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忘歇

　　也池低头压制住喉咙的一阵苦涩，用手抹去眼角挂着的一滴眼泪。他还是承认了，是不是他不承认就不会那么难过？

　　但也池很快抬头，恢复脸上的平静，谁也没有看到女子眼角曾出现的眼泪。

　　“是吗？前叶亡国，娘亲曾求你派兵支援，你顾及周朝势大迟迟不敢援救。后来前叶举国被灭，你看娘亲对你再无用处，对她百般冷落，任她被谢氏欺辱，她的死你又择的干净吗？你敢说你不知道谢氏下药之事？”

　　皇上眼里诧异无法掩饰，一侧的太监听到此，连忙让屋内的奴才都出去了。

　　也池不顾其他，接着开口道：“后来我降世，周朝看你前叶灭国不敢支援，知你软弱，开始兵向大业。你又想要前叶遗兵，借娘亲之名复兴前叶，但她对你心如死灰，迟迟不肯同意。

　　你又敢说她走的那天，你没有把剑插进她的心口？那时我就在塌下，白衣素缟，生生被血染的一身赤红！”

　　蓝灵和陆当看向也池，这些他们都是不知道的，不知道也池过去经历的这些。难怪她讨厌穿素衣，总是一身赤红，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吧……

　　“此时前叶依附，你谎称母后染病身亡，又怕前叶不彻底为你所用，不敢杀我，把我丢给谢氏。之后又是谁誓死守卫大业？前叶和云将军为你驰骋沙场，如今骁国来攻，旁人在你耳边随便吹两句风，你变赐云将军毒酒！

　　活过刀弓箭弩，死在流言蜚语。血红的功勋，竟不及人言可畏？你这一生都活在懦弱和疑心当中，如若不是云将军，大业早就亡了！”

　　“公主不可再说了，已是大不敬了。”身旁太监听见也池说亡国急忙拦下。

　　“不必拦她。”皇上听到也池说了这么多，他没有想到，这些年她不过一直在示弱。

　　“你告诉我，云将军身陨，接下来你又要依靠谁？那茵贵妃在你床边吹两句风，便要把杜府那些个酒囊饭袋拉去战场？真以为他们会回来找你领功？我告诉你，不出四日，骁国攻都！”

　　如果云将军都没有守住青城，可见骁国此次来势汹汹，剩下的城州抵挡不了几日，都城不久便会被攻。

　　“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皇上咬牙切齿看着业池，习惯了众人阿谀奉承，听不得忤逆之言。

　　“你杀不了我，前叶的将士还在战场上。我，就是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复兴前叶唯一的一丝希望。

　　“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皇上看着也池的伶牙俐齿，却又怒不可言，因为她说的没错，大战在即，他还动不了她。

　　皇上知道也池这一来是要干什么了，开口道：“将军府一众人我不会动，但是云师刅此刻应该已经喝下毒酒。”

　　“少拿对外的说辞来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云府早已被你安排了暗卫。”也池瞪着皇上，到现在，他还冥顽不化。

　　皇上没想到也池知道暗卫的事，心里一惊，只能开口道：“我会撤了的。”

　　也池得到想要的结果，不再理会，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你还有何身份？”

　　皇上清楚的感觉到，眼前的也池不是那个偏殿里任人欺负的女孩了。

　　也池没再回头，继续往前走，回道：“你这一辈子都杀不死我的身份。”她知道，如果战事结束，没有前叶的制衡，他会杀了她。

　　也池没再停留，看着也池的背影，他确实不是一个好夫婿，也池说的也没有错。

　　但他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不会杀了她，他虽然不是一个好阿玛，但却是一个阿玛。

　　也池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业冥，不知道他已经在外面听多久了，但看着业冥的神色，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我，我被皇额娘锁起来，怕阿姐有危险，逃出来宫人说你来了这里，我才来的。”业冥说话有些吞吐，方才在屋内的话他都听到了。

　　“嗯。”也池看业冥的样子有些心疼，他在她面前向来胡闹，很少这么拘谨，其实她还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些。

　　她知道业冥是真的对她好，不想让他承担他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事情。

　　也池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也好像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最后抬脚想走。

　　业冥抓住了她的胳膊，也池罕见的没有躲开，任由业冥抓着她。

　　业冥看着也池手臂，他以为她还会躲开，在他们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业冥鼓起勇气，看着也池道：“我知道皇阿玛做了对阿姐不好的事，但是……”

　　业冥很想替皇阿玛解释什么，但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权利让也池原谅谁，这个宫里，又有几个人对得起她。

　　也池没有动，也没有再开口，就静静的等着。最后业冥还是开了口，他不想皇阿玛和姐姐有矛盾，“但是他毕竟是皇阿玛。”

