于过分劳心劳力？

　　而征讨的日子，就定在了五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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