　　可不可以原谅他，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话，业冥还是没说出口。

　　但是也池顶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业冥想说什么。

　　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有些让业冥难过，但她不会撒谎，“他是你的皇阿玛，但，早就不是我的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亲眼看见他因为不满，在娘亲的尸体上添刀泄愤开始吧？或者是从知道他也知道是谢氏下的药开始？又或许是从她小的时候满身伤痕哭着跑到养心殿，他在屋里传话让她回谢氏那里吧？

　　她有些记不清了，但现在明显知道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她的皇阿玛了。

　　亲情对她来说太遥远，从她看到乱葬岗的老头开始，她的世界就只有她自己了。

　　过了很久，业冥再也说不出话了。眼前无话不说的那个阿姐，在什么时候已经离他很远了。

　　他好像也没有任何理由把她留下，最后业冥把抓着也池的手放下。

　　也池看了眼已经长到她胸前的男孩，或许他也要学着承担这些，生在皇家什么时候会事事如意？

　　也池想拍拍他的背，但最后也没抬手，看了眼低着头不知所措的男孩，离开了。

　　陆当和蓝灵都有些心疼的看着两人，谢氏杀了也池的母亲，业冥是谢氏的儿子。

　　业冥最敬重的皇阿玛和他最爱的阿姐注定无法站在一起，本以为有谢氏的庇佑，业冥真的可以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

　　最后陆当拍了拍业冥的肩膀，蓝灵两人又跟上了也池。

　　业冥这时抬头看远去的三人，也池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

　　他的阿姐没有死，他找到了他的阿姐，在将军府别院见到他的阿姐时，他真的好高兴。

　　但现在看着也池的背影，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姿态和身份去她跟前闹，仇人的儿子吗？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池在皇宫过的一定比他还要幸福与尊贵，他又算什么？抢了阿姐的幸福，又有什么理由让她原谅谁？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留到了下巴，之后再也止不住了。

　　屋前的太监看着业冥一直在哭也拦不住，最后把皇后找来，但业冥看见皇后撒腿就跑了。

　　皇后不知道业冥又在什么气，询问了屋前的太监，知道也池来过，便把先前被赶出来的宫女叫到她的宫里。

　　为了探听圣意，很早她就安插了一个宫女进去，宫女把知道的告诉了皇后。

　　虽然宫女没有说完，但听到也池对皇上说前叶的事，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前叶和叶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怎会不知道？

　　如果不是当时皇上不满叶氏，她又怎么敢给她下毒。本以为肚子里的孩子会受毒药影响，生不下来，但没想到也池命真大，竟然活了下来，好在是一个女孩，不足以让她动手。

　　钦天监说的可兴国灭国之言确实不错，但她怎么会让她们母女二人好过。

　　借周朝攻打之事，买通钦天监大肆说灭国之言。后来那叶氏死了，毫不费力满宫都是这样认为，皇上更是深信不疑。

　　可前叶的势力在，皇上还是没有杀她，但战火让民不聊生，她就顺水推舟把钦天监的话传到民间，于是满国不满。有一阵还联名上书，要处死业池。

　　不过到最后皇上还是没杀她，或许皇上看出来是她在操作，所以就把业池交给她，她知道这是安抚也是警告。

　　但好在皇上之后再也没管过业池，业池为业冥取字为冥，因为前叶的面子皇上竟然同意了，她就特意为业池留了偏殿，想起来的时候就去撒撒气。

　　皇后轻呵，“没想到她本事挺大，把她关起来也没看好她。”

　　也池知道这些事情，很明显在大业的哪个角落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她这明显已经和皇上撕破脸了，娘娘为何不趁此——”护月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她和皇上撕破脸皇上也没拿她怎么样，说明皇上还需要前叶，我们也要不了她的命。

　　但是，业池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也该出嫁了，这前叶总不能说什么吧？”皇后不禁失笑。

　　护月不解，“但是现在正打着仗，皇宫怎么可以有喜事呢？”

　　“这个时候正好，反正她早晚要嫁，这个时候嫁更不用大办。因为有战事前叶的人说起来又怎么样？到时候就说，业池心属杜家小儿，非嫁不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皇后知道皇上一直管制着前叶和也池，不让他们见面，一是怕也池把叶氏的事情说出去，二是怕前叶把也池带跑，就少了一些人马。

　　而且对于前叶的人来说也池不过是复国名号，可以是也池也可以不是，只要对外有人担这个虚名就行。

　　“杜家小儿，听说母亲是□□，意外产出，所以生来不被杜府待见，面目丑陋。”护月只见过一次，但属实长的难以忘记。

　　皇后听到护月这话，笑的更得意，无奈开口道：“没办法，是我们的公主非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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